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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庚寅年，正好是我的祖母八十五岁高龄之年。我们老家人，称自己的奶奶为“小嗲”自己的爷爷为“大嗲”这样叫得亲切。
下笔写她，我不知怎么写才好。从我懂事起，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人多半是我的小嗲。小嗲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她有的只是流传下来最朴实最传统的品质。
我的出生地棠华乡民主村解放年间是一个很贫穷的小山村，我的爷爷小时没了父亲，母亲改嫁，自己在童年时候就跟着自己的亲戚，吃百家饭也许说不过，但总归是寄人篱下的苦日子。在嫁给我大嗲之前，我的小嗲结过一次婚，可惜前夫死的早，没办法，一个女人家总得要活下去，就这样嫁给了我的大嗲，生了三个儿子。
那个时候，乡里的媳妇又要忙农活，还要赶工分，为人妻为人母的职责更是少不了的，要是生了个陪钱的丫头，在家里的地位那就更低了。想来那个时候，我小嗲是顶着多大的压力生下了三个儿子。
我小嗲年轻时候的事，我也是通过家人亲戚或者是她自己，断断续续听来的，并不齐全。看着小嗲如今的身子骨，看上去已是老态龙钟，我突然想知道，年轻时候的她会是怎样？有着怎样的爱情和自己的女儿心？
年轻的心我想每个人都有，不论什么年代，读过多少书，那些深藏在闺阁情怀里的女儿心都曾有过的，只不过随着年月的浸泽慢慢起了灰，抹了尘。孩子大了，等到自己老了，那些陈年旧事也就自我屏蔽了，但不会忘记。
自从我在长沙读大学，然后毕业参加工作，每次回家，家里都很冷清，父母忙着给我们姐弟俩挣钱，养活一家人，所有的辛酸都在这日日夜夜的操劳里。大嗲和小嗲也一直是由我父母养着，跟着我们家住。从08年大嗲去世之后，小嗲一个人在家里住了二年，我不能想像，失去了老伴的她，是怎样度过这些孤独的漫漫时光？
我只知道，每次一回家，我总给她剪头发，她不识字，什么洗发露也不认识，怕搞错，所以总等我回来后给她剪头发。以前能走动的时候，还带她去街上去剪，可现在就归她不懂理发的孙女儿给她剪掉这些白发了。
而她总拉着我的手给我看手相，总对着我说那句让我心疼的话：“小嗲就像是天上的鸟儿，再也飞不得好远了。”而我会生出无限凄凉之意，两泪泫然。
我总是安慰她，会长命百岁的，会活到我结婚生子的时候。其实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是我希望小嗲能亲眼看到我结婚生子，到那个时候她会想着，一手拉把大的孙女儿居然也要为人妻，为人母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的心也是温暖的。
寥寥数字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想写她而已，并没有一个具体的事例来说明她多么多么伟大，她有的，只是最朴实最传统的的心。
但愿在这新的一年里，老人家无病无灾，那也是一种福气了。
二
坐在烧得很旺的火炭前，他一边剥着大蒜果，一边对我说，此时的心情很激动，也有压力。
他是我的表哥，年纪也不小了，初五是他的大喜日子，按照我们老家人的说法，结婚之后，他就是大人了。成大人后，要养老婆，养孩子，这些做男子的责任怎么会没压力呢？
我看着他忙里忙外，给客人敬烟敬酒，说些感谢之类的话，一晃，他都要结婚了，而且我的表嫂还是我童年时候的玩伴，看来世间还真是因缘巧合。
小时候，几个表兄表妹在一起玩耍，如今结的结婚，念的念书，工作的工作，结婚后都自立门户，亲戚家也难得聚在一起，而这次表哥结婚，也许是亲戚聚得最齐的时候了。
接亲前的一晚上，和几个表妹在打“干瞪眼”输了的就喝白开水，结果几个小时打下来，我连喝了四杯水，一晚上跑了二次厕所，还有一个表妹喝了六七次白开水，早上起来我们都问她，她说她晚上跑了七次厕所，结果我们都取笑她。
这样轻闲有趣的时候，真是很难得了。
初五的早晨，天还没亮，我们几个接亲的人就起来了，一看新朗官也才刚起来，西装革履打扮起来，表哥还真像个少爷。
在这乡间小路上，前去接亲的九辆小车的队伍还真是庞大，到了女方前，我们一群年轻的接亲人，还真是没什么经验，丢了烟和红包、喜糖之类，可女方家的大门就是不开。没办法，等好不容易开了门缝，我们一大队人马开始挤门，都不顾什么形象，乱叫的大叫，像小时候玩的游戏“挤墙”之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挤门成功，这应该算是接亲时最有趣的事了。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要得这四喜个个都能圆满，那真是幸运不过。
可惜我们的人生偏偏就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初四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件事，至今仍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在我们老家有一户人家，新娶进门的媳妇没满一个月，新媳妇在家里洗澡煤气中毒，不幸身亡了，肚子里还怀了二三个月的孩子，一尸两命。
我听着亲戚讲的时候，我没作声，可是心里唏嘘不已，上天偏会捉弄人。男方家还可以再娶一个媳妇，可是女方家却没了女儿，哪个做娘的不疼呢？
我记得川端康成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是活在不断消失的日子中的。就在这些如水消逝的日子里，我们成长，我们疼痛，我们甜蜜，我们无奈，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想来心下怔忡。
其实除却繁杂事，我们所剩下的只有这一颗心，任凭岁月盘剥，越剥，越剩下洁净的壳与肉，越剥，越删繁就简。
蛾儿雪柳黄金缕，依旧一颗赤豹心。干净，薄凉，素然。
我只愿，家人平安，人间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