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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的一个冬日下午认识阿雅,一个灰雨绵绵的下午。天是灰色的,人是灰色的,心情也是灰色的。
记忆中的阿雅从一开始就被定格了。
我们在g-star专卖店相遇。
作为一名服装设计师逛服装店已成了我的工作需要,每一次经过g-star我都必然进去看看。一件一件的仔细翻看。每一次都惊叹设计者的才华。怎么可以把一件衣服变成一件艺术品呢?简直就是一件件印象派的杰作。标新、立意、颓废、模糊,与众不同,又超出现实,能把穿着者带入了自我的幻想中。
其实,细分中我的工作与g-star的风格毫无相关,我的穿着打扮也与它毫无相关——一直想像着穿上g-star的自己,我迷恋着它的每一件衣服,却从来没有试穿的勇气,就如爱情。但心底还是很想很想拥有。
安妮宝贝在书中说过:“买过g-star的粗布裤子和男装外套,因为这个北欧牌子的款式,看上去像个随时处于漂泊路途中的人。那样的人,会在阳光下眯缝起眼睛深深呼吸空气中的花香。会在路边咖啡店里跷起腿来打瞌睡。会把喜欢的人推倒在墙上粗暴地亲吻她。会在风尘仆仆的路边扛着沉重的行囊搭顺风车。在衣服上能够找到我们想要的某种理想的气息,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爱上g-star的人都是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被定格的阿雅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宽大牛仔短外套,外套的领子很特别,一边是大翻领,另一边却是高领,下摆长短不一,穿上后像没穿好,怎么整理也不能给人一种整齐的感觉,还加上一条非常宽大的多袋牛仔裤,裤脚又湿又脏的拖着地板,后半部早已经被磨得破烂,像游街示众的尸体被强行的拖在她的后脚跟,而穿着什么样的鞋子根本看不见。
阿雅的个子不高,瘦小,头发烫得非常膨松,像一大团黑毛线厚厚的罩着整个脑袋,只有在她抬头的瞬间才能看到她那苍白的脸和精致的五官。
无论走近看还是远远的看,也无法完整看出阿雅的身体,因为头发太膨松,衣服太宽大,整个人被完全盖住了,像一只躲藏在草朵里的猫。
有时我会想,要是我也穿上g-star的衣服,是不是也跟阿雅一样呢?
阿雅每个月都会在g-star买衣服,每次都买三套一模一样的牛仔衣裤,就是她每天穿的那种,当然,g-star的款式会不断更新,可是她都能买到宽大怪异的上衣和多袋款的裤子,而每次的风格和颜色都差不多,就这样每天轮着换洗。
我看过阿雅以前的照片,碎花连衣裙,皮肤细致而红润,在阳光里,在草众中,笑得像花朵一样娇艳。
从什么时候爱上了g-star的?我问。
在昏暗的咖啡店里,阿雅正大口大口的喝着黑咖啡,喝得很凶,声音好大,像干涸很久的沙漠。忽然声音停住了,愣愣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嘴角往上翘了翘,像在笑,很惨然。
相信爱情吗?她说,是真爱那种。
我相信她的存在。但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说。
我也相信。她说,她一直发生在我的身上,只不过,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我深信,星就是我要遇上的对的人,只不过我们相遇的时间出了点差错而已。
“真性情的女子,总是容易带给别人爱情的感觉。”阿雅就是其中一个。
8个月零7天23个小时前。星走了。他说,他是漂浮在各个城市的幽灵,他的躯壳受着灵魂的驱赶,从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他就这样离开了这个城市,正好是8个月零7天23个小时。
阿雅的眼光转向窗外。窗外下着沥沥细雨,天是灰色的,阿雅的眼神也是灰色的。仿佛也跟着那漂浮的灵魂漂远了。
一个人的性格,生活习惯,审美观也可以因为爱上另一个人而完全改变。
他们穿同样的g-star,烫同样的发型,喝同样的黑咖啡,踏着同样的步伐,走在大街上,永远是人们的焦点。他们过着自己的生活,从不理会别人投来的奇怪眼光。
我爱他。阿雅淡淡的说着,像在自言自语,我爱他的脸,爱他的每个表情;我爱他的声音,爱他说的每一句话;我爱他的每一个生活习惯,爱他的每一件物品,爱他所爱的g-star,爱他喝咖啡的声音;我爱他的一切一切,爱得把自己都忘记了。
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城市一个个的走完,在他重复的时候,他一定会再回来。我们一定会再相遇,或许在街上,或许在咖啡店,或许在g-star里。他一定会看见我认出我的,因为我也跟他一样穿着g-star的衣服,烫一样的发型,就如我们相恋时一样。我们会在大街上飞奔,在大雨中跳舞,在人群中高唱雄鹰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
空气中仿佛传来那首高亢而鬼异的歌,我们都沉默,阿雅也许是沉醉在他们相遇的情景中了。只有在这一刻,她的眼睛才会发出生命的光芒。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的彻底。
从来都不能对阿雅的行为作一个定义。她会在零晨3点出现在我的门口,全身湿透,手中永远带着那把紫色雨伞却从来不打。进了屋子第一时间就是把大挂包里的东西全部倒空,在一大堆零碎的东西里,找香烟,然后大口大口的抽起烟来。她说:好冷。只有在烟雾中才能忘却寒冷。
我说:为什么不打伞?
