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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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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题这手段,满足了天下所有想要偷懒的学生的要求,像夜钧寰这样的,更是喜上加喜,乐上加乐,以为获得至宝,省下来无数本应该用于做作业的时间。慢慢的,忘记是哪一次的的物理作业,竟成了结束一切作业的作业,几乎所有需要回家动笔的行为,夜钧寰都依赖搜题解决。开车的人一年不握方向盘,车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开;当厨师的人一个月不掌勺,就需要看着菜谱才会做饭;而学习的人一天不做作业,脑子里的知识就流出去几分。夜钧寰好久不做作业,能力都要泄露殆尽,在期中考试遭遇滑铁卢,一败再败,学习成绩从此重了不少,一直沉在班级的下游,再也起不来了。

    “有这么难么,这个学期你好像没考好过。”

    袁音舜不知道夜钧寰成绩下降的真正缘由,以为是初二学习的知识太难,困扰了他。

    “差吗?还好吧。”

    “这还不叫差,本来你在班上的成绩排名,怎么说都有前二十吧,这个学期一直都在后二十。”

    吃不到葡萄的人,自然不知道葡萄的味道,等到他吃上葡萄,自然有资格评价葡萄的酸甜。学习亦是如此,不学的人自然不会,若是自己学了,成绩也是自然变好,夜钧寰如是认为。正当他将考试的试卷胡乱塞进书包,脑海里闪过上次因期末考考差,而被夜父夜母打骂的,发配去工作的场景,心里不由得一颤,整个放学路上一言不发,这样的说法,好像他在平时会有很多话说似的。

    “这么快就走了,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不了,我家里煮了。”

    家里除了夜父的说话声,还有一个陌生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

    “回来了就赶紧叫叔叔好。”

    “叔叔好。”

    “哑巴了?我让你叫人你没听见啊?”

    “我叫了。”

    “你儿子叫了,我都听见了。”

    携带着憨笑,那位叔叔出门了,夜钧寰确信自己的叔叔不长这样,所以所谓的“叔叔”,只是一种称呼罢了。见夜父如此生气,让自己向别人问好这件事上,都要将音量拉高数倍,觉得其一定已经得知自己的期中考试成绩。夜钧寰进屋后背着书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罪犯等候庭审的发落。

    “站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放书包来吃饭。”

    “哦。”

    夜钧寰回到房间放下书包,心里愈发地担心,这一餐不会就是临斩前的断头饭吧。

    “最近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考了期中考。”

    夜钧寰坚信坦白从宽原则。

    “期中考,考的怎么样啊?”

    “你不是会收到信息吗?”

    “嘿,信息是发到你妈的手机上的,我这里又没有,怎么知道你多少分。”

    “哦,刚考完,成绩没出。”

    夜钧寰说完这话,低下头,猛地扒拉一口白饭,不想饭太烫,从脸上一直烫进心里。

    “你妈有没有跟你打电话说我们周末要搬家啊?”

    “啊?没有。”

    “没有我就现在告诉你啊,刚刚那个叔叔以后住在我们这里,我们住到他那里去。”

    “为什么要搬家?”

    “问你妈去……你不是天天说这间房子蟑螂多吗,而且房子这么大,你这么大个人,也不懂得帮我们搞搞卫生,等到我们回来搞卫生要累死……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跟你说要搬家,你听见就好了。”

    家里的卫生并不需要特别仔细的打扫,夜钧寰心如明镜似的,搬家的原因绝非夜父刚刚所列出那几点。平日里夜父夜母难得在家,夜钧寰就经常无意中听见,二人在为搬家的问题争吵。原因不明,夜钧寰推测与上次家中存款被骗有关。虽说二人是以争吵的形式谈话,但最后的结果都朝着搬家这一方向。夜钧寰由此便有了心理准备,搬家的早晚,只是夜父夜母何时向自己开口的问题。夜父今晚这一讲,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夜钧寰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回到房间,默默整理自己的东西,好为即将到来的搬家做好准备。

    真的等到周末,夜钧寰被叮叮哐哐的物品撞击声吵醒。除非玩电脑玩手机直到深夜,否则夜钧寰在周末都会因为生物钟而习惯性早早起床。当然周五晚夜父在家,夜父相之于夜母,会在晚上切断无线网络的电源。夜钧寰没有再次启动路由器的理由,毕竟不可能说自己半夜三更还需要使用电脑,手机就更不必说。用力搓了搓惺忪的睡眼,夜钧寰走出房间,家里已经空荡许多,忘记了哪些地方原本摆放着哪些家具。墙边已经靠着好些个箱子与袋子,夜父正将一沓沓花花绿绿的书往一个帆布袋里塞。一同被塞进袋子的,是旧得发黄的报纸和堆积如山的纸皮。

    “这些我要看的书,你装起来干嘛?”

    “你书这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有用的书。”

    “书柜上的书都是有用的啊,你乱塞干什么?”

    夜钧寰扑倒在帆布袋上,一本本地拿出自己的书。看到自己最常看的《三国演义》,以及刚买不久的《摆渡人》,书的封皮被压出一道深深的折痕,夜钧寰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我一大早爬起来装好的袋子,你把它全部翻出来干什么,你干什么吃的?”

