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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四必须为将来做出选择,或考研,继续在知识的海洋里努力狗刨,或找工作,投身到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中去,或出国,在被亲爱的祖国培养了十六年后毅然远渡重洋,认贼作父。
幸村精市同学,怀着一颗对祖国对人民对中华民族无比热爱的赤子之心,向选择第三条路的人表达了深刻的鄙视,并表示自己一定扎根故土,立足家乡,将一腔热血无私地奉献给祖国母亲。
306其余的六个人和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不考虑出国的理由要么是觉得去了也没什么发展,要么是家里没钱。
“我是因为英语不够。”切原说,“我也支持老大,在国内发展。”
七位学长一起瞪眼:“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切原乖乖闭嘴,幸村非常满意,突然又想起来哪里不对,问:“你没事老跑这来干嘛?”
切原差点泪奔,柳替他回答:“赤也来向你交思想汇报。”
“哦。”幸村恍然,接过切原恭恭敬敬呈上的心理坦白书,逐字审视。
“写得非常深刻,用词也很优美,特地提出表扬。”幸村看完了,微笑着点头收起来,向楼下一扬下巴,“然后,去开水房把我们屋这七个暖水壶打满水,记得要一次完成。”
幸村说:“下次再抄,不要抄我的。”
切原傻了眼:“可是,老大……”
“我说过没有什么可是。”幸村严厉地打断,“我痛恨学术抄袭。”
仁王听得兴致盎然,忍不住插嘴:“根本不是学术啊。”
“那更不行。”幸村说,“思想汇报是一个人对自己灵魂深处的剖析,代表将自己最隐私,最自我的一面展现在组织面前,是每个积极青年对组织的真挚表白。如今赤也居然用我当年的汇报,这种行为和借尸还魂有什么区别吗?”
柳生深有同感地点头:“我最排斥灵魂穿越。”
“所以我要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幸村吩咐:“切原,拿回去重写。”
切原不可思议地看看幸村,又满怀委屈地看看柳,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莲二学长,你分明说那是你写的!”
柳咳嗽一声,以手支颔,“确实是我写的。”看看切原红通通的眼眶,无奈补充,“不过是我替精市写的,不好意思,替他写了那么多份,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仁王柳生对望一眼,立刻默契地低头忙碌:我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
幸村面不改色道:“那又怎么样?这是我当年走过的弯路,当然不能让你犯同样的错误,这是对你负责知道吗?”
切原快哭了:“老大……你,太残忍了。”
幸村正气凛然:“我这是在挽救迷途的羔羊,良药苦口啊赤也。”
切原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一路泪奔回新校区。仁王柳生同时擦擦脑门上的汗,抬起头一起鼓掌:“老大,高,真的是高。”
柳同情地摇头:“颠倒黑白还这么理直气壮,精市你也堪称后无来者了。”
幸村一点惭愧的感觉都没有,没事人一样继续拉着大家研究将来的出路问题。仁王首先表明坚决不考研一朝毕业立刻去挣钱,柳生附和:“以雅治的成绩考研也没希望,不如工作比较实际。”
幸村问:“那你呢?你的成绩考研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对继续深造不感兴趣。”柳生说,“已经被大学上了四年,再这么下去,我是来读书的我还是来卖……”
“停!”柳连忙制止,“成人话题咱们不讨论。”
柳的年级排名足够他拿到保研名额,可惜他义无反顾地放弃机会,决心跨专业考研。“我想读管理硕士。”柳表示,“未来的中国最需要的就是文理双通的人才。”
幸村坏笑:“听说化工的乾也要跨专业,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了?”
柳一脸郁结:“与那家伙无关。”
桑原意料之中地准备找工作,个人简历都写好了,丸井宣称要考研倒是有些出乎大家意料,至于真田,大家连问都懒得问。看他每天除了上自习还是上自习,就知道他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题海中去,将来走真田硕士,真田博士的康庄大道。
唯一一个还没确定的就是幸村。他倒不着急,慢悠悠地表示如果干部保研名额能拿到手便读书,拿不到手便去社会上扑腾,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至于为什么不考研——幸村腼腆地笑:“大家都知道,我很懒的。”
