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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斯刘鬼鬼祟祟地来到后门,把夜钧寰叫了出去,这是当天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

    “夜同学,你这几天有空吗?”

    “呃,应该是有空吧……”

    “那太好了,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夜钧寰还以为密斯刘要他天天去办公室背单词,吓了个半死。

    “帮?我能帮什么?”

    “就是,我的那个U盘的文件啊,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找回来……”

    “这我哪里做的到……”

    “你先拿去看看嘛,我中午问过卢老师,她说上次一班的电脑打不开,结果你很轻松就修好了,相信我U盘里的数据你也能很轻松找回来的。”

    这是夜钧寰之前将错就错的一个谎言,现在是为这个谎言买单的时间。

    “拜托了拜托了,这些文件都很重要,里面有我刚工作的一些资料,还有最近花了大时间做的上课课件,还有……”

    “既然这么重要,应该去找信息科的老师帮忙吧?”

    “很不巧,信息老师这段世界刚好去省教育局开会了,不在学校。所以现在只能请你帮我……”

    夜钧寰有自己的小算盘,帮英语老师修好U盘,兴许以后能以这个作为筹码,换取不做英语作业,不背英语单词,甚至是不听英语课,不用英语考试之类的,尽管不听英语课是正在进行时。

    “另外那个人为什么也被叫出去了?”

    “第一个人举报的呗,先被叫出去的想少挨点骂,就把另一个人也给供出去了。”

    “啊?怎么这样,这还是同学吗?”

    “这有什么同学不同学的,两个人都犯错,都受罚是罪有应得。”

    夜钧寰从办公室回来已经很晚,晚得连做值日的同学都散了。课室里只剩下袁音舜,还有不属于一班的柳笙言,两人坐在临近前门的两张课桌上。

    “难不成要让,他,挨骂?是吧。”

    这话明显是袁音舜看见夜钧寰进门才说的。

    “你们怎么还不走?”

    “那当然是为了等你啊。”

    “等我干嘛?”

    夜钧寰受宠若惊。

    “喝奶茶去啊,寒假说好的。”

    即使此时离寒假已经过去了好些时间。

    “那我真希望回到过去。”

    “不过你的钱够买三杯吗?”

    “三?”

    夜钧寰没注意身边还有个女生,显然在这方面,差袁音舜有十万八千里。但夜钧寰也不是蠢人,话车子的前半个底盘都悬空了,夜钧寰硬是靠着后轮的力量把车开回到桥上。

    “够钱,四杯都够钱。”

    听夜钧寰的语气,还以为他会说三百杯,再不济也是三十杯,没想到脱口而出四杯。

    “我就不……”

    “没事,反正多请一个少请一个都是他请,你就喝吧。”

    夜钧寰不敢说钱够买三十杯,以自己的经济能力,还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为好。珍珠奶茶本来是流传于台湾的茶类饮料,夜钧寰之前也只有在北京路看到过。上个学期期末,学校大门对面,文具店的旁边新开了一家奶茶店,虽然卖的只是一杯奶茶,加上几十颗不知道是由什么成分组成的珍珠,生意却好不火爆。学生要是想喝奶茶,基本都要跑着出校门,还好集才的学生比较和善,否则为了奶茶,排个队都都能弄出流血事件。夜钧寰三人离开学校的时间较晚,买奶茶的人潮已散去七七八八,店前买奶茶的也多是经过的路人。

    “你去。”

    夜钧寰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十元钱,递给了袁音舜。袁音舜也懂得夜钧寰,拿钱往奶茶店的柜台走去。

    “三杯奶茶,正常甜吗?”

    “一杯是正常甜,另外两杯……喂,你们两个是要正常甜还是不那么甜的?”

    “无所谓。”

    “少糖吧,太甜可能会长胖。”

    “你俩来拿一下,我只有两只手。”

    袁音舜自己拿了最先装好的那杯奶茶,把第二杯给了柳笙言,第三杯给了夜钧寰。

    “怎么这么甜,不是说了少糖吗。”

    “我的天,可能拿错了吧,我这杯不是很甜,要不我俩换一下?”