    夜父一脚踢向夜钧寰才叠放整齐的书本,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

    “我的东西你乱动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又爱乱动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管你那么多,你要的书就自己整理好来,没整理好的,我就当你不要拉去卖掉了。”

    夜钧寰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滴落在好几本被踢倒的书。夜钧寰急忙用手指去抹,抹纸张上那些被打湿的部分。被水打湿的纸张,如同人的心一样脆弱,是经受不得外力去抹的。夜父早上熬的粥,夜钧寰也无心吃了,耗费了好些时间,终于能确保自己的书籍都从帆布袋内逃离出来。

    “稀饭你不吃啊?”

    “不吃,不饿。”

    说这短短四个字,夜钧寰的喉咙抽搐了两回。

    “嘿,我看你这王八蛋是想当神仙了。”

    夜钧寰将书捧回房间,如同蔺相如将和氏璧捧回赵国那样,在家里找出几个箱子,小心翼翼地将书装入。夜父让夜钧寰一手提一个貌似装满了衣服的帆布袋,下到停车场等候,自己则抱起两个纸皮箱子,先行一步。要说这间房子里所属于夜钧寰的秘密,大概就是那台手机,和姥爷过年时给的红包了。夜钧寰将这两项仔细的埋藏在书包的底部,然后往书包里也装入许多本书,原本扁塌的书包鼓涨成一个大大的方块。

    “你书包装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我看书包早晚被你弄破掉。”

    夜父从车上下来,伸手要夺夜钧寰背上的书包。夜钧寰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原本紧抓袋子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两个装满衣服的袋子掉在地上,袋内的衣服散落一地。

    “你干什么?衣服搞脏了你去洗啊?”

    夜父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变得更加洪亮,周围好几个准备开车的男女,都把目光移向了这边。夜钧寰蹲下身,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衣服,即使紧紧背着书包,还是被夜父从背后一扯,将书包扯离夜钧寰的身上。

    “书包里装这么多书干什么,不会放到箱子去啊?”

    夜父打开书包,想把里面的书拿出来,放到汽车的后备箱去。夜钧寰赶紧抢回书包,拉好拉链,提上两个装满衣服的帆布袋,往车的后座一坐,用力地让自己的后背压住书包。

    “我看你这个人真的是有病的。”

    夜父也没再多说什么,把剩余的其它行李装进后备箱,开上车,离开了停车场。

    “诶,去边啊(去哪里啊)?”

    “哦,我搬屋啊。”

    “好好好,慢行啊。”

    夜钧寰从车上的后视镜,看到夜父刚刚那张无表情,透露着愤怒的脸,对着保安,瞬间变成了一张笑脸。夜父用他那蹩脚的粤语,与停车场出口的保安交谈没几句,脚便继续踩上油门。看着小区里的健身器材,路边的那家兰州拉面,隔壁的彩票兼打印店,夜钧寰五年级搬来此处,现在初二搬离,对周遭的这些环境,既熟悉又陌生。这次搬家来的那么突然,夜钧寰甚至没有搬家的感觉,反而更有离开回老家时住的宾馆的感觉。搬家也不由得自己,夜父夜母要搬家,夜钧寰只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乖乖跟上去。

    车没开多久,便在另一个小区前面停下。两个小区的发展程度差异一眼便知,面前的这个,甚至没有一个正经的门口,内头的居民可以从好多地方进出。夜钧寰下车时,还看到有人一连翻越好几个花坛出来。比起旧家,新家所在的位置,离学校近了整整一个公交车站的距离。

    新家有两个门,一层防盗铁门,一层木门。夜父掏出钥匙,打开这两扇门,一股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当然不能说好闻,但也称不上难闻,只是不太令夜钧寰习惯罢了。

    “你的房间在那边,先进去把你的东西放好,然后再下楼来帮我拿东西上来。”

    夜钧寰在新家大致转上一圈,心里对比了一下,新家的大小,大致等同于旧家客厅的大小。可属于夜钧寰的房间似乎比之前要大上一些,但通往家里唯一的阳台。夜钧寰放下在肩上背了好久的书包,拿出里面的书,在书架上摆放整齐。新家貌似没有安装无线网络,夜钧寰的手机似乎又只能作砖头使用。

    搬家行动持续了周六一整天,期间不见夜母半点踪影。时间来到周日,夜父照常外出工作,就算是新家,也又是只剩夜钧寰一人,这也应该是新家与旧家最大的共通点吧。由于没有安装网络,夜钧寰又回到了之前的时代,那个只能看书和看电视的时代,而这个时代的产物——手机和电脑,被当作传家宝,静静地安置在自己房间的一角。

    刚搬来此处,冰箱里鱼肉果蔬,灶台上柴米油盐,一应俱无。夜父临走时没有留下饭钱,夜钧寰又不想动用自己的钱下楼吃饭,肚子正饿的紧,便在屋里翻箱倒柜,寻找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找了半天,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了,仅找出三个鸡蛋。刚想起锅烧水,发现打不着火。按照夜父夜母以往的处理方法,夜钧寰拿着打火机,在拧天然气开关的同时,用打火机在炉子上点。只听见“啪”的一声,蓝色的火焰刚刚窜出来,又马上缩了回去,再怎么点也不着了。外面在播放的电视,开着的灯,运作着的空调,都随着这“啪”的一声响,一齐罢了工。夜钧寰吓一大跳,以为是自己瞎用打火机点天然气,闯下弥天大祸。把弄开关许久,终究是顶不住腹内空空,迫不得已,打电话向夜父询问。

    “你不好好在家,又乱搞什么?”

