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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离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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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永远听不见我说话,你只是看见我穿的衣服,或者关心得更多的,是我的头发的颜色,每一个故事都有两面,我和开始时不一样了。

    我的多年的,父母给我的让我受益又受罪的冷漠和骄傲, 不会让我停留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我因此而永远无法找到属于我的那份爱,也永远学不会珍惜。

    一

    与陈槿的交往始于何时深究已没什么意义。唯一能确定的是彼此越来越相信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一直在找寻的那一个。

    陈槿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企业,是个业余作家,而我一度想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至今仍只停留在拿一些无关痛痒的文字魅惑自己和别人。

    我跟男友蒋子毫住在一起,他在青黛广告公司做广告设计师兼经理助理。我们同居了三年零八个月下个礼拜天满20天。一开始我们就为了能设法让我们的生活表面保持平静安祥而小心翼翼地努力,极力不去碰触和折断对方身上敏感的刺,我就像一个迷恋吗啡的贵妇人,只能对这样的生活一天天上瘾,一天比一天更愿意深深地把自己掩藏,埋进让我虚脱的轻微带毒却能使人安静的苍白的幸福,深一点,更深一点,似乎安全了,像在母亲子宫里的一个婴孩,那么见不得阳光。陈槿和那本是强行闯进我的安全地带的两片绿色植物,他们逼我做一次清醒真实的呼吸。

    那个“coco”和“天天”刻骨的爱与无奈的性,恰是我和蒋子毫之间一度骄傲而又心酸的伤残与爱的极致,那个卫慧冷冷地几乎不动声色地抽取了我体内一直隐藏,深深地隐藏的爱与眼泪。

    二

    陈槿的办公大楼在这个我居住了三年多却仍说不出工商银行和农业银行在哪个方向的城市的最西边,我跟男友的家,准确点说是蒋子毫的家在最东边。那天,陈槿突然来访,让我惶恐无措,由于赶写一篇稿子,睡衣吊在身上两天未换,蒋子毫出差一月未归,家更是一片狼籍。与陈槿是在在报社做编辑的朋友陆丰川家认识的,那天,我们一伙人正在陆丰川家吃着饭,陆丰川不停地说这陈槿咋还不来,正待问陈槿是何人,有人说陈槿来了,于是便看见他进来了,一脸好象是刻意装出的冷漠,让满屋的热情一下不由随他带来的寒流降到了冰点,他冷冷的目光在我脸上冻了好久,后来他说是我眼中不自知的深深的忧郁打动了他。那天所有的人便随他的冷若冰霜而噤声,偶而他不小心开怀几分钟,大家才觉松口气。我甚至有点怕他,根本没想到要走近他。陈槿打电话来时,我收起晃悠在电脑桌上的双脚,正在摁灭一颗烟蒂。其实我的生活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除了蒋子毫在时刻意做一些形式上的完美和整洁,真正的生活内容大抵是混乱的。陈槿说路过此地想来看看,我边在手机里告诉陈槿怎么走边把自己丢进一件换掉尚未来及扔进洗衣机的裙子,又冲到镜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整洁一点,陈槿已经在敲门了。

    三

    陈槿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一张治学严谨的老学究似的冷冷的面孔。对他在商界的精明强干宁愿相信那只是巧合,或者说是运气,只是后来他很快就让我否定了这种自以为是的见解,包括他示人的冷若冰霜的惯常的寒冷,那只是他孤寂的心一种安于习惯的营养。

    陈槿的固定资产超过了3600万,我不能理解这是一个多大的数字,就像我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一下走得这么近。而且愈是了解,愈觉心痛。宁愿接受陈槿只是一个平庸的商人,那样,就算游戏一场,散场时可以平静地说声“再见”可以不留痕迹,不带伤痛。陈槿的的真实却不只是一个商人。

    与陈槿在一起,让我感觉安全而又富于刺激性。多少日子,忧郁和惨淡,压制和憔悴已超出了我的年龄可以承受的极限。无人的街,坐在陈槿的车里,听他要为我写下他的爱眉小札而感动不已,感受飙车的刺激,渐凉的夜风吹起我忧郁的乱发,也一下一下吹乱了我的心。

    陈槿和我之间隔着十年的时间荒漠,但好多事,好多语言,在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设防,也没必要把疑问和故事预先上演无数遍,在我们之间,陌生即是熟稔,一切令我和陈槿都觉着诧异地自然到合理。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铺设各种荒漠,一遍遍地又去设法自行穿越。直到望见陈槿的儿子陈子涵。