    夜钧寰绞尽脑汁构想柳笙言长胖后的形象,听见袁音舜的流氓发言,差点一口奶茶喷出来。夜钧寰喝东西出奇的快,人还没走到马路口,手里的奶茶杯已空了四分之三。夜钧寰移动着吸管,一个一个地把粘连在杯底的珍珠吸上来,再吞进嘴里。眼前的两个人正在为拿错奶茶而努力交涉,夜钧寰搞不明白,拿错了为何不将错就错,有什么好争执的。

    “诶,你怎么不说话的,光我们两个说话。”

    “我不说话挺正常的吧。”

    “诶,能不能说一下上午的事情?”

    “上午?他跟你说过了吧……”

    “我想问之后,还有刚才,密斯刘找你去干嘛?”

    密斯刘同时担任初一一班与初一二班的英语老师,柳笙言理所当然地对自己老师的事情感到好奇。

    “烦死,那几个人,天天玩电脑,现在玩出事来了,还烦到我……真的是烦。”

    “那你平常怎么不制止一下?”

    “平常?懒得管,而且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

    “那你怎么会想着把那个人指出来?”

    “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把他指出来才不好收场吧……”

    “是嘛,夜钧寰就是这样会公报私仇的人,我俩以后得小心点。”

    “……你不要在别班同学的面前诋毁我的形象。”

    柳笙言想笑,但由于嘴里含着一口奶茶,所以是捂了嘴才笑。看见柳笙言的笑,夜钧寰的心请稍微平复了一些,继续说话。

    “呃,刚刚密斯刘找我,说要我帮她恢复一下U盘里的课件……这个我怎么搞得定。”

    “可以的可以的,你这么厉害。上次的社刊排版你不也做好了吗……”

    接下来的对话,夜钧寰就没注意了,脑子里一直想的是,当时该不该把那个同学指出来?自己或许,应该,更懂得人情世故一些,在那时不把那个人指出来,日后也好和他们相处。毕竟是同班同学,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不不。”夜钧寰又多想了一下,自己才不屑于和这种同学相处。要是当时不指出来,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多麻烦。

    周三,也就是次日下午的第二节课,上的数学。夜钧寰左眼不停地看同桌桌上的手表,右眼地不停看墙上挂的走钟,仿佛看一眼,时间就能过去一分钟。下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却还剩下两道压轴题没讲,言语中,透露出要拖堂的想法。

    “还有就是第一道压轴题,太简单了。这张卷子是三班的数学老师出的,考试之前我也没看过题目,我做的时候,这道题,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我认为它不配被摆在压轴题的位置。可就是这样一道简单得近乎送分的题,我们班能做出来的同学还是不多。”

    “你不讲,就我讲,赶紧下课。”夜钧寰心里虽然是这样想,脚定然是不肯站上讲台,嘴定然是不愿意开口的。

    “下节是什么课?”

    数学老师专门询问了坐在前排的同学。

    “社团课。”

    “那行,等等我把第二道压轴题也一起讲了……夜同学,有哪里不明白吗?”

    夜钧寰用手指了指课室外,数学老师教学经验丰富,主观认为该手势是想去上厕所的意思,实际上夜钧寰确实是这个意思。

    “能不能忍一下,我很快讲完。”

    “肚子痛,忍不了。”

    夜钧寰想起开学典礼时的勾当,在有限的程度内,极力陈述自己上厕所的缘由,只为了及时赶到社团课。数学老师生怕学生真的肚子痛,憋出问题来。做了一个驱赶蚊子的手势,示意他赶紧离开。这节课课间上厕所的人特别多,厕所外面排起了长龙,把过道阻断。夜钧寰在人潮中横冲直撞,左挤右挤,好不容易才越过去。真是“好事多磨,坏事多舛。”夜钧寰心想,自己这个新社长第一天上任就迟到,搞不好给其他社员起了个坏头。

    “呃,现在干嘛。”

    夜钧寰气喘吁吁地跑进物理实验室。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让贤给别人。”

    社员看着来势汹汹的夜钧寰,都笑,柳笙言也跟着笑。夜钧寰怪不好意思的,一双手无处安放,背到了身后,活像一个来视察的领导。

    “我刚刚说的事项大家都清楚吧,以后就是由夜同学来当社长了。”

    “听清楚了!”

