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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萍萍趾高气扬地来到我的跟前。</p>
她知道我目不能视，因而故意地将地面上的砖石踩得噔噔作响，又扯出自己腰间的皮鞭，在空中一甩。</p>
皮鞭发出尖啸啸的骇人声响。</p>
这样大的动静，莫说我是个瞎子，只怕是个聋子，也难以不注意得到她。</p>
“公主有心了，我扰了公主的笄礼，公主竟还肯纡尊降贵前来探望，真是教我受宠若惊。”</p>
我淡淡然笑着，靠耳力辨别谢萍萍此刻的状态情绪。</p>
恼怒！</p>
无休止的恼怒！</p>
怒气太重。</p>
对一个瞎子来说，浑身上下，除却眼睛，其余的感官实在是敏感。</p>
我清楚地察觉得到她的情绪。</p>
“你不必阴阳怪气地说话，本公主是来感激你的。”</p>
谢萍萍怒过之后，笑着让人将门打开，随后自己大方走了进来，遣散所有狱卒。</p>
我挑了挑眉头，不语。</p>
谢萍萍道：“我感谢你啊——因为你，本公主的笄礼顺利被耽搁了。”</p>
果不其然，她原先就不想自己的笄礼完成。</p>
我笑：“是因为，公主知晓了，皇上会将公主许配给吴国公家的三公子吗？”</p>
谢萍萍绝对不想嫁人！</p>
至少，目前在我看来，她还不会愿意甘心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p>
闻言，她倒丝毫不怒，反而抚掌大笑：“真不愧是祖皇叔看重的人呢，猜的没错。”</p>
“所以？”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p>
“我说过，我从来没想要你的性命，可你既然都快要死了，洛娥，我不怕把真相告诉你。”</p>
谢萍萍说得落落大方，毫无歉疚之意。</p>
仿佛她从来没有打算要我的性命，已是对我天大的恩赐，如今还肯与我说明真相，她便真的双手干净。</p>
如此，她依旧是不染血腥的单纯姑娘。</p>
但我仍是轻笑着：“真相？公主是来说，究竟是何人陷害的我吗？”</p>
“我怎么知道是谁想要你死？”谢萍萍惊异道，“你竟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p>
仇人？</p>
我有什么仇人，是与我有深仇大恨，必要置我于死地的吗？</p>
细数这二十年来的时光，与我有如此宿怨深仇者，倒还真是不知道究竟是谁。</p>
也不知，谁有如此能耐，竟能操控这个目无余子的谢萍萍。</p>
谢萍萍解释道：“我虽数次伤你，可真没想要过你的性命。”</p>
她再三地强调着，极力撇清自己杀害我的干系。</p>
“你落海那次，我原本只是想让你吃吃苦头，或许你就放弃了，还有拿刀刺你，那刀是那人给我的，与我半分关系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刀上有毒……”</p>
她似乎想起来自己被那毒折磨的苦痛，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p>
谢萍萍还在说着：“至于这一次……”</p>
她竟犹豫起来了。</p>
彷若还在思量，是否应该与我坦白。</p>
我缓缓道：“这一次，公主若是再不动手，就会被许配给吴国公的三公子，而公主，却早已心有所属了，是吗？”</p>
只要我因杀人入狱，在她的生辰宴上，谢萍萍就有足够的理由，将她的笄礼毁去，让谢煜没机会给她赐婚。</p>
而她做这一切，必定要有一个理由。</p>
有哪一个女孩子，会甘愿舍弃自己的笄礼？</p>
无非，这个理由，比她的笄礼</p>
还要重要。</p>
我实在不愿继续猜测下去，可是——</p>
今日，谢萍萍必须要说出那幕后之人是谁。</p>
谢萍萍气得跺脚：“谁……谁与你说本公主心有所属的？你再胡说，小心本公主撕烂你的嘴。”</p>
“那为何公主要屡屡针对于我？”</p>
我并不担心隔墙有耳。</p>
谢萍萍自幼见惯了宫里的血雨腥风，没有半点儿的手段，哪里能够在母亲失势以后，还好好地活到现在？</p>
我笑：“谢梅身边没有女子，除却他自己洁身自好以外，公主，应有不赏之功。”</p>
一个宋宁儿，讨得谢萍萍欢心，所以留在谢梅身边照料饮食起居。</p>
就连宋甜儿亦是因此得到庇佑，才能在王府有一席之位。</p>
容不得我不往那方面去猜想。</p>
“公主——可是心悦谢梅？”</p>
“啪——！”</p>
话落的瞬间，一声脆响，右半边脸上一疼，我整个儿身子没有丝毫准备，受力歪向一侧。</p>
谢萍萍是习武之人，下手用劲儿十足。</p>
口中有腥涩的味道传开，我啐了一口出来，勉力将自己的身躯给稳住了。</p>
“我便知道，你们各个儿都这样想。”谢萍萍说着，话语中颇是落寞。</p>
但旋即，她轻蔑的笑声入耳：“你不也是和世人一样的愚钝吗？真不知道，祖皇叔他究竟看中你哪里了。”</p>
非是她对谢梅有不伦情愫？</p>
那她的种种表现，引人心生疑窦，究竟是为的什么？</p>
我竭力将自己的好奇压下——有时候，你越不着急，就会逼得对方更加地着急。</p>
尤其，还是对方明显处于劣势的状态下。</p>
我稳着声线，笑道：“我究竟不过俗人一个，公主痛恨梅他娶妻生子，见不得他身边出现一个女子，哪怕是个丫头，公主都防备至深……”</p>
“若非是男女之情，洛娥这个俗人倒还真是猜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由。”</p>
常人谁会限制自己的男性尊长娶妻生子，连近女色也不能？</p>
谢萍萍对谢梅，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绝不会是普通的爷孙关系。</p>
谢萍萍蓦地捧着我的脸，指腹轻轻擦着我左颊上的伤口，锐利的指甲甚至抠进了肉里。</p>
应是在端详，那目光使得我万分不适。</p>
我推开了她：“公主这是做什么？”</p>
她笑：“我在看一个正常女子，应该是何等模样？”</p>
闻言，我不由得深蹙眉头，愈发不解。</p>
“我也非是正常女子……”</p>
正常女子，谁会容貌毁至如此，还落得个双目失明的下场？</p>
“所以你才能嫁给祖皇叔啊，若是你也完美无缺，洛娥，我想我真的会对你心生杀念的。”</p>
她坚持己见，除了拿刀捅我那次，她曾想过索性将我杀了一了百了外，她从来没有想过取我性命。</p>
简直无稽。</p>
可谢萍萍却觉得理所应当：“只是，祖皇叔那样的人，如若不是世上绝顶完美的女子，又如何配得上他？”</p>
“只可惜，我却是永远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完美女子留在他的身边。”</p>
自相矛盾的话语。</p>
我紧盯着前方她的声音来处，尽管看不见，但到底，这样能让我警觉防备着她的一切动作。</p>
我问道：“所以公主要讲诉的真相，到底为何？”</p>
谢萍萍的声音忽而变得空旷：“真相啊，就是……我不是一个女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