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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里不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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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那是个月圆之夜。

    最是这一回头流盼的妩媚,婉转曼妙的歌舞,和刹那低头的温柔。是朦胧,捎带着暧昧,你,美满了。一个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歌女,多年的等待与期盼,因了你的主子,后来成了你嫂子的平阳公主,因了这惊鸿一瞥,终于换来当朝天子的临幸。

    这一年,你十八岁,皇上也十八岁。后宫深似海,你却自己进去了,你的脚步有些迟疑,心里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步入那扇不能回头的大门。面对仰仗金屋藏娇的余威,骄横的陈皇后,你是一个人的战争,而打仗你不在行,那是你丈夫刘彻的拿手好戏。可是,他好像忘了你,忘了那一夜的缠绵,把你丢在这后宫不闻不问,一丢就是一年。

    你忍受不了这种寂寞与孤独,想离开这阴森森冰冷的皇宫,这时,他看着你梨花带雨的脸庞,却又认出你了,幸乎?悲乎?

    从此,你同青春一起成长。从此,民间多了一段传奇。传奇里说,生儿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你母凭子贵,荣升皇后。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铿锵的铁骑踏平匈奴,为你的丈夫一生的霸业立下赫赫战功,卫家自此威震天下。尽管自己母仪天下,卫家又功高无两,但多年的皇宫生活告诉你,这里危机四伏,你深知不能迷失自己,依然谨小慎微。

    可是,青春实在太仓促了,桌上的铜镜才把你眼角的鱼尾纹照见,丈夫身边就多了王夫人,勾弋夫人,更有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北方佳人李夫人。留不住青春,就留不住男人,你的寝宫突然就冷了下来,再也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听不到他的脚步,被窝里再也闻不到熟悉的气息。

    男人要的是江山,后宫佳丽无数,包括你,不过是男人的另一个江山。

    长乐宫里不长乐!

    这些,你都能从容面对,淡然处之,你太了解你的男人,你只希望平平安安的度过没有青春的日子。你想不到的是,留不住你的男人就会给你带来无穷尽的灾祸。这一点,你远不及那个李夫人,她至死都不让男人看到病榻上的自己。虽是昙花一现,男人却最是怀念。

    暴风雨的来临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惧怕而绕道,是祸,你永远躲不过。

    巫蛊起,天下乱,大将军弟弟的家给抄了,丞相姐夫的族给灭了,公主女儿也保不全了,风雨飘摇中你看到血迹流向了你和儿子,温良敦厚的太子儿子刘据不得不拔剑指向他的父亲。这注定是以卵击石,儿子兵败自杀。

    噩耗击溃了你,你想不明白,虎毒不食子啊,而你战战兢兢服侍了三十八年的男人却要了他亲生儿子的命。荣耀了大半辈子,贵为国母,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连最后的皇后玺印也留不住了。终了,命悬三尺白绫。

    我想,你至死都不曾恨过他,你这个柔弱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只有满腹的委屈。为了这个号称天子的男人,在这深宫大院里小心谨慎了三十八年,不敢高声语,不敢大声笑,不敢放声哭,临了,却是这般凄凉!这一次,你哭了,哭得惊心动魄,哭得伤心欲绝,几十年的荣华,几十年的委屈,就让它随着这挡不住的眼泪,去吧!风干了!还有这爱恨。

    后人都说是奸人江充,苏文陷你于万劫不复,我不信!同床共枕三十八年,从青春到白头,两情若是坚贞时,岂容他人说三道四。你死在自己男人的手里!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吟哦:

    祸起无端小人鄙

    冤苦难诉天子遥。

    余恨三尺绕梁布

    芳华但剩素绫飘。

    忆昔建元初初遇

    侯府有娇清音渺。

    一朝为后鲜擅宠

    亲人功高未尝骄。

    谨言慎行上敬爱

    四十一年绝尘嚣。

    渐见颜色成衰老

    便闻新人新宫笑。

    可怜半世贤德名

    一夕丧尽坟无壤。

    莫怨帝王多薄幸

    何曾明君重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