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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武力对决,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血腥暴力的单人技巧表演,周围还有一帮看热闹的下了赌注的嚷嚷着谁赔了谁赚了,让初来乍到的柳旭和顾桐目瞪口呆,很是无措。
这是书院?这是书院?这难道是书院???
眼看着那位仁兄快要被楚茗雪送去见阎王了,周遭围观的一众人等却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半分怜悯惊骇之色,顾桐不禁向李世安诧异地问道:“他这般凶狠残暴就没人管吗?若是出了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安不急不缓地安慰道:“顾兄莫要惊慌,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我瞧见已经有人去请督学钟先生了,想来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中气十足地暴喝:“住手,楚茗雪,你在干什么?上去两个人,把他给我拉开。”
钟先生身边围着的一干人,很是为难的互相看着,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眼前这位看着柔媚,实际却是阎王爷附体,谁上谁挨揍,我怕我不敢!
最后在钟先生几次威吓之下,十几个身高马大的书生一起硬着头皮冲上去,才把已经打得忘我的楚茗雪给拉了下来,在被钟先生一顿训斥之后,扭送到了禁闭室。
没有热闹看了,围观的人群自然也就散了,顾桐、柳旭和李世安也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半路上,李世安向两人解释了为何大家会这般熟视无睹,看着楚茗雪行凶作恶而不作声,原因就是刚才被暴揍的那位是书院一霸,书院的学生中有相当多的人被他欺负过,如今见他吃瘪,大家自然是觉得出了口恶气,谁还会替他求情?
这一番话入耳,柳旭和顾桐更是吃惊了,恶霸?怎么还有恶霸?这‘双鹤书院’的名声和实质也太不相符了!
李世安见这二人惊讶万分,浅笑一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你们知道,书院对于前来就读的学生是不收束修的,家境贫苦的学生书院每月有膏火钱资助,成绩优异者有花红奖赏,所有这些银钱主要是靠书院的学田,至于先生们的教资,雇工们的工钱,还有修缮教舍,购买书籍等等其他一系列花销都是靠何府每年从自家生意的盈余上拨出一部分,再有就是其他乡绅显贵们的自助捐献。”
“大概是四年前吧,长江沿线连续几年旱灾、雹灾加洪灾,田地颗粒无收,书院的学田也受了影响,何府的当家人原本想靠生意上的利润补贴一二,谁成想他们走漕运的商船遇到暴风雨全部沉没,何府将近一半的家底都在这几艘船上,这下算是伤了元气,差一点就要将书院关门罢课,就在这个时候,扬州的一个姓周的盐商跳了出来,找到山长张云卿,说他愿意资助书院三万两银子,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他们府上的子嗣到书院来就读,直到考中功名为止。山长当时正为银子发愁,一听说有人愿意捐赠心里万分欢喜,和几位授业先生合计了一下,答应让周家的几个孩子试读一段时间,可谁成想这几位爷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仗着自己家财大气粗,在书院里横行霸道,不服管教,还顶撞先生,把书院搅得是乌烟瘴气。刚才被暴揍的那位就是周家家主的小儿子,他从小娇生惯养,他家里人怕他被人欺负,除了有家丁随从贴身跟着还请了拳师跟在身边,所以这小子到处惹是生非,下手极其狠毒,人送外号‘周阎王’。”
顾桐一听刚才那家伙这般不堪皱眉问道:“既然如此,干嘛不把钱退回去?留着这样的人在书院,岂不是留个祸害在身边?”
李世安点点头,感慨地说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山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打算把钱退回去,让周家把人领走,可是谁料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周家一纸诉状把书院和山长告到了衙门,硬说山长敲诈勒索,说他儿子早就在书院读书,无意当中露了身份被山长知晓,便要挟周家拿钱资助书院,不然就要把他儿子开除,而他们捐助的钱都落入了山长个人的荷包,被山长中饱私囊挥霍一空,他们要求山长归还他们捐助的三十万两白银。这样凭空捏造的诬陷让书院上下很是震怒,尤其是山长被气得差点病倒,于是找来何家的家主来给他作证,可那周家显然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竟然说动了扬州首富卢家来向何家施压。”
“卢家?卢家不是商户吗?怎么斗得过做官的何家?”顾桐很是不解的问道。
“看来顾兄对官场上的事还是不甚了解,所谓独木难撑,你在朝中为官,官声再好,民望再高,若是没有人帮衬也是晋升无望,所以但凡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官员都会选择抱团,比如同乡、同年、同科等等,尤以同乡情谊最为牢靠。扬州卢家虽然自家子弟出仕的不多,但是只要是扬州籍贯的儒生考取功名之后,卢家都会发一笔安家费,以供他们日常花用,若是升迁到五品以上或是一司主事之职还有年节礼金,冰敬碳敬等各种花头,久而久之,卢家身边就聚集了一大批朝廷命官,这股力量可不容小觑,尤其是在朝堂上政见不一纷争不断的时候,卢家身边这批人可是各个政党争相拉拢的对象,而卢家最后选择了金陵郭家。郭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可是无人能比,他们府上可是出过两位内阁学士,一位贵妃,一位贤妃,而且还做着皇商,内务府所需大半都是由郭家采购供奉的,论钱论势也只有杭州杨家能与其抗衡一二。当时,何家支持的一派正与郭家在朝堂上斗得天昏地暗,没想到这个时候卢家跳出来在他背后捅了一刀,何家腹背受敌之下,撑了没几天就顶不住了,最后只能活生生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楚茗雪又是怎么回事?”柳旭听了半天已经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学生斗殴那么简单的事了,不由得对刚才那个敢动手教训周阎王的家伙很感兴趣。
