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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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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礼拜日。

    头天傍晚,我们部队的六名四清队员,一同回到了部队。两个月没回来了,回来换换衣服,拿点钱,拿点粮票,拿点日用品,主要还得向组织上汇报思想。晚饭后便参加了党小组的生活会,司令部党支部书记和团政委都到会了。大家关心最多的,还是男女关系问题。千叮咛,万嘱咐,可别跟女队员、女社员接触多了!

    你说说,越避讳这个问题,就越出现这个问题!这不,我们前脚走,小芳她们后脚就跟来了!

    礼拜日部队吃两顿饭。我们还没开饭,门岗传达室的通信员就来喊我:“陈参谋,营门外来了三个妇女,说一定要亲自见你。”“你没问哪里人?”“说是梨花寨的。”“啊,我得赶快报告政委!”政委让我去接三位妇女,他要在会议室接见。

    果然是小芳、梨花和柴大妈!多亏“老太君”也来了,如若小芳或梨花独自一人来找我,司政后这些瞎参谋、烂干事、臭助理们,说不定议论个啥哩!

    会议室里,我一一介绍了来客。政委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当介绍到小芳时,政委说:“不用你介绍,我俩上一期在孟姜女公社并肩战斗,寒来暑往整一年,老战友了!”小芳说:“您是真正的首长,我们想您,特意陪柴大妈和梨花来看您来了。”我一看,政委和小芳很熟悉,一切顾虑都没了,说:“小芳现在是副队长了,须刮目相看!”政委随即起立,与小芳握手:“祝贺,祝贺!”小芳说:“我们这次来部队探亲,有几件事情,须向首长请示和回报。还是请德高望重的柴大妈,亲自给您谈吧。”“那好,那好。”政委正要拿本本记录,通信员来喊开饭了,我和政委请她仨一起吃饭去,柴大妈说吃过了,政委说吃过了也得去,尝尝我们的空勤灶。我说小芳梨花别傻了,咱一块享受一下飞行员待遇去吧。

    其实,我停飞以后,三年多没去过飞行灶了。在梨花寨喝了半年多高粱米粥,这回也跟着蹭点油水,补充点营养去!

    在飞行灶就餐,这可是政委破例招待“外宾”呀!

    提起空勤灶,在我们机场,只分四号灶和五号灶。四号灶标准高一些,供飞行干部和飞行教员就餐;五号灶是飞行学员的食堂,伙食标准略低于四号灶,在60年代初,每人每天两块五毛钱(当时大灶每人每月才六块钱)。招待小芳一行,我们去的是五号灶。

    刚刚从饿死人的年月活过来的柴大妈,面对这一桌鸡鸭鱼肉、糖果饮料、牛奶咖啡,真像刘姥姥一进荣国府,馋涎欲滴、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了!政委看出三人局促不安的样子,冲大家笑笑说:“咱们放开吃。小陈,给柴大妈夹菜!”我说:“梨花,平时喝高粱粥的时候,你总说哪天让我带你去机场吃回飞行员的饭去,今天坐在这里,怎么连筷子都不动了?”小芳泪眼模糊地说:“都在见甜思苦哩!前几天,在梨花寨召开忆苦思甜大会,贫下中农把旧社会的苦水都倒了出来,可思甜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桌菜、这顿饭呀!”政委说:“今天这顿饭,是小陈建议安排的,目的是想让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我下乡一年,知道咱山区农民的苦,也体会过小陈他们四清队员的艰辛。咱们都不要难过了,边吃边聊。呆会儿,我给大家讲个吃飞行灶的故事。”

    1960年冬天,灾荒年闹得食品蔬菜供应极端困难。在此期间,秦皇岛市政府有关部门,不顾中央三令五申,不顾周总理“国家再困难,矿工和飞行员的伙食标准不能降低!”的重要指示,曾一度将对我们空勤灶的特殊供应渠道切断,使我们的飞行员也喝上了高粱米稀粥!飞行员的身体哪能受得了呀?

