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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收拾杂物,无意中在杂乱的抽屉里翻出了小学毕业时的照片,一张张稚嫩的面孔、褪去的颜色,微微翘起的相纸、形容枯槁,就像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在默默地诉说着我总无法割舍的过去。
一
八岁那年,我和村子里几个同龄的孩子,挎着妈妈新缝的花布书包进了学校。
黄泥墙上,没有大红标语,也没有鲜艳的红领巾,更没有面带微笑的老师,总之,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和崭新的语文课本上画的不一样。
迎接我们的到是一口摇摇欲坠的陈年老屋,全村一至五年级的孩子都挤在这黑咕隆咚的三间屋里,更要命的是,我们几个新来的还没有凳子,只好回家,搬来了家里唯一的掉了漆的杌札子。
当年一点残存的记忆,也就这么黑乎乎的不清晰,清晰的倒是教室墙上那道深深的裂缝,还有屋顶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蓝天的窟窿。潮湿的的土地面上外三别扭地摆着几张龇牙咧嘴的旧桌子,还有没了腿的用砖砌的砖座子,几位年长的同村,笑着领我们进来,等着老师来给我们上课。
那时上课是很有意思的。
老师大都是本村的民办老师,平时,学校里没有老师,只有等快上课的时候,老师才匆匆忙忙从自己家的地里赶过来,先是用手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再几把放下挽起的裤腿,吹几声哨子(学校里没有电铃,用哨子代替),大家伙只要听见老师的哨子响,就都急急忙忙跑进屋里,坐好,准备上课。
老师拿着几本书大步走上讲台,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一遍教室,清清嗓子后大声说:“今天,二三四五年级的先做作业,一年级的先来学第一课。”于是,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漂亮地写了一个“a”然后张开大嘴“啊”——,我们这般一年级的也就跟着“啊”起来。读过几遍以后,老师就教我们如何写,差不多写熟以后,老师就布置我们写作业“一个写一趟,不许出声!”然后再教二年级
现在想来,那时的民办老师真是辛苦,既要起早贪黑地顾着自己地里,又要夜以继日地顾着我们这些学生,挑水、打草、备课、批作业,需样样精通才行。
二
说实话,从小学一年级到二年级,我是没有什么太多印象可言的,印象深的大多是用橡皮时力气过大,在薄薄的田字格上擦几个大窟窿,然后是撕掉这页,再写、再擦、再撕,直到把一个好端端的作业本弄成只剩两张皮面的破本子。
终于有一天,老师告诉了我爸,于是,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回家的我,就被父亲堵在角门外,一把抓过来,按在腿上好好地教训了一番,然后是揪住耳朵拖在一边站着,不许回家吃饭。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我只有低声抽泣的份,幸好奶奶在家,偷偷把我领到饭桌旁边,从此,我知道了,农村娃要节约!
上小学三年级那会,老教室再也不能用了,村里决定盖一口新的,全村的老百姓按人口摊钱,出工,时间不长,我们就住进了崭新的学校,一溜气派的砖瓦房,四开扇的玻璃窗子,砖铺的地面,漆黑的水泥黑板,抹过水泥的两级讲台,老师站在上面,场面极了!听父亲说,那是村里的第一口砖瓦房。
让我们这些孩子更高兴的是,在简陋的校园里还安了一副乒乓球台子,六个二四的砖座子,抬上两块水泥板,中间再横上一溜砖,这就成了。每逢下课,大家伙就一哄而上,围满了瞅着这个新鲜玩意。那时候没有乒乓球拍,我们就用手来打几个球,有心灵手巧的父亲,就用木板打磨几副,我们也就在老师的指导下来回打上几个回合。所以,语文课本上“习作例文”的课间十分钟这篇文章,我是记忆特深的,因为里面就有几段是写打乒乓球的。
三
八十年代的农村,电虽然还没有普及,但我们村已经用上了油区一矿“923”的电了。在我们几个高年级学生的强烈要求下,老师允许我们来上晚自习。
吃过晚饭,我们几个就早早地来到学校,那时的学习似乎很简单,学语文除了读背之外就是概括段落大意,总结中心思想,再重要的就是背老师教参书上的“解词”(词语解释)。因此,我们就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抄,抄的快的抄书,抄的慢的就抄别人的本子。老师有时也来备备课,主要是督促我们几个到点回家,按照惯例,我们几个直到瞪不起眼来才拾掇本子熄灯关门回家的。
那时的村子总是很静,静的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惹的全村的狗儿乱叫,每到这时,我们男孩子就不再管女生了,撒腿就往自己家里跑,转过几条小胡同,就会看到北屋窗子里透出的灯光,这时我才稍稍慢下来,推开房门,就会听到母亲笑着说:“你们一出校门,全村的人就知道放学了。”这时,我总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父亲则站起来严厉地说:“有啥?就知道小胆儿!除了知道咕噔咕噔地跑,我看你是啥也不会!”
四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后来,我升入了初中、高中,村里的小学也都陆续撤销合并了,老学校也就闲置了起来。听父亲说:“别村里的学校有的扒了卖了钱,有的被大队里占用了,真是可惜啊!”于是每到周末,我们几个当年很要好的伙伴,就到老学校里转转看看,虽然老学校的大门每天都锁着,但又怎么挡得住我们几个呢?
爬过高高的铁门,跳进曾经包容过我们欢乐童年的校园,依然是那一溜整齐的砖瓦房,但已不再容颜如初;依然是绿漆四开扇的玻璃窗子,但已不再那么明亮宜人;昔日里争抢的乒乓球台也冷落了,只有几只休憩的麻雀在跳来跳去;泛起碱土的校园,就像是一位好久没有梳妆病入膏肓的少妇,静静地靠在那里
夕阳下,我静静地站在老学校里,忽然发现它是那么的小,小的就像自己家的天井一样,我就纳闷,当初上小学的时候,有那么多的孩子挤在这里,怎么就不觉得它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