“这个楚茗雪是振国将军楚雄的独子,一直跟随楚将军在边关长大,据说也是顽劣异常,到处惹是生非,楚将军大概是想让他收收性子,学点孔孟之道,听说了‘双鹤学院’在江南的名气,所以就把他送过来了,没想到倒是给书院送来个救星。你们也看到了,他那个样子倒真是符合他的名字,如霜似雪,娇美如花,周阎王那群人见了个个都想欺负他,可这位爷从小可是在沙场上挥着大刀玩泥巴的,岂容他们放肆?不到两个月就把周阎王身边那帮混小子揍得断手断脚,有几个愣被吓得退了学,剩下的那些也都乖乖的敛了性子,见了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有多远跑多远。”
原来是振国将军的儿子,怪不得不把这些混混放在眼里,“那今天这事又是因为什么?”柳旭追问道。
“楚茗雪这般残暴,那帮纨绔子弟哪敢再去招惹他?就只能去欺负那些无权无势的寒门学子,尤其是几个长相清俊的,几乎都是难逃魔掌。这一次是因为上午有两个混小子欺负一个新来的学子,那孩子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眉眼间与楚茗雪颇为相像,期间他们嘴巴不干净,说了几句冒犯楚茗雪的话,恰巧被楚茗雪听到,所以就被收拾了,据见到的人说,其中一个光是肋骨就断了三根。周阎王身边的小弟接二连三的被收拾,他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于是就来找楚茗雪报酬,可终究是技不如人,周阎王差点见了真阎王,想来他以后也该夹起尾巴做人了。”
“楚茗雪这么不管不顾的,那郭家和卢家会不会联合起来去对付振国将军?”顾桐又开始担心起楚家的安危了。
“应该不会,振国将军镇守辽东,深受皇上器重,何况元蒙人时常骚扰边关,全靠楚将军坐镇,战火才不至于烧到内陆,若是他们削了楚将军的兵权,朝廷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替代的人选。”
柳旭听完点点头,随后眉头一皱向李世安问道:“李兄,你也不过是一介书生,还未出仕为官,为何会对朝堂上的派系争斗这般清楚?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啊?”
李世安听完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在下家中与郭家和卢家都有生意往来,这里面的内情自然是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些。”
柳旭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看来这家伙的身份自己还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家,消息内幕比一般人都要精准,我是不是也要把自己的队伍带过来,在这里设个分店?回头好好考虑一下!
与此同时,书院后边的莲花山上,一座古朴雅致农家小院里,‘双鹤书院’的山长张云卿正坐在院中的罗汉榻上与人对弈,对面那人剑眉星目,俊朗的面庞犹如雕塑一般棱角分明,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身上只披了一件松柏青的宽袖锦袍,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小腹,斜靠在瓜棱形的靠枕上,姿态闲适而慵懒,时而吹过的山风吹起他的乌发,撩起他的衣袂,让人有一种飘飘然即将乘风归去的玄幻之感。
这位潇洒不羁,风度翩翩的年轻俊彦与山长张云卿是故交好友,人称石先生,两年前来到双鹤书院后就一直隐居于此,只见他夹起一枚白子随手一摆立刻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张云卿一瞧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说道:“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赢不了你,真没意思。”
石先生嘴角一勾,无所谓地将棋盘一推,说道:“我帮你解决了那么大个麻烦,赢你几盘棋你还啰嗦。”
张云卿抚了抚下巴上胡须,点头应道:“这倒是,你到底是从哪找到这个活宝?那简直是周家那小子的克星嘛!他下手这么重,周家知道了不会善罢甘休吧?”
“当年我去辽东贩药材,在街上遇到楚家那小子当街与我叫板,我见他虽然顽劣却是块璞玉,就推荐他来你这,只是他当时年纪太小,楚家的太夫人不肯放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至于周家,他们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他们的盐船和商队一出南直隶就被人打劫,已是第四次了,他们周家就是有个聚宝盆也扛不住了,哪有功夫管这边的事?过不了几天,就该派人来接那小子回去了。”
张云卿冷哼一声:“真是恶人自有天收,想当年若不是他们找人模仿我的笔迹,诬告我敲诈勒索,我岂会吃这个哑巴亏?不但没救得书院还差点毁了‘双鹤书院’的招牌,我一想到何老大人毕生心血将要毁在我的手中,当真是生不如死,恨不得一头撞死给自己个解脱。”
石先生微微一笑:“楚家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凭他那副皮囊再加上一身功夫,那可是天生的惹祸精,云卿,我看你将来的日子也未见会多好过,要不然你先找块石头备着,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没办法上路。”
张云卿一听,嘴角止不住地抽搐,敢情这是引狼驱虎?走了一个周阎王,又来了一个楚霸王?天哪,何老大人你赶紧把我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