伞,只有在情侣中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她说。
那你为可要带它?我指了指靠在墙角的紫色雨伞。
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遇见星,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雨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临,星却不会。你知道吗?我看着她那滴水的头发,心在痛。
但是,我相信爱情会随时的来临。阿雅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出,眼神充满了希望。
在我的记忆中,在烟雾中的阿雅是最美的。
跟着,她钻到我的被窝里说了好多好多关于她的爱情,她的星。一个永远漂泊的流浪者。
他们相遇的那天阳光异常的刺眼。仿佛预示着一个生命的结束。
穿着一身g-star牛仔衣裤的星站在琶洲的地铁出口,抱着一把旧吉它在高唱着。
琶洲站是这条地铁线的最后一站,站口就在一片荒废的地上。到这站的人很少,星选到这里唱歌只是想唱给自己听,他一直是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阿雅在昏暗的地铁通道走着,出口处传来沙哑而高亢的声音——雄英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阳光从外面射进通道口,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在阳光下摇摆着,声音顿时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也许阳光太刺眼了,阿雅哭了,哭得泣不成声。
一个漂泊者不会爱上任何人,更不会为一个深爱他的人而停留。
在北京乐与怒中杨颖说,她知道一百种自杀的方法,最后一种是嫁给玩摇滚的。死的痛快,又痛又快。
而爱上一个只爱音乐的人,注定死得无声无息。
在星走了12个月零7天23小时后,阿雅买了3盒家庭装雪糕,草莓味、哈密瓜味和巧克力味。还买了十多瓶辣椒酱,有湖南的、贵州的、四川的、广西的、海南的、还有咖哩的、朝鲜的、韩式的。她用了三个小时把它们全部吃完。能把它们全部吃下的唯一动力就只有对星的恨和对爱的绝望。接着就是一天一夜的拉肚子,三天的卧床不起,半个月才把哭肿的眼睛消退。
过后阿雅还娓娓的道着整个过程的感受。还说:美国有位调味师调配出世界上最辣的辣椒粉,辣度是一般辣椒酱的6400倍。这种超辣辣椒粉名为“1600万储量”比目前天王级的墨西哥沙维那阿巴内洛红辣椒还要辣30倍,比塔巴斯科辣椒辣8000倍。只需在舌尖放一小点,人就能感受到那种纯粹的热力,吃了这种辣椒,嘴巴会非常痛,消费者想要尝尝这种辣椒粉,必须先签下免责书,还得戴上护目镜和手套处理。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这种辣椒粉完全由纯辣椒素构成,达到了1600万个热系数,是化学反应能达到的最辣程度。一些医学专家认为,这种辣椒粉刺激性太强,能让哮喘病人送命。而如果不小心弄进眼睛里或是其他敏感部位,就必须去医院治疗、、、、、、原来吃辣椒酱也会死的。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国也能买到?
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也许这种世界最辣的辣椒粉也解决不了阿雅爱上一个流浪歌手的痛苦。能解决的只有她的生命罢了。
恨一个人原来也可以如此的彻底。
我却只是一只胆小的螃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快速的躲回洞穴里。洞穴是黑暗而潮湿的,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我在哭泣了。
一直在爱情的路上战战兢兢,磕磕碰碰,一天一天的过去,爱情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又何来彻底的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呢?
被爱的人是幸福的,爱一个人却是痛并快乐着的。
我可望着爱情,如此的揭撕底里却让我望而却步。爱一个人要勇气,恨一个爱过的人更要勇气。
爱恋一个人和憎恨一个人都与对方无关。为恋爱付出过很多代价,但不觉得是受到伤害。能够伤害我们的,只有自己。一直到现在,我相信自己依然会投入每一次情缘的交错中,从不冷漠,但会残酷。只因看到过爱情的本质。每个人都是注定孤独的,爱情只能带来安慰,不会带来解脱。为自己而活是对的,但要做得纯粹而不虚假。
自从那一次,雪糕和各种各样辣椒酱一同吃已成了阿雅忘记星的习惯。能不能凑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最后一次见阿雅时,她依然穿着一身的g-star。
那天天下着雨,是春天的雨。
阿雅说,我和星是在夏天的阳光里相遇的。冬天结束了,春天也快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一直在想着阿雅说的话,也许我该尝试纯粹的再去爱上一个人,彻底的去爱一次或者恨一次。
后来我在g-star试穿了它的衣服,镜子里的自己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也跟穿上g-star的阿雅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