精仪众人对未来的计划还停留在口头阶段时,化工的几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菊丸第一个宣布要找工作,并且很快就弄到了好几份面试通知。菊丸对就业形势的认识比较准确,既然成绩不服人,首先就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比较低的起点,笨鸟先飞嘛,能找个糊口的就算没白上,如果工资高点就太好了,如果能有五保,办上户口便更是意外之喜。其实来招聘的公司也都是这么打算的,在立海真正有实力的学生不是出国就是考研了,实在不行考研失败的那批找工作也是明年三月之后,第一学期过来筛人的一般都没对招进来的学生抱太大希望,首先,要把他们放在一个比较低的起点……
菊丸平时随意惯了,为了面试特地借了大石的一套西装,穿上去整个人都绷得僵硬,面部表情活像是要参加葬礼,看得不二差点哭出来。
“英二,放松。”不二指点,“像你平时一样笑就好,你不能面试的时候摆出一张手冢脸啊。”
手冢眉毛动了一下,转过头装没听见。
大石比菊丸还上心,亲自指导他面试注意事项和行为礼仪,这时候便连谈话表情都一并教导了:“英二,说话时要望着对方的眼睛,表情诚恳,然后,”大石直视着菊丸的眼睛,嘴角向上扬,眼睛眯眯,整张脸无比温柔,轻轻一挥手。
“smile。”
不二“噗”的一声,把水喷了乾一脸,咳嗽得喘不过气:“大石,你的笑容……真是蒙娜丽莎。”
手冢走过来,鼓励地拍拍大石的肩,又敲了一下不二脑袋:“别闹了。”不二吐吐舌头,满面春风缩回床上无所事事。
不二已经内定保研,不再为剩下的事情操心了。都说大四时保研的人像猪,找工作的人像狗,考研的人猪狗不如。现在这些孩子们,正在不同的畜生道上奔驰。
不过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将来过的日子,像个人样。
立海大没有文科硕士点,于是理工科的氛围在老校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这里你不会看到有人舌战群儒,有人引经据典,有人在夕阳下沐浴着温暖的光晕背诵徐志摩的诗句,每当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一群学子搬个光谱分析仪过来研究它的元素组成更为常见。
所以这里流量最大的建筑就是实验室。
和新校区那里每个学院独立的教学楼不同,这里的实验室都是按照课题划分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一间屋子里出现好几个个不同专业同学的情况。比如光电子实验室,就是由精仪,自动化和理学院共同负责,这样做的好处是资源充分利用,促进学生之间交流,不好的地方时有了成果就三个学院一起抢钱,出了问题就大家一起推诿,找都找不到人。
不二和手冢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见到化学实验楼前围了一群人,似乎是在捐款。
“出了什么事情?”不二对新鲜事物永远有难以抵挡的好奇心。
手冢扶扶眼镜:“看不清楚,不是又为校庆捐款吧。”再过些日子是立海大的一百一十周年校庆,学校从他们大三时就开始宣传造势,无奈牛皮吹出去了资金却不到位,市政府答应了三千万的款子就是不往下拨,急得许斐头发愁白了一半,天天号召同学们支援母校,贡献爱心,为110校庆捐出一份力量。
不二还想过去看,被手冢坚决地拉去了食堂。反正捐款点什么时候去看都跑不了,食堂要是去晚了肚子就填不饱,两相比较,手冢非常理智地做出了选择。至于不二那种看热闹能忘了吃饭的,这种人的自理能力实在不敢恭维。
吃完饭不二还惦记着去看,一边走跟手冢闲聊:“呐,手冢,你的保研名额下来没有?”
手冢不说话望着远处人群,片刻之后转过脸:“还没有,而且不一定是我,也许是幸村。”
“真不知道你们俩谁能争到。”不二说,“其实即使你不要干部保研,凭成绩也行啊,论排名你绝对能排得上……”
手冢打断了他的话:“保研并不重要。”
不二愣了一下,有点赌气。
“当初你放弃十佳评比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荣誉并不重要,保研并不重要,那什么对你才重要?”
“哦……”手冢向人群一指,“你看,观月。”
不二差点跳脚:“拜托你转换话题不要这么生硬好不好。”手冢却转过脸去,说什么也不理他了。
从人群里挤出来的确实是观月,一边走一边把钱包收回口袋里面,今天他有点反常,看到不二居然没有立刻打点精神上来对他进行再教育,而是蔫蔫地瞥了一眼,扁着嘴就想走。
不二拦住了他:“里面什么捐款?”
观月面色阴沉,揪着头发绕来绕去,“材料的一位师兄,刚刚诊断出肾功能衰竭。”
“你认识?”
“我们实验室的,我当然认识。”观月没心思多说,“高分子实验室,你们化工的也在里面。”说完了就闷头往外挤,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不二看手冢:“高分子,那不是龙崎名下的么。”
“只是挂了咱们系主任的名号。”手冢解释,“观月的有机化学,还有材料的高分子课题都是在里面做。”
这个实验室是立海大的招牌,同时也是众多立海学子梦寐以求想进入的地方。它无论设施还是师资力量在全国高校都处于领先地位,很多课题都是国家重点项目。别说本科生,一般的硕士为了进去都能打破脑袋,基本上从这个实验室走出来,之后的路就一片光明了。
但是这也是立海大最危险的地方。里面的化学物质哪些有毒,毒性多大,对人体损害有多少,谁都知道,但是谁都不清楚。里面的人一天到晚注意防护安全,听到“中毒”两个字就头皮发麻,即便这样,这个实验室里的人身体不好仍然是大家公认的,从导师到学生将近百人竟然没有一个胖子:在学术腐败日趋严重的现在,正常吗?