    陈子涵跟陈槿一般高,他以一种超出了年龄的质问和鄙夷的眼光觑着我从陈槿的车上下来,他只是冷冷地望了一眼陈槿,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陈子涵的目光在我心里彻底扬起了一场风沙,让我一点一点虚脱直至心凉。

    这样的日子和心情需要有什么人来打断一下。

    我开始跟从不来往的子毫的同事聚会,陪他们在家里喝酒,打麻将直至天亮。跟邻居逛街,说一些她们喜欢的话,我把自己弄得忙乱不堪,以为这样可以忘记不该有的记忆。

    陈槿是一个很懂得酌情的男人,他给我时间任性。每天他给我发一个电子邮件和内容相同的手机短信。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曾打开过电脑,只是后来打开时看到那些邮件。我冷冷地每日在手机短信中重复着一句话:如果真心为我好,请让我安静。

    感冒和没规律的生活让我忧郁惨淡到心死,心死是一场甘愿糊涂任其自然堕落的空白。也许感冒的成分更多是因为心死的绝望与惨痛,每日重复着吃药的动作,却不解此举有何意义,是为了一个习惯?

    四

    终于与陈槿坐在他第二十八层的办公室里,是在秋天的一个早晨,有点温热的空气微粒扑舔着脸颊,让人直觉得恍恍惚惚。我跟最近认识的女友莫小艾在大街上神采飞扬地微笑,纯情的自恋狂似的少女样奇异地行走。陈槿的车子突然在身边停下来,他摇下车窗,几乎是喊出来:“荷泽!你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这就是陈槿,让你又痛又恨又无可奈何的男人,也只有陈槿这样的男人才会为了一个忧郁惨淡的女人这么一切不顾。最初我本能的反映是立刻拿眼睛迅速地巡逻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被这个疯子吓晕过去,事实是除了我自己慌乱不堪而外,街上人来过往,继续他们的白日梦一样的行走,小艾已不知去向。

    一坐在陈槿的对面,空气便一下有点暧昧起来。我低了头,一直用手在拨弄手机,被他突然捉住,我急急地抽回,说你知道我想什么,陈槿坐正身子,一脸认真和期待,想什么?我一直在想能有花容月貌迷住一个强盗,陈槿突然笑了,一脸面对淘气的大妹时的无奈的宽容。我对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想战败他,并不想拥有他,这是我一贯的生活逻辑,如果不幸遇上了,请你帮帮我。陈槿的温湿的唇突然一下攫住了我的,脑中一片空茫,来不及反抗,他的手已探进了我的胸衣,我挣扎着内心苦腥气的缠绕,逃出去,极力从自己的身体内逃出去,第二十八层的建筑物浴着阳光,秋日温吞吞的滋生梦魇和菌核的阳光,没有大雨浇进来,让我清醒。我终于推开他,起身拿手提包,他追过来,一把将我拽到镜前“看着你自己!你的眼睛不会撒谎,它们分明想拥有我这个强盗!”“不!你这个十足的疯子!”我推开他,请让我离开,让这一切结束吧。我只感到虚脱的疲惫,相见更如不见,视而不见自是万千的好。陈槿无力地放手“(爱眉小札)出版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看不看,我都会给你送来。”我已拉开了门,眼泪在瞬间一下漫过了视线,淹没了我泣不成声的心,陈槿关上房门,拥我入怀,适时地击碎了我的小心翼翼的伪装和躲避。

    对着蒋子毫我无法掩饰自己心里的挣扎。我总是停下手中做着的事,茫然地望他一眼,匆忙又转开目光。他从身后握住我一直翻动着快糊了的菜的手,我没有转身,怕看见他的眼睛,我们就那样相拥着看着锅里升腾起一阵烟雾。我们俩人的生活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怕彼此伤着了对方,但我已经做了凶手,先伤着了他,无情地给良善的柔弱的他的心试探性的一刀。蒋子毫默默地做好了饭菜,我坐在饭桌上,只为了能陪陪他,没有一点食欲。我说下午我出去一下,他递过来一粒剥好的葡萄,要不要我陪你去?不用了。哪,鞋子修好了,别忘了垫一双鞋垫。嗯,我不敢看他,眼泪要下来了,开了门,他往我皮包里装进去一包纸巾,我终于喊出来,能不能别这样?!我们同时僵僵地住了口,住了手,惊异地望着对方,蒋子毫无言地转身,缓缓地勤仰起了头,我匆匆掩上房门,逃也似地离开。习惯的亲昵,何时也成了一种罪过,一种负累?