    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嘴上说出来是很大声的。

    “好,大家先做自己的事情吧,聊聊天也行,老社长我和新社长有事要交代。”

    周社把夜钧寰推到了门外,夜钧寰一双眼睛透过窗户,柳笙言一双眼睛本是看书的,现在正看向自己这边。

    “你这个社长可能会当的很惨哦。”

    “为什么?”

    夜钧寰已经猜到一二,但还是开口询问具体。

    “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这个新校长,不是很喜欢让学生上社团课。”

    “……”

    “你还记得我们的社刊吗?”

    “呃,记得。”

    “本来计划是这个学期一开始就能看到嘛,但这个新来的校长看了,提出了一堆要求,现在就是要修改过后才能印出来。”

    “……意思是让我来干这个吗?”

    “别着急嘛。我自己已经修改好一部分了,虽然不多,剩下的尾巴就交给你咯,就当作你刚开始当社长的历练吧。诶,而且换了这个校长,高中部的社团课估计是一节都没咯。”

    夜钧寰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打算换一个话题。

    “社长想在集才的高中部上高中吗?”

    “我?应该就是考回集才的高中部吧,如果你高中也是在高中部,搞不好到时候我还是你的社长。”

    周社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不过夜钧寰没有在意。

    “高中这个我还没想过。”

    夜钧寰看着眼前的社长,一个现实问题在心中油然而生:自己要在哪间学校上高中呢?考出去其它学校,自己有这个能力吗?还是老老实实地考回集才的高中部呢?风滚草长大后,留在原地不是,随风乱走也不是。夜钧寰把眼神扔在地上,心里已经在想着自己当社长之后的未来了,想着想着,身体已经坐回到柳笙言旁边。

    “怎么样,是不是以后真的没有社团课了?”

    “呃,社长也这样说。”

    柳笙言沉默了,即使脸上没有显现出难色。夜钧寰害怕这样的气氛,赶紧继续说话:

    “刚刚社长问我,高中想去哪,我觉得现在想这个问题太早了。”

    “不早了,我妈说中考的竞争很激烈,经常教育我,让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高中就要上职中了。”

    夜父夜母也敦促夜钧寰学习,而且通常是用大声说话,接近骂人的方式。夜钧寰向来从夜父夜母那听的,都是自己好好学习,为了以后找到好工作,而不是为了中考。

    “什么是职中?”

    “哎呀,就是你之前有说过的,看起来像黑社会的那种学生,一般都是职中的学生。”

    “什么职中,我的天,难道你以后高中想考去职中?”

    袁音舜又如赴约般赶来,即使事先他们没有做过任何约定,但夜钧寰和柳笙言总是会留在社团课的课室,聊天聊上很久,也算是变相地在等待袁音舜,放学后一起走。

    “呃,我才不想和一群天天抽烟的人做同学。”

    “职中没什么不好吧,再说也不是每个职中生都抽烟,你不要……”

    袁音舜话没说完,柳笙言一本书拍在他嘴上,袁音舜深刻感受到知识的分量,与篮球砸到自己脸上的分量差不了多少。

    夜钧寰在家里打开有关修改社刊要求的文件,还有周社已经修改过一些的社刊文件。

    “我服了,怎么要改这么多。”

    夜钧寰忍不住出声埋怨,埋怨的是许多无意义,但又必须要做的修改要求。简单工作了十分钟,夜钧寰发现工作量实在太大,一时半会儿——至少这两天是做不完了。夜钧寰想着每天改一点,慢慢地将这本社刊给改好。

    一阵咔擦的开门声,刀子般斩断了夜钧寰的思绪,夜母提着几塑料袋的菜回家。夜钧寰的手刚好没放在鼠标和键盘上,于是马上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眼睛看书几眼,看电脑几眼,再看书几眼。若要说夜钧寰此时在上网查找学习资料,没有太大的疑点。夜母脱完鞋就走进厨房,没怎么注意夜钧寰的举动。

    “你把你过年收的红包拿来给我。”

    “啊?为什么?”

