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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修
这边堂屋里,三个大男人,虽说都不是善谈的,倒也没有冷场,一个说一个应的。
“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要是有什么事儿就来说一声,都是一家人。”这是时乐他爹。
“岳丈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乐哥儿的。”这是顾朝朗。
时而还掺杂着时家大郎的一两句,“等农闲了,要是镇上有招工的我来叫你。”
“多谢大哥,要是我先听说,也来叫上你。”
灶房里,饭菜已经摆上桌,时乐出来叫人,一家人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吃过午饭,天还早,时乐和顾朝朗也没有急着走。
时乐从篮子里拿了糖给侄儿,一大一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笑声不断,顾朝朗则坐在屋檐下,和时大一起编草鞋,他手上动作快,编的也好,倒是叫时大看着更满意了。
太阳渐渐西斜,时乐两人也准备走了,回门的习俗如此,新婚夫夫要在太阳落山前离开,是不能留宿的。
刘香莲拉着时乐的手将他送出门,时瑞反应过来小叔叔要走,也不闹,只噙着泪道:“小叔叔,你下次要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时乐回过身抱了抱他,又冲站在门口的一大家子挥了挥手,就和顾朝朗一起慢慢走了。
路上,顾朝朗见时乐一直没说话,知道他是舍不得亲人,只道:“等农闲了再陪你回来。”
时乐浅笑着应了一声,可他也知道,即使隔得近,也没有常常回娘家的道理,村里头说闲话的多,对两边都影响不好。
回到家,太阳已经偏西,早上的饭油水多,两人现在还不饿,就商量着去收拾一下后院的菜地和茅屋,等忙过这一阵就去买些菜种来种上,养些鸡鸭,给家里添些进项。
后院的菜地之前收过一些去卖,后来就没接着种,长了好些杂草,土壤也有些结块。顾朝朗才院子里拿着耙子和耜往后头去,先除杂草,然后开始翻地。
角落的两间茅屋盖的都不高,靠墙的一间外边围了栏杆,围栏里头还有一个食槽,是之前养猪的,靠菜地的一间只围了三面,外头是一圈篱笆,因为在菜地旁边,所以篱笆围的很高。
时乐把里头的柴火拾出来,一小堆放到了灶房,灶房宽敞,少少堆一些干柴平时做饭也方便,剩下的则码到墙边棚子下的柴火堆上,这样下雨也不影响。
时乐收完时顾朝朗还在翻地,剩的不多,他就没上前帮忙,回灶房做饭了。今日没有干什么农活,时乐只煮了一小锅稀饭,两人就着咸菜吃完,天已经黑了,两人早早歇下。
正是秋收的时候,今日是两个新婚夫夫最后一日的清闲,明天就得早早起来下地干活。
第二天早上,顾朝朗天不亮就起来下田,将地里的稻子背回来,最近都没有下雨,稻谷已经晒干,收回来再晒上一两日晒脆了,脱粒的时候更省力。
时乐也早早地起来,把院子再扫过一遍,又回到灶房,简单做了早饭,顾朝朗背了一趟回家正好吃过再接着去。
巳时,时乐将昨日腌着的排骨洗了煮上,又去菜地里拔了几根萝卜,等排骨快熟的时候放进去煮,再把米饭蒸上,又切了一半南瓜煮着。
顾朝朗到家的时候已近日中,两人吃过饭只略歇了一会,又接着出门干活。