    五

    陈槿说,你是一座火山,我是你的突破口。是的,我没有发觉心底的岩浆有那么厚的积淀。自从有了陈槿,我再也无法停下手中的笔,写作成了一件轻松自如的事情,我的第一个中篇几乎是一气呵成,但结尾却让我为难,我不知让我的主人公灿烂一脸的笑,还是如我一样忧郁惨淡收场。陈槿也给了我勇气,走出那种让人不自觉地上瘾的轻微带毒的含有吗啡的苍白色的日子。可对蒋子毫的歉疚又让我迈进更深的忧郁和不安,这种不安让我拒绝与陈槿有更多的来往。

    蒋子毫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突然陪老总去了上海。

    我关掉手机,以为可以关住自己的心。那夜的雷声奇异的响亮。有人敲门,心里恐惧不已,不知所措,我从皮包里拿出手机,希望有什么人可以给我一点声音,打开了,铃声立刻弥漫了阔大的房屋,也在瞬间穿透了我的心“荷泽,开门,是我。”陈槿的声音让我的无助成了流泪的小河,我开了门,陈槿一脸憔悴,进门拥住我,拥住我的孤单和脆弱,我们就像两个无助的孩子,惊喜,慌恐,犹豫,迷乱。

    门铃在响,一下一下执拗而尖利,怕惊扰了邻居,我只得开了门——陈子涵?!这个孩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挂满了那张瘦小刚毅的脸庞,两道目光里剑一样的愤怒在我开了门的瞬间变成了仇恨,他在楼道中站立了很久,我和陈槿衣衫不整被陈子涵的目光刺得遍体鳞伤,陈子涵对着两个比他更无助的成年人嘴里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卑鄙!”然后转身跑下楼梯。那个孩子,他只是一个初中一年级的新生。

    五

    它们穿过你的悲伤,留下你无比平静地,坐在纪念品的中间。——丹?弗格伯格

    我不能爱着一个而对另一个应付,终究我无法对着蒋子毫的眼睛撒谎,他很快去了上海,他的老总一直想派他去任职的公司,那里,适合他的艺术细胞更好地繁衍生长。因为我的脆弱,他一直在本市委屈自己。这一回,终于可以去了。他希望我可以跟他走,不论现在,不管何时,只要我愿意的时刻,他的心都为我设宴,但我告诉自己不能。他把那个家执意留给了我,让我一再感受一无是处的痛。我把它借给了小艾,让她做了新房。

    一遍遍经过圆同寺的围墙,那里,竹林环绕,一片秋色,寂寥层层绕。一遍遍,不是为了怀念,只是一个刻骨铭心欲罢不能的习惯。而那神圣的“理智”又是何物?

    哪怕能听陈槿只对我说一句:“亲爱的,请给我时间!”然而没有。陈槿坦然地对着我的疲惫和期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么多!”我应该记得陈槿第一回动情地大言不惭:“我的一切趋于完美,就缺一个有品位的情人。”为什么不让我一直沉睡,一直安眠在我温暖的宫殿,安祥地品味我的带毒的苍白的幸福。他只能把我当成他灿烂人生的一个点缀,可炫耀的资本,一个流行语。

    我不能忘记陈子涵的目光,也不能不让自己的心真实地跳动,走在这个一度让我不辩方向的静静淋浴在九月温吞吞日光里的城市,担惊受怕的心时刻感受着陈子涵拿那种愤怒和仇恨的目光射出的那两个字的杀伤力,我疲惫不堪,每一寸空间每一声呼吸,都让我迷惑至慌恐。

    在这个泛着玫瑰色泡沫的九月,我管不住让自己的心任性了一回。“only you”只是我要离开了。别离开我,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个诚实得有点笨拙的男人。

    我不能,不能接受陈槿的自私自利的理论,更不能拿成年人的自私去换取陈子涵的愤怒和仇恨。

    旅行包放在脚下,那张被我折叠成各种动物形状的车票,上面已不辩字迹。我在候车大厅里抬起空茫的眼睛,来来往往的行人在眼前鬼魅似地晃动,挣破了喉咙叫喊旅客的列车,哪一辆,哪一辆是我要等的,它究竟何时到来,是否早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