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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唐辉的嘴,我等于向你坦白了我肉体上的秘密,那就是我左胸上的文身。那上面除了“芳芳”两个字以外,还有一颗心,上面穿了一支箭。当然,请你也不要误解,那个喜欢闻火柴燃烧味道的芳芳就是我文身上的名字。这两者根本就是不相干的。文身上的芳芳是谁?随你怎么想。
喜欢闻火柴燃烧味道的芳芳在这一行里并不吃香,问题在于她心软手软,又缺少脑子,更没毒辣的媚人手段,所以呀,勾不住男人,混了这么长时间,竟没有钓上一条大鱼。提起这事,她总是猛吸一口薄荷烟,吐出的烟雾带着凉辣的气息,使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迷蒙,她说:“我可真他妈倒霉,怎么这么背?”然后大笑起来。
这回,芳芳从家里回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关发剪短了,眼睛尽量地正着看人,而且不再坐台,整天流连于市中心的各类商场,发了疯似的购物。惟一不变的是依然喜欢闻火柴燃烧的味道。
我认为,芳芳是天生的“鸡”就像我天生是“鸭”一样。这是我对很多兄弟姐妹们进行心理分析得出的结论。这世上,讨生活的路子很多,不一定非得去做这一行。如果做了,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你天生就是这块料,干什么都得冲天赋,干我们这一行也一样。在网吧做事那段时间,我曾在网上读过很多写我们这一行的文章,不同的故事,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写作技艺,表现的东西却是相同的,都是千古妓女的幽怨情怀。刚读时还狠狠感动过一阵子,而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都是他妈的假的,写这些屁话的人,多半是长相寒碜的男人和女人,要不就是性无能或性冷淡,他们心里渴望过“鸡”和“鸭”的生活,嘴里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
可以肯定地说,越是在公众场合攻击我们的,他们心里就越渴望像我们这样生活。这个社会很奇怪,充斥着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他们的逆向思维运用得真是炉火纯青了!只有从反方向才能摸索到他们真实的思想。
芳芳在拼命地喝着咖啡,嘴唇和牙齿都成了咖啡色。我说:“再喝,小心得心脏病。”芳芳“嘿嘿”地说:“我正想得心脏病了,跟上那个老可怜,我都快闷死了。”芳芳开始向我讲述她刚回到这座城市就遇上那个老可怜的经过,那天芳芳去医院看望她的一个姐妹,看着躺在医院惨白的床上的姐妹,她说当时有“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不过她的世界末日很快就消失在医院的白色中,因为她在那里遇见了一个被她称之为老可怜的男人。
芳芳说:“你猜他第一眼看到我时,说什么吗?”我说:“不知道。”她说:“你猜。”我说:“猜不到。”她又说:“我就是要你猜!”她的眼神已从平静如水变成了惊涛骇浪般的邪么了。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那里面有好东西。我说:“好吧,我猜猜看,这老头会说什么呢?我想呀,他肯定是说他的那个硬了。”
芳芳发出放荡的笑声:“真是坏死了,一猜测就是!”她的笑声引来了咖啡店的老板娘探进包厢看个究竟。芳芳白了老板娘一眼,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难道我不能笑吗?”她把一张百元钞票往桌上一放,老板娘陪着笑脸收了钱,离开了。芳芳说:“我现在有钱了,什么也不怕!这年头还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她点上烟又继续她的话题:“那天,我在医院的草坪经过,那个老可怜正好在散步。我看了他一眼。不要以为,我对他有什么好感。我可没有什么恋老症,专门喜欢老的,恶心!我只是觉得这个老头很奇怪,他在划火柴,一根接一根,口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当时,我想,他没准也喜欢闻火柴燃烧的味儿吧。这一想,我就很开心,觉得跟他是同志了。我走过去,问他在干什么。他头也不抬一下就说火柴的味道很好闻。我说我也喜欢火柴味。他一下抬起头来了,不抬头不打紧,这一抬头,天,我唬了一跳,他的眼神像火柴在燃烧,不住地往我身上嗅。”
芳芳停了一会接着说:“你猜我当时想到了什么?想到了大狼狗。我想抽身离开,不想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把我给钳住了。他说我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火柴的味道,他已好久没有从人的身闻到这股味了。我嘘了口气,他想闻就让他闻吧,反正这对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他闻够了,突然就抓着我的手往他的下身按去。我笑了了起来,睡了这么多男人,还头一回见到像他那样的。他说,他已经快20年没有硬过了,今天闻到我身上的味道,感觉竟那么强烈,一刻也不能停止了。我也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跟我可得付钱的,而且价钱很贵。没想,老可怜说,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干这个的,他有的是钱。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就这么简单。我曾费尽心思地想傍个款儿,没想到,在医院这种地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做成了。”
笑意挂在她脸上,可眼里有一星泪光在闪动。芳芳手中的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我掏出火柴给她点上,她深吸了一口,说:“火柴燃烧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你说这叫什么?”我问:“你指什么?”她说:“笨!当然是指我和那个老可怜。”我说:“这个呀,也许叫缘份吧。”她说:“呸!缘份?水分吧。”她咯咯笑起来,比刚才的笑声还响。
隔壁包厢的人有点不耐烦了,敲了敲隔墙板,意思让我们小声点。我看见芳芳意犹未尽的样子,就说该散伙了,我晚上还得做生意。芳芳说:“还做什么生意?做我的生意得了。”我打量了她一下,说:“别开玩笑了。行里的规矩,都做这一行的,是走不到一块的。”芳芳说:“就能走到一块!阿剑,我现在有钱了呀!你知道什么是有钱吗?”我说:“哪能不知道?你说的有钱,就是说你有能力包我了。”芳芳说:“难道这样不好吗?”我说:“要想这样,早这样了,何必要等到现在?你有钱时,就想着包一个‘二爷’要是我有钱,就不。”芳芳问:“那你想干什么?”我说:“消除对阳光的敏感。”
芳芳又笑了,开始吞云吐雾:“有了钱,什么病治不好?”我说:“可惜呀,只有一样东西能治好我,可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这个东西。它叫自由。我曾经失去过自由,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失去了。”芳芳皱了皱眉头:“到底是大学生,跟我玩什么深奥。”我说:“这跟他妈的大学生没关系!再说,我也没有跟你玩什么深奥。”我戴上墨镜准备告辞了。
在起身的刹那间,我突然觉得这个会面真是无聊透顶了,这让我想起许许多多的某个下午与那些富婆们的会面,我成了临时的心理医生,听她们无休止的诉说,听她们说粗话,听她们哭泣,听她们喊心痛,她们看起来都是那么不幸,她们个个都又是那么柔情似水,个个都成了需要男人呵护的小女人,可是她们最后需要的只有性,随着河水泛滥般的呻吟结束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一切又回到了起跑线上,她们都成了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成了社会的强者,干着恃强凌弱的勾当。
我必须走了,芳芳拉着我的手:“别走,求你!我只想看看你身上的文身,那上面是‘芳芳’两个字吗?”我犹豫了一下,说:“不是。”芳芳的眼里渗出了眼泪:“你在骗我!”我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着虚伪和谎言的世界。你难道没有骗过人吗?不骗人还能在这行干下去吗?不说谎还能生存下去吗?”眼泪挂在芳芳的脸上,她却笑了起来:“这么说,你真的是在骗我?”我说:“我只知道,我身上的文身压根就没有‘芳芳’这两个字。”芳芳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发出了沉闷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