一连几天,顾朗朝每天都天不亮就起来下田背稻谷,这是个力气活,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顾朝朗不肯让时乐一起去,愣是一个人背完了,时乐只能每天在家翻晒稻子,下午就拿上小竹筐去田里捡拾割稻时掉落的稻穗。
至于散落的谷粒,捡起来十分麻烦,一般家里条件过得去的少有捡的,就搁在地里,只有极少数日子难过的才会去捡,但是他们也会等其他人把自家稻田里的穗子捡过一遍才去,所以村里人也并不计较。
时乐每天去一个时辰不到,等着顾朝朗背最后两趟时一起回家,等他做好饭,顾朝朗也背着最后一趟回来,刚好吃饭。
秋收最是累人,一刻也不得闲,时乐顿顿换着花样的给顾朝朗做饭,果子茶水时刻备着,又新做了两块棉布的汗巾给他擦汗,不再像以前,只能用袖口擦。
顾家因为独自在村子后头,地方宽敞,稻谷就背回来放在自家院里晒着,像村子里院子不够宽敞的就只能到祠堂里去晒。
祠堂外头是个大院子,一次足够好几户人家晒谷,只是人多难免就会有纠纷,每到这个时候,几乎天天都有人吵嘴。
背完稻谷也不能歇,院里之前晒的已经干了,顾朝朗将稻床搬出来放到院子中间,四周铺上几张拼在一起的竹席子,拿起一捆稻子在手里握着往稻床上砸,谷粒受力就会脱落。
时乐则用挡板把谷子往周围的竹席上铺,将四周晒着的稻谷抱过来堆在顾朝朗脚边方便拿取,又将脱过粒的稻草码到墙边,留着以后编些草绳、草鞋、草席等,或是烧火做饭。
又是几日过去,稻子终于脱完粒晒干,但是晒干的稻谷并不能直接进行剥壳,还要放到扬扇里面进行筛选,将其中收回来的众多谷物中的杂物分离,扬除糠秕。
这个过程也很是难熬,院子里到处都是飞扬起来的灰尘,十分呛人,时乐拿了细棉布做成面巾,又沾上水给顾朝朗戴着才稍好受了些。
之后就是舂米,将米放入石制盛器中用棒槌碾砸,把谷壳捣碎去除,至此,秋收才算结束。
*
夜里,时乐和顾朝朗点着油灯,在屋里闲话。
顾朝朗趴在床上,时乐坐在他的背上给他按-摩,这几日秋收,顾朝朗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精神也紧绷着,一闲下来,肩膀后腰都是酸疼的。
时乐按-摩的手法是她娘教的,说不上多有效果,总能缓解一些疲累,见顾朝朗吃饭时揉肩,便早早地洗漱,按一按再歇下。
顾朝朗趴在床上,半闭着眼算道:“家里一共有十八亩田地,其中十亩水田都是上等田,今年都种的水稻,按照税收二十税一,咱家今年收成好,收了三十石稻谷,舂成米也有十八石,得交一担还多八斤,明日我就送到祠堂去。”
村里交税也是个麻烦事儿,县里的衙役前几天已经来镇上贴了告示,让每个村的自己收齐,八月上旬完之前送到镇上指定的地点。
青塘村的村长昨天就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动作快些,三天内都送到祠堂去,由村子里的族老们守着,等收齐的时候叫上村里的年轻人一起送到镇上。
时乐一边按一边说:“交了税,家里大约还剩十七石米,我们两个人留十一石足够了,剩下的过两日拉到镇上去卖。”
顾朝朗趴在枕头上闷声道:“后日去吧,明日晌午村里要去交税,我得跟着去,镇上的米铺里价格应该要高些,卖了米也给家里添些东西。”
时乐想了想道:“也好,明早你多睡会,好好歇歇,我再看看家里缺些什么,别漏了。”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起身下床,顾朝朗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他,只见时乐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棉布鞋,看着大小就是他的。
