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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运一低，自然祸不单行。</p>
脑后撞伤了，里面积了淤血，压迫了神经，会导致短暂的失明。</p>
这是我醒来时，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所说的。</p>
但我先前无聊得很，记住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p>
李郎中！</p>
那个荣靖找来为我接骨的李郎中，港良城内的妙手医师。</p>
然后我睁开眼睛，努力地又眨了眨，才发现，自己竟看不见了。</p>
视线里一片的黑暗。</p>
他方才所说的，是我……</p>
可谢梅为什么要找他来给我医治？</p>
找一个正骨科的郎中来瞧外伤，谢梅是糊涂了不成？</p>
我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疑有他，便安心躺着，却偏了头过去，朝着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笑道：“师兄可是糊涂了，为什么又把李郎中给找来？”</p>
问到后面一句时，我甚至刻意地佯装出生气的语气来。</p>
明明就和他说过，请谁都好，只不要是李郎中就行。</p>
可他还是请了过来。</p>
这人真是故意要气我不成？</p>
外面突然没了话声。</p>
我心里疑窦顿起，努着鼻子忽而仔细嗅了嗅——不是我在清阁的房间。</p>
苦涩的药味儿和酒味交杂。</p>
我心里咯噔一下沉，紧咬着下唇，摸索着便要离开。</p>
却不想一双手按压住了我的双肩。</p>
那人不语。</p>
可我记得他的味道，一辈子都记得。</p>
“荣靖，你究竟想要作甚么？”我咬牙切齿，仿佛他与我有血海深仇似的，恨不得食他骨血，“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想要我尝尽欺瞒背叛的滋味儿，痴心妄想！”</p>
“我洛娥会美满一生，而你荣靖，只会永远怀抱遗恨，所求不得。”</p>
难得的，荣靖没有反驳我。</p>
肩上的双手缓缓松开了。</p>
下一刻，左肩上一凉，衣衫被人向下一扯，左肩肌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在这常年温暖的赤国，竟也凉得人一颤。</p>
我下意识地向后瑟缩，另一只手忙得去把衣领拉上去，可手还未碰到自己的左肩，就已被荣靖握住了手腕。</p>
“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若不是那晚可怜你空守洞房夜，念在曾经我也算你的恩客，你以为我就愿意碰你吗？”</p>
恩客？</p>
那数年的婚姻，夫妻之间，竟被他形容成恩客与妓子的关系。</p>
我紧捏着的手松开了，似乎失去重量地依靠着他的手才能保持空悬的姿态。</p>
良久后，荣靖方放手。</p>
但他也确实没对我作甚么。</p>
他亲手给我换了肩上的伤药。</p>
那药实在是太苦了。</p>
大老远的，我便闻到了，至少四十四种药草混合，分三批次，每半对时添一次。</p>
是故这药，单是花费在制作上面，就得需要一天半的时间。</p>
然我捂着嘴便干呕起来。</p>
自坠楼醒来后，我很难再接受苦涩的东西，只是闻到，都会难受得直犯恶心。</p>
包括和荣靖接触。</p>
谢梅曾说，我因为心苦，所以再不忍让身体五官也承受苦涩滋味儿，本能地去抗拒一切苦味。</p>
但眼睛瞧不见，就如一个废人一样，手肘碰到个不知什</p>
么的东西，摔落下去，发出哐当声响。</p>
荣靖一个人按住了我，将那药抹在我的肩胛处，然后用绷带缠住，顺道把我的双手给绑了起来。</p>
我冷笑：“即便你是大岳的国君又如何？荣靖，此地是赤国的国都港良城，只要谢梅发觉我不在，他势必会来找我的。”</p>
谢梅是当今赤国皇帝的皇叔，一人之下，荣靖在这里与他做对，毫无胜算。</p>
我虽不知为何荣靖这样大的能耐，能从谢梅的王府里把我带出来，还能迅速让李郎中在明知我身份的情况下来救治我。</p>
但，龙游浅滩还遭虾戏呢，他再怎么厉害，到底人在赤国，如何与地头蛇相斗？</p>
“他找到你又如何？”荣靖冷笑，“你与他的新婚夜，他明知我会去，却还是拦不住我，你说，他究竟是拦不住，还是不想拦，就想让你受尽折辱，好彻底投入他的怀抱？”</p>
我恶狠狠地瞪向他，只恨这双瞎了的眼睛，不能成为利刃，凌迟在他身上：“若非你假借小李子之名，他怎么可能让你有机可乘？”</p>
人心险恶了，难免猜测就要险恶。</p>
谢梅与我多少年的情义？</p>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彻底地一无所有，但谢梅，却会是我永远温暖的所在。</p>
神圣得不容任何人玷污，非是他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了的。</p>
荣靖再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可怖，偶尔外面风卷草的声音传来，都叫我疑觉荣靖已经走了。</p>
肩上伤药的味道实在是苦。</p>
我便禁不住呕着，双手被荣靖缠得发紧，呕吐时便擦着腕上皮肉，疼得很。</p>
疼着疼着，就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的道理，后脑摔伤的地方，炸裂般的痛，我甚至都能感知到后颈传来的湿热液体。</p>
粘稠的，血腥气儿。</p>
是血！</p>
应是伤口被我剧烈的动作扯裂开了。</p>
吐到最后，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干呕得喉咙干疼。</p>
可还是觉得那苦味儿刺激着每一根的神经，疯狂叫嚣着要远离，才能获得松快些。</p>
“肩上才让李翁接过骨头，你若是想让整只胳膊都废了，就尽管折腾。”</p>
荣靖并没有走。</p>
他在我头上受伤处一番处理，整个儿人周身的气息是冷冽的，让人近而生畏，但手下的动作却轻重有致，甚至带着那么点儿不易察觉的小心。</p>
我骤然哈哈大笑：“荣靖，你就这么怕我死吗？既然恨我入骨，为什么不直接将我杀死就好了？还是说，你觉得你这样做，就能让我再度爱上你，你便可以使我感受到那种遭人欺骗背弃的滋味儿了。”</p>
荣靖的手一顿，忽然便没了动作。</p>
我继续笑着，口中不屑：“可是荣靖，你别白费心思了，我洛娥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永生永世，即便孤苦一生，我也绝不会再爱上你。”</p>
我不可再逃避，只有永远绝了荣靖的念头，我才有可能真正摆脱他。</p>
摆脱……</p>
从此他坐拥锦绣江山，我自一身轻松，怎么样都好。</p>
“是吗？”荣靖将绷带打了一个结，便迅速退离了我，同样的不屑一顾，“你可以不爱我，但你就可以转头爱上谢梅吗？”</p>
“洛娥，在经受牢狱之灾时，我曾说过，当日是你自己选择要留下来的，就算是打断你的腿，我都再不可能会放你离开。”</p>
“从前是你自己要爱上我的，现在，由得你说不爱就不爱，说移情别恋就能另投他人怀抱吗？”</p>
“洛娥，即便是死，你都只能死在我荣靖的手里，不爱，也得我同意之后，你才能不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