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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已经变得很薄了，潜在水里的卵石偶尔又能够听得见岸上的脚步声。就连飞往对岸的小鸟，展翅在河道上的几声啁啾，也越来越听得清晰了。终于，在一个秋日的晌午，太阳停在小河的当空朗朗一笑，溪水一阵惊悸，趁着喘息低徊的时候，卵石从水下顽强地拱出了水面。
露出水面的卵石，像个刚睡醒的婴儿，对着水里的倒影，惊异地看着自己圆头圆脑的形象。太阳升起来了，把脑门儿上还照出一个亮亮的点，在水里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以前的日子恍如处于梦中，浑浑噩噩地被溪水覆盖了整整的一个夏天。那时，水下面的卵石望不见两岸的青山，看不到岸上的青草与牛羊，连小鸟那动听的歌喉也听不到了。就这么如梦一般，埋入水里，消磨时光。
牛羊来了，又闻到了它们身上沾染着的青草的气息。一声清脆的鞭响，立刻回荡在河的两岸。这时，这边咩咩地呼叫，那边哞哞地吆喝，一群牛羊被牧羊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小溪的旁边如过节日般喜气洋洋。这是多么亲切而熟悉的声音！这些声音被岸上的风送过来，轻擦了水面，迂回在圆圆的卵石间，又倏地跌进清澈的溪水。顿时，水里面牛羊的倒影，就被一层层的弧线，缠绕得弯曲起来。
牛羊在岸边啃啮嫩嫩的青草，一会儿用它花瓣般的蹄子在卵石上踩过，直踏得身上痒痒酥软。牛羊走到溪水边，伸出粉红的舌头，对着清水咂咂吸啜。不知何时，有白云就落在牛羊的身上了。牛羊仿佛被谁打扮过似的，身上竟开出洁白的花朵来。
牛羊在低头饮水的时候，它的舌尖不时擦在光滑圆润的卵石上。顷刻，那种沁入身心的酥痒使得卵石一阵惊颤。立刻，溪水开心地笑起来。颤悠悠地把卵石也给摇晃的醉意朦胧。霎时，水花飞溅，一只飞鸟倏地落下。不等卵石回过神来，就见鸟在嘴里啄一条小鱼，就突然箭一般飞去了。
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雨天也日渐远离了，溪水慢慢地变得消瘦，如今只剩下窄窄的，带有斑点的，如练似的飘带。而随着溪水的消退，卵石便渐渐露出自己光洁的躯体。经过溪水一个夏季的荡涤，体态愈发变得鲜艳明净。它在上面裸露着的纹理，以及各式各样的图案，仿佛是刻上去的远古的信息，绘制着的久远的心灵符号。
它不再需要溪水和细沙的覆盖，无需绿草及泥土的掩饰，在经历了长久的压抑与窒闷后，如今它可以从容地、彻底地、无所顾忌地袒露了自己的心扉，将身上所有的秘密，一一袒露于温暖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