时乐拿着鞋走过来,笑道:“前几日就做了,这几日忙,才刚做好,明日你就穿这个去。”
顾朝朗有些不知所措,心像是放在温水里泡着一样,只喃喃:“怎么突然给我做鞋子,我还有呢,你给自己多做些衣裳穿才是。”
时乐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顾朝朗声音越来越低,清了下嗓子道:“我是说多谢你,我明日就穿。”
时乐才悠悠地道:“这还差不多,我衣裳多得是,你那鞋子可就一双好的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家事,直至夜深才歇下。
翌日,时乐醒来时顾朝朗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好衣裳来到外头洗漱,收拾好就去了灶房,刚收了新米,今日也得闲,就煮个稀饭,这个最简单,米少水多,放到陶罐里小火熬上,柴火灶里炖出来的新米既带着本身的清香,又别有一番味道,再少少放一点白糖,清甜爽口。
顾朝朗也起来了,正拿着扫帚在外头打扫院子,前几日忙,院子打扫的不仔细,边边角角里都藏着谷糠灰尘,趁今日闲着得好好收拾。
两人吃过饭,顾朝朗就出门去了大伯家,顾大伯家田地多人口也多,也是昨日才忙完,今日去镇上交税,他堂哥顾朝阳也要去,在大伯家略坐了坐,两人就一起去了祠堂。
祠堂里已经有好些人,他们来得不算早,等村长和族老们一一对过粮食和人家,就装上车,牵了村长家的骡子来拉车,一起去了镇上交粮。
家里,时乐拿着针线在檐下绣帕子,他嫁人前也去镇上卖过帕子,不过那是一年多前了,他十七岁后就忙着绣嫁妆,再没去过,也不知道现在价钱如何,今日赶工绣上两条,明日去镇上的布庄问问还收不收,要是价钱合适就再买上些彩线布匹,也是个进项。
第8章
“哥夫,你在家吗?我来找你玩呢。”
时乐正在绣帕子,突然听到院子外头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耳熟,他放下针线过去开门,果然是顾清在外头。
他刚嫁过来没多久,又是农忙的时候,认识的人并没有几个,熟悉的只顾大伯一家。
“清哥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时乐招呼顾清进来,又转身插上门闩,来到檐下收了针线一起进了堂屋。
顾清半挽着时乐的手臂,边走边说:“哥夫,我可以叫你时乐哥哥吗?刚刚朝朗哥去我家找我哥,和我说你一个人在家,怕你无聊让我来找你玩,你在绣帕子嘛?”
时乐脸上微带着些戏弄,笑盈盈的道:“当然可以啊,你想叫什么都行,原是你堂哥叫你来的,我还当你是真想来找我玩呢。”
顾清摇了摇他的手臂道:“时乐哥哥你快别逗我了,我早就想来找你呢,我一个人在家可无聊了。”
时乐扑哧一笑出声,“好吧好吧,我正在绣帕子,你要不要也一起?”
顾清摇头道:“我最不爱做绣活,我娘逼着我学了好些年,我也绣的一般,但是我打络子最好,时乐哥哥你等等我,我回家拿彩线来和你一起。”
说完就要跑出去,被时乐一把拉住了,“这里线多着呢,哪用你回去拿,快坐下吧。”
说完将桌上的针线盒推过去,顾清眼珠子转了转,他可不能占时乐哥哥的便宜,拍了下手道:“时乐哥哥,我给你打一个吧,可以挂在衣裳上,你喜欢什么样的?”
