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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甜儿人胆小得很，若是叫她见了我这副模样，定要吓得不轻。</p>
小鸠儿也同样是。</p>
但此刻，徐卿文来访，我并不好就这样见她，终究失礼，不得不要请一个人过来帮忙。</p>
宋宁儿虽然稳重，只是到底我与她不甚亲昵，我又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p>
若当真要麻烦起来，自然也是麻烦与自己相熟的人为好。</p>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小鸠儿，此刻能来解我的危机。</p>
只是我究竟低估了小鸠儿。</p>
我不能见她此时的模样，可她才进屋来，不过片刻，我便已闻那低低弱弱的抽搭声。</p>
不难想象，再多哭一会儿，那双眼睛，定要变作两只水蜜桃来。</p>
“别哭了，你知道我在养病的，听多了哭声，对病情不好的。”不知何时，我也学得谢梅那些胡诌的本事。</p>
但小鸠儿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都是小鸠儿不好，倒把这茬儿忘光了，我不哭了，姑娘别恼。”</p>
宋甜儿等人悉对我改换了称呼，由原先的姑娘，早换作王妃，可我还是愿小鸠儿这样唤我。</p>
她不是王府里的奴才，不需要同王府里的人一样。</p>
“替我梳妆吧。”我叹了口气，不忍与她再行多说，只恐又惹了她的眼泪。</p>
徐卿文还在外候着，我不能晾着人家。</p>
只是还未等得我装扮好，翁六又跑了回来。</p>
我问他：“怎么回来了呢？”</p>
翁六回道：“徐家千金说尚有要事，已经走了，但留了份儿礼给王妃。”</p>
礼？</p>
我满腹困惑，但目不能视物，只得复问：“什么礼？”竟要她亲自送过来。</p>
“翁六也不知，只是好大一箱东西，已搬来清阁这里，王妃要不要打开看看？”</p>
“打开罢。”我由着小鸠儿将我扶得远离了些，免得里头有什么伤人的东西。</p>
都说这徐卿文孤高冷傲，不屑于常人交往，在我看来，倒真是与谣言迥然不同。</p>
但等了很久，却也没甚么动静。</p>
我不禁好奇起来：“怎么了？里面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怎么都不说话？”</p>
“汪——”</p>
回应我的，竟是一声狗吠。</p>
“她送来了一条狗吗？”我尝试着猜测。</p>
小鸠儿在我耳边细声说道：“除了狗，还有一箱的木板子。”</p>
木板子？</p>
我上前去，让小鸠儿带着我摸了一把，不一会儿，方了然一笑：“这是字模。”</p>
是刻成拼接好的字模。</p>
我大致摸了下，约莫是《医林改错》等医书的字模。</p>
我心下欢喜，来不及多想，便只是问：“她可有说些什么吗？”</p>
“并没有。”翁六似乎还仔细认真地回想了会儿，“徐姑娘只说，这些都是她家里搜罗出来的，想必王妃会有很大用处，是以给王妃送过来，只望王妃莫要嫌弃她多事。”</p>
怎么会？</p>
医书本就难得，所以先前我要谢梅替我找字模的时候，并没有强硬要求，只是要他给我弄来**字模，我自己好拼接排版着玩。</p>
现下有现成的，我高兴都来不及呢。</p>
“翁六，你替我备份儿回礼罢。”</p>
这样贵重的礼物，我真是觉得，天下间再没有什么可以与之比拟的了。</p>
欣喜中，</p>
小鸠儿提醒道：“那姑娘，这条狗儿，要怎么处理？”</p>
翁六这时方想起来：“对了，徐姑娘身边的丫头说，这条狗有灵性，听得懂人话，只要稍加训练，不日就能让它带着姑娘出门，规避路上风险。”</p>
我倒是听说过，有盲者锻炼小宠给自己带路顾家的。</p>
虽则很是想要一只，但苦于无路，又怕我一个盲人，照顾不好小宠，到头来还得麻烦小鸠儿这些人，未免就太过麻烦了。</p>
是以我没有和谢梅提及。</p>
反倒是这徐卿文，与我不过一面之缘，竟为我考虑得这样周到。</p>
心里头无端的觉得奇怪。</p>
但又实在是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一个好心的人，见着盲者生活困难，所以伸出援手，本不是什么不对之事。</p>
但不对就不对在，对方竟是徐卿文。</p>
传言中不亲近任何人，冷淡疏离的徐卿文。</p>
而我向来都有自知之明，自觉也没有什么地方出众，能得一个才貌双全，芳名远播的女子青眼。</p>
我想了想，吩咐道：“这条狗还是送回去罢，字模留下，另，翁六，你让宋宁儿帮你，从府上库房里头挑些王爷珍藏的墨宝送去。”</p>
徐卿文不是俗人，从她送过来的东西就知，所以回礼也定不能太过俗气。</p>
至于我想要留下这些字模，一来是我真心喜欢，二则，人家不远过来，只为送礼，若是就这般全然地给退了回去，总是会不太礼貌，保不齐还让人诟病是我瞧不上。</p>
心气高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p>
那条小宠，我是不怎样能用得上的。</p>
眼睛若是一直不好，留着一只小宠在身边，日后若我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一个人照顾难免吃力。</p>
可动物与人都一样的，相处时日一久，是会生出很深厚的感情，届时我当然也不舍将之抛弃。</p>
为除后患，索性便一开始不要养。</p>
翁六得了令，很快地便下去办了。</p>
只是我也没料想，徐卿文也是一个脾性怪异的人，那只小宠翁六送返，她却不收，让翁六自行处置，唯独留下了那些字画珍玩儿。</p>
翁六回来后，话里话外，满是为难：“王妃，这只小宠要怎么办？”</p>
那狗儿小声地叫唤着，仿佛也听得出来，自己被人送来送去，随时担心自己会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p>
生生悲切，令人于心不忍。</p>
小鸠儿天生的良善性子，不忍见此惨状：“姑娘若是不想养，那便给我罢，我不会让它过来打扰姑娘的。”</p>
这丫头……</p>
“我不是怕它打扰。”不知怎么地，我虽瞧不见小鸠儿此刻的神情，但莫名的，会觉得她有些变化了。</p>
这变化，使得我心慌。</p>
但张着唇，思量了数晌，我却不知该怎么与她解释我的顾虑。</p>
最后，只得说道：“这小狗儿是徐姑娘送过来的，怕是不好养，若是养不好，岂不辱了她的心意？”</p>
收礼最忌活物了。</p>
养得不好，甚至要了命，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p>
何况送狗来的人是徐卿文，虽我二者并无甚么深交，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出了差错。</p>
但小鸠儿却是坚定得很，头一次，我才知道，小鸠儿还有驳人决定的一面。</p>
反驳我的决定。</p>
她很是执拗：“一只狗儿而已，你给它吃的和住的地方，它便乖乖留下了，不需要怎样的精心饲养的，姑娘若是不喜，我自然不让它在姑娘跟前出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