    夜钧寰刚把电脑端进房间,夜母的声音隔着厨房的玻璃门传来。半年都过去了,夜钧寰没想到夜母还是对自己的压岁钱念念不忘,虎视眈眈。

    “有客人推荐我去做一个基金,刚开始投钱进去,之后每个月可以赚本金的百分之二十五,明白什么意思吗?比方说你这个月放一万块钱进去,下个月就能拿回两千五,过去四个月就能回本,第五个月开始就是赚钱了。”

    “呃,然后呢?”

    “现在就是让你把你的过年收的红包投进去吃钱啊,这么蠢的。”

    “是不是真的,感觉像电视上新闻报道的那些骗钱,传销,什么的。”

    “这个基金就是现在最新的投资方式,很多人都在做的,你懂什么。”

    “但是这种确实很多都是骗人的……”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大人叫你拿就拿,我还会骗你吗?”

    夜钧寰对上次夜母被骗的事耿耿于怀,但不敢对夜母说“你上次就被骗了”这样的话。压岁钱被夜钧寰用来买了几本新书,开学用的文具。又往游戏里充了些,吃吃喝喝的,花了小四百元。常言道:天上掉馅饼,一定是陷阱。但现在有躺在床上就能让钱生钱的勾当,而且还是夜母说的,值得自己乐而为一下。夜钧寰走进房间,从抽屉里抽出十张平皱不一的一百元。至于姥爷另外给的那个红包,仍旧是静静地卧在压在书包底层。夜钧寰没有去动,抑或是根本忘记了它的存在。

    出来时,夜父原来也回家了,而且在厨房与夜母谈话,说是谈话,却是在用一种近乎吵架的语气。夜钧寰把十张一百元平整地铺在桌子上,用碗压好。

    “到底什么时候过去?”

    “干嘛要那么快过去,你儿子不用上学的吗?”

    “上上上,钱都没了,还上什么学,趁早让他跟着我去开档好过。”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现在这个时代,不上学哪里赚得到饭吃?”

    听见夜父夜母的谈话主角是自己,夜钧寰赶紧躲进房间,省的两个人骂快了嘴,顺带连自己也骂上。夜父夜母都在家时,夜钧寰既不敢打开电脑,也不敢大摇大摆地把手机拿出来玩,只得重拾自己的老本行,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来看。

    “你看看他,天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吗?”

    “读书人不看书,你想他干什么,你以为谁都要像你一样,什么文化都没有。”

    “菜买回来也不知道拿来厨房,放在自己房间自己煮来吃是吧。那要不要晚上不煮你的饭,你就吃这些?”

    “你不要给我在这里吵死,让你儿子好好学习!”

    夜母把餐桌上的钱塞进口袋,夜父则是摔门出去的。夜钧寰连手上拿的是哪本书都没看清,夜父夜母的战火就烧到了自己这边。夜父进门就是对着自己大骂特骂,夜钧寰没搞清楚状况,全部心思都跑去听门外的对话去了,翻书页的手指僵住不动。

    “便宜的时候叫你买你不买,现在涨到两万五了,哪里还买得起?”

    “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买,可能吗?现实吗?”

    “那我现在说要在老家买,你为什么不肯给钱我?”

    “在老家买来干什么?广州都不买,在老家买来不是给人笑话?”

    “……吃饭啊,他妈的一直躲在房间里面干什么,想饿死是吧?”

    “你再骂一句他妈的试试看?”

    “现在生意这么难做,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生意难做,生意年年都是难做的啦。你做人,生意难做,不会想办法啊?畜生啊?”

    饭桌前的气氛十分可怕,夜钧寰打饭时只舀了小小的一勺,目测两三口就能吃完的量。

    “喝汤啊,我煮了一下午的汤你不喝,活该给你爸骂。”

    夜钧寰只好又舀了小半碗汤,分作好几口喝下,这才回到房间。“睡觉,我睡觉总不关你们事吧?”熄灯,夜钧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脸往贴墙的那头一歪。

    “你说的那个基金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一百遍了,是真的。”

    这是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