    “不是乱搞,想煮饭吃,开火的时候家里突然就断电了。”

    “哦,那应该是电压不够,要用电的东西你不要一下子开这么多。”

    “那现在要怎么办?”

    “你找到家里的电闸关了再开啊……不知道读书读来干什么的,这些东西,我没上过学我都知道……”

    再后面的话夜钧寰早已能背下,轻轻“哦”一声,便挂掉电话。折腾这好一会儿,天色早已暗下来,屋子里有且只有一个窗户,而且窗户外还被高楼包围。没开灯的情况下,夜钧寰除了能大致观察到屋子里各种家具的轮廓,其余细节一概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摸黑摸出手机,刚打开手电筒功能,地上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地冲向厕所,途中似乎还因为撞到厕所的门而发出声响。夜钧寰判定这是一种不同于人的活物,颤颤巍巍地举起光源,朝厕所的方向乱照。照了半天,厕所里依然还是只有那个白色马桶。夜钧寰只好先找到电闸,重启家里的电源,“哒哒”两声开关响,漆黑的屋子重新恢复了光明。夜钧寰蹑手蹑脚地打开厕所的灯,推开厕所的门,手机的手电筒还是亮着。抬头看见花洒旁有个不大不小的洞,想着刚刚那个会动的东西,应该是钻进洞里去了。夜钧寰于是举起花洒,朝洞里一阵灌水,好久才停下。

    吃刚刚那一吓,夜钧寰暂时饱了一段时间,灌完水后,洞里满是水了,夜钧寰的肚子还是空着的。看着桌子上轻微摇晃的三个鸡蛋,又看了看厕所里的那个洞,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用电热水壶烧水,顺带煮鸡蛋,怕鸡蛋没熟,已经烧开的水又重复加热好几回,壶里的水,烧开时咕噜咕噜,和夜钧寰肚子里闹出的是同一种动静。煮完鸡蛋后的开水,被夜钧寰全灌进那个洞里去。

    或许是饿太久,饿的过头了,三个鸡蛋,夜钧寰只吃得下两个,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剩下那个吃了一半,另一半放在餐桌上,想着晚点再吃。离上次看电视不知过去了多久,现在打开电视,想不到有什么节目可看,便转到有关电视购物的几个台。众所周知,此等内容属于广告,没有什么营养,正常人看久了肯定觉得无聊。夜钧寰手里握着遥控器,带着这两天搬家的劳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夜钧寰在周一的早上醒来,不知道时间是几点几分,醒来的原因是手里的遥控器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手撑着沙发边上站起来,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这是昨晚没有吃一顿正经晚饭的后果。一阵冷风吹来,夜钧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觉着时间可能还早,走回房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接着睡。窗外沙沙沙沙的声音,是环卫工人在大街上扫地,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夜钧寰意识里眼睛没闭上多久,闹钟的声音随之响起,周一又到了,即使搬了家,自己还是得起床上学,这一事实并不会改变。

    “你周末去哪里旅游了,我发消息找你,你都不回复的。”

    夜钧寰习惯了袁音舜的玩笑话,一边转手上的笔,一边回答。只不过转笔的技术不好,笔老是掉落在桌子上。

    “是吗,我家里网坏了,不知道。”

    夜钧寰没有提及搬家的事情,用网坏了作为理由,搪塞过去。

    “怎么不是,不止我发了,笙言也发了很多消息给你。”

    袁音舜抢过夜钧寰手里的笔,娴熟地在自己的手上转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专门练过一样,有两下子。

    “柳笙言?你怎么知道她发很多信息给我?”

    “啊?呃,我想找你,找不到,就去问她,她应该是自己发了很多消息给你吧。应该是,我不确定。”

    袁音舜正在转笔的手指突然不利索起来,几下之间,夜钧寰的笔便脱了手,飞到后门那。

    “好饿,有没有吃的?”

    “没有,你没吃早餐吗?”

    “吃了,还是饿……我笔呢?”

    “飞到后门了。”

    “……你飞出去的等着我去捡是吧。”

    袁音舜发出一声傻笑,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门去捡笔。这一捡有点久,夜钧寰交完各科作业了,袁音舜才刚好回到座位上。看他手上不止有自己的笔,还有一袋包子。

    “拿去吃。”

    “哪来的,不是没吃的?”

    “笙言早餐吃不完,刚刚拿给我的。”

    “她给你的,为什么给你,她不吃早餐吗?”

    “爱吃不吃,不吃还给我,我吃。”

    “吃,我没说‘不吃’两个字吧……你周末发什么给我,没看到,现在说吧。”

    “先去升旗,回来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