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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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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 离晩晚和苏雨婷发生冲突, 既而苏雨婷被押送去公安局之后没多久,省城的教育厅的专车再次来临。

    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中年人,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的样子。

    留着平头, 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

    中山装不厚, 因为八月的天气还非常的炎热。但对方却穿着中山装, 哪怕这个面料并不厚,依然会让人觉得很热。

    但仪式感很强, 让李教授感觉到了一份尊重。

    这是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李教授的脸色稍微地缓和了下来。

    他不认识那个中年人,但认识一起过来的教育厅的领导,上次也是他们来的下河村,被他给拒绝回去的。

    “李教授您好, 我叫蒋昱, 教育部秘书办的秘书。这是我的名片。”蒋秘书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李教授。

    李教授倒是没有直接拒绝, 教育部的人过来,不是他能够想拒绝就能拒绝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名片上写了“秘书办蒋昱”字样, 他点点头, 算是招呼了。

    “我今天过来, 其实是受邓公的嘱咐,让我过来邀请您去北京开会的。”

    这已经是李教授第二次听到了有关北京开会的话了。第一次是省教育厅的工作人员跟他说的,这一次是教育部的秘书办, 他心里其实充满了疑惑。

    “我就不去了, 我一个大学的教授而已, 参加不了政治会议。”李教授淡淡地,又给拒绝了。

    蒋秘书似乎猜到了李教授会这么说,他说:“李教授你请别这么说,这次会议是邓公亲自主持的,商讨的就是有关恢复教育的问题,还有恢复高考的事情。”

    李教授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晩晚窝在李教授的身边,听到了这个消息,眼睛也用力地眨着。

    她很早就知道了,高考会恢复,而且在前世的时候她在报道中也看到过想法的报道,也知道会有一场教育会议商讨,商量的就是有关将来教育的走向,还有高考如何恢复等问题。

    但是报道是一回事,现在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事在她的心里用力地敲下了一记。

    她的心里其实是控制不了那种兴奋感,终于要等来了高考恢复的那个消息。

    “你刚才说是谁?邓公?是我知道的邓公吗?”李教授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刚才蒋秘书说到邓公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到那位领导,但这时候,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

    这才突然想起来,是他想的那位大领导吗?

    蒋秘书说:“就是你想的那位,他现在出来主持工作了,主持教育工作。他老人家嘱咐我一定要亲自见到你,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李教授心里震撼极了。邓公那是他心里最崇敬的人,他无法想象,邓公竟然会亲自派人过来邀请他。

    他何德何能啊。

    但他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成分,所有的喜悦又被打破了,他说:“我,我成分不好,去北京参加会议,是不是……不太好啊?”

    蒋秘书说:“邓公早就想到了这个,他让我告诉你,你身上的帽子他给你摘了,现在你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了,没有任何的问题。”

    说着,把一份材料交给了李教授。

    李教授的双手哆嗦着接过这份材料,慢慢地翻看着,翻到最后,他的身子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

    顿时,老泪纵横,李教授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终于让他等来了平反的一天。

    一个知识分子,满脑子全是知识全是教学,全部都是教书育人,此时此刻,他的眼眶里布满了泪水。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以为这一辈子都等不来了。

    好在,他还没有化灰,还能够在活着的一天等来了这个消息。

    “李教授,请问您……”

    “我去!我去北京!现在就去!”

    ……

    李教授要被接去北京开会的消息,顿时就传遍了整个下河村。

    </>

    全村人都为他高兴。

    李教授在下河村呆了那么久,跟村民们都有了深厚的感情。

    如今听到他被邓公亲自平反了,又受邀去北京,所有人都祝福他。

    晩晚是最高兴的一个。

    李教授走的时候,全村人都来送他。

    他走之前,跟晩晚说:“等我去北京开完会,明天暑假的时候,记得来省城看我,到时候我再接着教你画画。”

    “老师!”晩晚眼里含着泪,有点儿依依不舍。

    “你都长大了,不能再哭鼻子了。”李教授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抹了抹她的泪。

    晩晚却依然含着泪,她现在就是个小孩子,哭哭鼻子也不丢脸。

    “你堂姐那个事情,我已经跟县里打过招呼了,你们家不会被牵连上的。”李教授又说。

    晩晚感动,老师在要去了的情况下,还在关心着她家的事情,怕苏雨婷的事情连累到二房。

    “其实还有建宏哥,可能他是会被连累最直接的人,我有点儿对不起他。”晩晚的心里充满了抱歉。

    但是苏雨婷的事情,必须要解决。她不能再任由着她胡作非为,到时候可能就不只是害得建宏堂哥被连累的事情了。

    而且她知道,随着大运动的结束,以后阶级的斗争也会消除,以后就不会再有类似成分的问题困扰了。

    高考恢复的时候,建宏堂哥肯定是能够参加高考的。

    这一切她自然是不能告诉别人的,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如果提前说了,那是会引人怀疑的。