    过了七八天,飞行员无力上天了,飞行训练停止了,空中警戒任务被迫撤销了!这还了得?情况一直捅到中央,捅到毛主席那里。北京来人以后,硬拉着市长、市委书记去山海关机场坐飞机!不坐客机,不坐大型飞机,专门坐山海关的小飞机。

    第二天上午,晴空万里,机场上空一点风丝也没有,渤海湾变得风平浪静。秦皇岛市长、市委书记在我们五号灶就餐以后,我们选了两名年轻的“老油条”分别载着市长和书记,像箭一样冲上了蓝天。两个飞行员,分别在两个空域,做了高难度的特技飞行表演,半个小时后,一一安全返航。

    你猜怎么着?飞机着陆后,两位领导都晕滩在座舱里,个个吐得一滩糊涂!救护车上的卫生员们,将他们抬上救护车后,北京来人问他们:“飞行员吃不好行不行?”“不行,不行。”“飞行员的伙食标准能不能降低?”“不能降低,不能降低。”

    政委讲到这里,柴大妈和梨花都笑了。小芳没有笑,似有所思的说:“也太难为市长、市委书记了。当年若要采购这一桌菜,他们太不容易了。”政委说:“是啊。我们尊重地方政府,感谢他们对飞行事业的支持。当年,我们的干部灶、地勤灶、大灶,统统的吃高粱米!”政委这一“统统的”把我们一桌人都统统笑了

    政委讲完空勤灶的故事以后,柴大妈向政委回报了三件事情:一是对部队春天去梨花寨绿化荒山、秋天帮社员收割庄稼表示感谢,想组织女青年来部队拆洗被褥、洗衣服;二是工作队员想坐坐飞机,让她这贫协主席捎个信;三是看看能不能把女婿李大山从奔牛机场调到山海关机场来?柴大妈说话时,虽说满带笑容,但总觉得有点怯生生的感觉,似乎这些要求不合自己身份?

    政委始终是笑眯眯的听着柴大妈说话,还真在小本子上记了几条。政委看了我一眼,随后说道:“拆被子的事,春天再说,那时好洗好干。坐飞机的事,得等时机,一旦有转场训练的客机在此降落,我们会请示有关部门后,组织实施。至于大山调动的事,梨花先说说你的想法?”几个人的目光,一下转到了梨花的脸上。梨花那比梨花还灿烂的小脸蛋,听了政委的话,又泛起一抹红晕。小芳催促她:“说呀,昨天晚上为了大山的事,你给我叨叨了一宿,这会儿政委问你呐,怎么装哑巴了?”梨花一扫原来的泼辣直率劲,低着眼皮说:“我不是那拉后腿的人。可大山的随军报告已经批了下来。我能把妈一个人扔在家不管吗?”柴大妈的眼睛有点湿润。我说:“政委,李大山现任奔牛机场气象台副台长,让马猴子征询一下海航气象处好不好?”政委说:“试试看。”

    马猴子是我们山海关机场气象台台长,经常和海航气象处打交道。我们几个离开五号灶以后,政委要的面包式救护车(当时还没见过面包式旅行车),已停在食堂门口。大家上车以后,政委让把车先开到候机室(顶层是气象台,中层是调度室),然后把马台长叫了下来,并在候机室说明了情况(柴大妈和小芳梨花没有进来,政委让我向马台长一一做了交代),马台长很高兴地接受了任务。

    事隔半年,李大山终于乘一架转场训练的伊尔—14,从奔牛直飞山海关,来气象台走马上任,把梨花和柴大妈可乐坏了!这是后话。

    离开候机室,政委带我们穿过草坪,穿过跑道,直奔海边。汽车沿着黄色的沙滩,慢慢地向大石河入海口行进。我说:“小芳,梨花,这就是咱们扑鱼的大石河。它从你们那里下山,来到我们这儿入海,这不就是同饮一江水吗?”政委告诉柴大妈,河对岸就是老龙头,海里那块石头,传说是孟姜女的坟。

    梨花和小芳,在沙滩上拣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贝壳,我们就返回营房了。

    傍晚,还是用这辆汽车,把柴大妈三人和我们六个工作队员送回了梨花寨。

    小芳一行三人,来部队探亲一趟,可谓收获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