时乐想了想道:“都可以,祥云结或是团锦结都好看,不如打两个吧,咱们一人一个。”
顾清麻溜的拿起线,欢快地说道:“好啊,那就做两个祥云结,咱们一起系在帕子上。”
时乐笑应了一声,又起身去灶房倒了茶,拿了桃子端过来,两人挨着坐下,说笑着就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顾朝朗回到门口,就听到家里传出的笑声,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只能在门口喊了一声。
时乐匆匆出来给他开门,顾清也跟在后头,见到他快速叫了一声:“朝朗哥。”语速飞快地接着道:“你们怎么就回来了,我哥是不是也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
说完又对时乐晃了晃手上的络子,道:“时乐哥哥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留下门口的时乐和顾朝朗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时乐先反应过来,把还站在门口的顾朝朗一把拉了进来,上前关上门。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太阳都快下山了。”时乐有些疑惑,从河谷村去镇上都只需要半个时辰,青塘村离镇上还要更近,他还想着最多未时就该回来了。
顾朝朗道:“今日有好几个村的都去交税,在那耽搁了许久,交完税我去米铺问了,掌柜的说好些的新米能给到八钱银子一石。”
时乐拍手笑道:“今年的价钱比去年还高些,咱家的米收拾的干净,一定能卖个高价。”
两人进了堂屋,时乐给顾朝朗倒了杯水,稍坐了坐就起身去了灶房准备晚饭,顾朝朗喝过水也站起来去了檐下,前几日的稻草还堆着,今日得闲编上一床厚草席,垫着睡更舒服些。
正是丰收的时候,总要吃顿好的,只这几日忙着,没有时间去割肉,时乐就想着做点凉糕,再倒上一点红糖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米是下午的时候泡上的,用的深井水,现在估摸着泡了一个半时辰,时间正好,石磨也是下午找出来刚洗过的,再舀一点水冲一下,将米磨成浆放着,用布巾擦了手,开始烧火,等锅里的水烧开,撤出些柴保持小火,再把米浆倒进去,不停搅拌。
时乐手都搅酸了,米浆才终于熬好,盛入早就放在桌上的两个大陶碗里放着冷却,他开始淘米煮饭,等饭煮上不就,凉糕也凝固成型了,时乐拎着木桶去井里打水,然后将凉糕放木桶里漂洗去掉多余碱分,才能保证没有涩味,漂洗过后再放入碗里,搁在木桶里送下井镇着。
时乐红糖拿出来,熬上一碗红糖水放在桌上,就开始炒菜,做凉糕多花了些时间,时乐就做了两个简单的菜,两人吃过饭,时乐招呼着顾朝朗将井里的凉糕提出来,浇了糖水,他尝了一口,吃着清凉,口感也绵软细嫩。
时乐端着另一碗凉糕递给顾朝朗道:“你把这个给伯娘家送去,送去就快些回来,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顾朝朗点了点头就端着出去了。
不过片刻顾朝朗就回来了,时乐估摸着他真的是送到大伯家一刻都没停留就回来了,碗都没等着拿,不由失笑。
白露将近,傍晚的风里已经带上凉意,两人坐在院里,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了一碗凉糕。
翌日,两人早早起来,换上了干净的棉布衣裳,顾朝朗去大伯家借了牛车来装粮食,两人去到镇上直奔米铺,因着天还早,米铺里没什么人,米铺老板也没压价,按照昨日说好的八钱银子一石,顾家一共六石米,卖了四两八钱银子。
交接完银钱出了米铺,顾朝朗牵着牛车来到镇子外头,这里有人专门看管车马牲畜,一个时辰两文钱,这人就是镇上的,大家知根知底,也放心给他看着。
两人回到镇上,先去了卖肉的摊子,两人来得早,那猪肉摊刚开摊不久,板油还没卖完,时乐眼疾手快指了那条板油让老板称了,足有三斤重,又割了两斤肉,一共花去六十八文钱。
这个老板很是讲究,用荷叶包了肉,又用草绳扎上,很是干净,顾朝朗上前拎了,两人刚走,就有一个妇人过来,还没到肉摊前就高声问道:“老板,今日板油可还有?”
那老板也扬声道:“嫂子您来晚了,我这刚卖完呢。”
那妇人一下子懊恼起来,“我今日来得不算晚啊,哎呀,只能明日再来了。”
时乐和顾朝朗还没走远,听着这话,不知为何,一丝窃喜漫上心头,时乐对着顾朝朗笑起来,眼微眯着,顾朝朗一手拎着肉,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往边上,街道上人渐渐多起来,避免冲撞。
镇子不大,只有一家布庄并一家成衣店,这布庄不但卖布料,针线也有好些,时常还卖些绣好的手帕,络子什么的,时乐两人来到布庄时,里头已经有好些妇人夫郎在,顾朝朗就站在外头等,只时乐一个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