    “放心吧,这次我去北京开会,会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给所有因为身份困扰而无法高考的人,一个机会。”李教授像是给了晩晚一个保证,也给了自己一个保证。

    教育不能再落下了。

    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

    送走了李教授,晩晚的心里一度有点儿难受。

    她听说建宏堂哥虽然知道自己高考已经无望,可能连高中都有可能不会让他上了,但他并没有放弃,一直都在很认真地学习着。

    这一点让晩晚很感动。

    在生活无望的时候,还能够坚守着自己的目标,不抛弃不放弃,这样的人将来的成就肯定会很高。

    而且她也知道,这次恢复高考,可不会在身份上有所刁难。

    这个时候,她反倒有点儿想着晚点儿知道苏雨婷的消息,至少在恢复高考之前,先不要知道消息。

    否则,对建宏堂哥的伤害太大了。

    万一他被苏雨婷连累了,然后对生活产生了绝望怎么办?

    但是,她还是没有等多久,就等来了苏雨婷的判决。

    晩晚听到这个判决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县城里,因为就快开学了。

    苏雨婷的罪很重,不只是宣传迷信那么简单,还因为跟邪教有瓜葛,这个晩晚一早就已经想到的。

    又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虽然大运动已经结束了,但是有关阶级的问题,还是存在着的。

    苏雨婷的成分被划入了黑五类,但因为她还是个孩子,还没有满十岁,自然不会跟着那个柳大富一起被判刑。

    她被送进了少年教育基地。

    大房一家,因为苏雨婷的原因,也被定了黑五类的成分。

    这一次,就连远山支书都保不住了。

    最可怜的人就是苏建宏了,他也被定了黑五类,虽然他跟大房已经分家了,但是关系还在,血缘还在,这是无法否认的。

    苏老爹和苏老太都被划入了黑五类的名单,苏老爹在生产队的会计工作自然是丢了。

    就连苏成才都被连累到了,翻砂厂的工作丢了,被人抓住好一顿的斗争。

    甚至连马静丹的父母,都受了影响。

    马父马母让马静丹离婚,离开苏成才。

    这个时候却是考验真情的时候了,这一刻苏成才流泪了,他不想离婚。

    “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对我不离 不弃,那么我便对你不弃。”马静丹平静地说着。

    此时的她,因为减肥,倒是瘦下来许多,但依然很胖。

    以前的她体重两百多斤重呢,此时却是一百八十多斤。虽然瘦了二十斤,但基数太大,看起来依然胖。

    当时,苏成才听到她的回答,感动得不得了。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马静丹对他不离不弃。他不止一次地说:“静丹,你对我太好了,你是个好女人,那么好的女人,能够娶到你,是我苏成才前辈子修来的福份,这一辈子我都会对你好的。”

    ……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二房会受到牵连,苏勤的工作会受到影响。

    毕竟老三苏成才已经受到了牵连了,被撸了工作。

    那天运输队的领导过来找了他,跟他谈起了这个话题。

    “苏勤,部长和副部长已经打过招呼了,让我们谨慎对待你的问题。你先放下手头的工作,先回去休息几天,工作的事情先交给其他人做。”

    苏勤问:“队长,我这是做错什么了吗?”

    队长说:“不是你做错什么了,是革委会那边发来的通知,因为你侄女苏雨婷的事情,我们需要对我的事进行调查,身份的调查。”

    苏勤急了:“我和大房那边已经断了关系,这份断绝文书至今还在村委和公社里放着,我跟这个侄女没有任何的关系。希望组织能给我一次申诉的机会。”

    队长说:“这个事情我们会上报上去,如果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到时候再通知你回来上班。”

    苏勤的心里很难受,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晩晚他们打击苏早早的事情,一早就跟他作了汇报,当时明明猜到了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但是他依然支持着孩子们的决定。

    他跟家人们商量过这种结果,但是他们一家跟大房那边早就已经断了关系,这一点全村人都知道。

    组织上商量清楚了,肯定会给他一个圆满的结果。

    他相信组织。

    紧接着,苏建兵和苏建民也被学校迁送回来了,说需要调查他们的档案。

    甚至连晩晚也被勒令回了家,暂时先不要去学校,调查还在继续。

    建国因为早就已经毕业了,并没有受到此类的影响。

    二房一家,虽然没有被定为黑五类,但也差不多了。

    晩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很难过。打击了苏雨婷的结果,却是要家人跟着一起受累。

    但是不打击,窝囊地任由苏雨婷无法无天,她这心里又忍不下,谁知道苏雨婷最后又会生出怎样的祸端来,会不会想起更加恶毒的招术来对付她?