这就是我们实验研究的现状。明知有危险,明知防护条件不够,但是该上的还是要上。难道眼睁睁地等着安全措施被研究出来再进行课题?本来我们在技术上就落后别人许多年。
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命赌。
这里的老师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学生也是。自从实验室建立起来到现在,先后有五人被直接送进医院,只回来了两个。今天大家自发为之捐款的是第六个。他在实验台前突然倒下,诊断出的结果只有三个字:尿毒症。
不算不治之症,但是换肾,哪来的钱呢?那位学长才二十五岁,家里人还等着他学成出来供养。
不二说得没什么信心。“一般这种情况下,学校应该赞助吧。”
“学校出钱的几率百分之十都不到。”乾直接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适当资助是可以的,但不会负这个责任,老师还好,按工伤处理,学生只能看他是否投了医保。”
“即使投了医保,能报销的钱也不到一半。”前来串门的柳补充,“换肾至少二十万,医保能出多少?”
即使换了肾,剩下的日子一副病体,还能支撑多久?大家都清楚这位学长的命运,只是不愿去想。
手冢打破了沉默:“为什么学校不负责?”
乾回答得很简单:“没有证据证明是实验室导致了他的发病。”
毕竟不是每个进实验室的人都会出现身体异常,泡在里面半辈子照样活蹦乱跳的老教授也不少。在乾看来,这是一个几率问题。进实验室的人身体受到影响的概率比普通人高一点,只是很少的一个百分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落到一个人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
“总之我不会进那里。”不二表示,“我没那么高尚,也不需要用它来给自己镀金,保命要紧。手冢你呢?”
手冢沉思着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我不希望看到学校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
为师兄捐款的行动慢慢淡漠,替代它的是另一波声势浩大的学生请愿,立海bbs上发起了大签名,要求学校给同学的人身安全一个说法,尤其是那些在高危条件下工作的学生。一时有机磷实验室,苯类实验室,放射实验室这些平时除了专业课没人会在意的名字充斥了大家的视线,首当其冲的便是高分子。这是一场名为保护研究生的战役,其主力却是本科生们,尤其是那些新校区的学生们。他们想象不出其中的种种因素,只凭着一腔热血展开了对学校的声讨,天天在网络上振臂高呼。两个月后就是立海大110校庆却出了这么一桩事,许斐安抚民心忙得焦头烂额都顾不过来,只好一面在网上封锁言论,一面向各级学生干部下令,逐级派遣,分而化之,负责纠正所管辖学生的不良思想。
手冢接到通知时第一次拒绝:“我不去。”
辅导员很吃惊:“这是校长的命令。”
“我知道。”手冢淡淡看了辅导员一眼,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等等我。”不二叫着追了上去,被辅导员拉住,“不二,既然手冢不配合开展工作,那么你……”
“对不起老师。”不二还是一脸笑眯眯模样,“我们都不想做违心的事。”
辅导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呐。”不二歪着头装无辜,“老师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辅导员愣愣看着两个人并肩走远,急得喊了出来:“别犯傻,那是系主任的实验室!”
手冢脚步连停都没停一下:“那又怎么样。”
有时对错没有那么容易分辨,没有人能给我们确切的答案。
那么,与其盲目地遵循,不如站在原地,也许能等到看清楚这一切那天。
“呐,手冢。”不二个子矮,追得有点吃力,“后悔吗?”
“……”手冢轻轻拍了下不二的脑袋,于是后者开心地弯了眼睛。
两人路过化学实验楼的时候,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经过本科生这么一闹实验楼最近门庭冷落,除非那些专心治学不受影响的,就连一般的研究生都很少到这里来了,一方面为了避嫌,一方面也为自身安全着想。
观月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既然实验室都通过了验证,就证明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根本影响不到健康,再说要得病早就得了,还在乎这么几天?与其人云亦云不敢过来,还不如趁现在清静多做几天实验。
带观月的老师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在别的实验室放假的时候仍然照常进行。老教授六十多岁了坚持不退休,抖着老花眼镜问学生:“进实验室必然有风险,可咱们这间屋子里还从没有过人横着出去。如今我不勉强你们,明天,还敢不敢接着来?”
学生异口同声:“敢!”
观月敢,被他费劲塞进来的小师弟,也敢。
裕太兴冲冲地跑上楼梯,观月正站在楼门口迎接他。
观月见裕太冲劲满满的样子很满意:“今天你还是负责外部,刷刷试管就可以,内屋的师兄如果有事不要答应,我会进去。”
“观月学长!”小裕太不服气,“我都进实验室一年了,你不会就是让我刷试管扫地擦玻璃的吧!”
观月翘了下嘴角,压低了声音:“虽然实验环境还比较安全,但内室毕竟接触致癌物质的可能性大,为了你的身体我不能冒这个险。反正你也不想一辈子走有机化学的路,做完这个课题,在你个人简历上写一笔,我们就赢了。”
裕太还是想不通:“你自己都敢进……”
观月眯起眼睛:“不听我的话?”
裕太不吭声了。
倒是观月开始嘀咕:“我要不要去和不二解释一下……”
“不用!”裕太气鼓鼓地,“我的事情不用他管,再说本来就是我自己要来的!”
观月不以为然,也没再多想,搭上裕太的肩膀一并走进了实验楼。他不知道,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二一直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一直目送他们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上用红色写着“高分子”三个大字。
半个月之后,幸村接到了批准干部保研的通知,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手冢国光……”幸村拿着申请表格犹豫了半天,终于坐到桌前准备填写,却忍不住自言自语。
“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