    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晩晚,你不要难受,这个结果不是早在我们的预料中吗?放心吧,事情肯定会调查清楚的,我们跟大房已经没有关系了,受不到连坐的罪。而且,苏雨婷的事情是你举报的,咱家举报有功,将功也能补过。”苏建国见她闷闷不乐,劝着晩晚。

    晩晚说:“我不担心,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咱们家肯定不会有事。我只是有点儿愧对建宏哥哥,他被连累了。”

    苏建国也叹了一声,建宏被连累,确实是让他们心里很不安啊。

    一人出错,却要全家受累,确实是一件让人很痛苦的事情。

    但是,很无奈。

    ……

    因为苏勤一家受到的这次调查,让他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比如在单位里,本来跟他关系很好的人,现在却开始对他躲避了起来。

    比如本来跟他关系不太好的人,总跟他针锋相对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同情起了他,再没有对他冷言嘲笑了。

    反而,关系好了起来。

    隔壁的老吴家,却一如以往,并没有因为苏勤家受到的这种不公平待遇,态度就有所改变。

    这一点让苏勤和陆思华两人松了一口气。老吴和包菊花这两个人,确实是难得的性情中人。

    在这个时候,不嫌弃他们的人,确实并不多。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你看领导们并没有把老苏的 职务给撸了,只不过是让他暂停工作而已。等调查清楚了,自然也就能够回去上班了。”包菊花安慰着陆思华。

    本来他们两家能够做成亲家,可惜苏建国当时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没心思谈对象。她大女儿年龄大了,不定亲以后再找对象就难了。最后只得失望着把女儿订了别家,哪怕再遗憾,那也没有办法。

    好在这个想法,也只是她自己想想,并没有跟陆思华提过,否则就尴尬了。

    “谢谢你,包嫂子。”陆思华真心地感谢着。

    包菊花虽然话碎了点,爱八卦了点,人确实很不错,她很喜欢。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相信你们家老苏,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一定要相信自己哦。”

    ……

    患难之时,最能够考验一个人。

    苏勤和陆思华真真实实地感受了一波冷暖自知的处境,也知道了谁才是对他们真心的,哪些人是假意的。

    ……

    在苏勤为自己的工作烦恼的事情,在北京却在激烈的讨论着有关于教育工作的事情,还有高考恢复的事情。

    李教授就在其中,提出了很多的宝贵意见。

    会议开了一个多月,最后绝对拟定了所有的方案。

    1977年的10月21日,报纸上报道出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不论身份,不论年龄,不论身在何处,有没有阶级成分,只要有高中文凭或是同等学力下的学子,都可以参加高考。

    这样的消息一出,震撼中外!

    那些还没有返城的知识青年们,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哭了。

    那些已经返城,待业在家里的那些青年,也哭了。

    所有已经毕业,或没毕业,或即将毕业的那些学子们,也都哭了。

    盼望了十年,都以为不会恢复高考了,没有想到在他们的有生之年,竟然盼望到了高考的恢复。

    而且不论成□□份年龄,都可以参加,这无异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苏建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了,拍着即将跳出胸口的心脏,他安抚着自己。

    他想到了苏建宏。

    苏建宏自从被学校退学之后,就回到了乡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再也等不及了,他上了开往启明公社的班车。

    “建宏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刚一下车,他就跑向了下河村,还没有进入家门口,他就在那里喊着。

    苏建宏此时正在在菜地里锄草。

    被学校退学了,因为苏早早的事情,连累到了他,让他再也没有机会上学了。

    他一度沮丧过,后来又振作了起来。

    没有学可上,又如何?他要相信自己,将来肯定会更加捧的。

    “建宏哥,高考真的恢复了!”苏建国喊着,跑进了院子。

    这句话听在苏建宏的耳朵里,像响雷一样,在他心里炸开了。

    随后,他又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叹道:“高考恢复了,那也没有我们的机会。”

    高考,多好的机会啊,但是他家的成分不好,他再也没有机会上学了,更别说大学了。

    “建宏哥,咱有机会,这次高考,上面可是说了,不计较成分,不计较家庭出身,年龄多少,只要你想考,那就可以参加!”

    “你说什么?”苏建宏放下锄头,把报纸抢了过来。

    当看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颤抖着声音问:“建国,这是不是说,我和你都可以参加高考?”

    “是的,可以参加,上面都已经说了。”

    “建国,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苏建宏的声音更颤抖了,“我肯定是在做梦,肯定是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随即,苏建国已经狠狠地掐向了他的手臂。

    升起的疼痛,让苏建宏瞪大了眼睛:“这是真的?不是做梦?这真的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啊!”

    说着说着,苏建宏竟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