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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舌战格马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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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将刺鹫和久美的眼睛蒙上,带他们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一个深藏于峡谷中间的寨子。

    寨子的正中有一间巨大的土屋子,屋子里插着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苗随风摇曳着,通红的火光在各人脸上和身上闪来闪去。刺鹫被带进去,摘除了蒙眼布。借助这一亮光,他偷看着格马部落人们的表情,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冰冷的脸。坐在前面的几个老人,一直都把眼睛盯在地上。但站在后面阴影里的一些年轻人,正在偷偷地仔细打量着自己和久美。

    终于,一个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但四肢结实有力、步履稳健的老人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张开满嘴黄牙对刺鹫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

    “我是西玉树草原的武士!”刺鹫略微恭谨地说道。

    “武士?为什么你不是牧人?一个武士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格马草原?莫非你是来跟我们抢地盘的?”

    老人问得无比尖锐,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刺鹫不放,哪怕刺鹫眼皮跳得不规矩都逃不过此人的法眼。

    “武士从不滥杀无辜,这是我们的信条。我不是来抢你们地盘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老人紧问。

    刺鹫抬头看到屋子里有一尊持刀的佛像,他猜想这是一位护法神,于是有一句话就脱口冒出:“你们有危险,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此话一出整个营地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片刻后人群开始乱哄哄的。围观的格马武士们纷纷拔出腰刀挥舞着,嘴里辱骂着刺鹫。

    “就凭你也敢说来救我们?你以为你是三头六臂的神仙?我先砍了你!”

    “告诉你,我们的祖先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武士多如牛毛。他们个个都是能擒狼斗熊的猛士。和他们斗,你简直是在找死!”

    女人们也拿起棍棒、斧头,或者是随手可以抓到的不管什么物件挥舞着。她们和男人们相呼应,壮声势。就连孩子们也不例外,一些男孩还不大会使用武器,可他们也从自己的腰带上抽出小腰刀,钻进示威的行列。他们边挥舞着小刀,边学着父亲们的样大喊大叫着,努力摆出一副凶残的样子恐吓刺鹫。

    “大家不要吵!”老头子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既然你是武士,让我来告诉你当外族武士的下场!来人,把这个蛮子和那个昂西族人推出去!”花白头发的老人喊道。

    刺鹫被几个武士推出了屋子。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他看到地上散堆着大堆大堆的柴枝。一个看上去很有警惕心的老太婆,正弓着身子在把它们一一点燃,以便能照亮即将进行的这场表演。火焰一升起,它的光亮胜过了落日的余辉,把周围的一切景物照得更加分明。这整个场面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图画,四边黑压压的高大松林恰如画框。

    难道这些人要烧死我?刺鹫心里寻觅着逃脱的主意。

    不多时,十多堆熊熊的松枝篝火放肆地燃烧起来,它们吐着血红的火舌,把这儿映照得像座邪恶怪异的魔鬼宫殿。那些黑漆漆的树影仿佛一伙狠毒的魔鬼正聚集在这儿,要举行一次血腥残酷的仪式。在暗处的一些人,看起来像是魔鬼的仆人,鬼影幢幢,在刺鹫的眼前忽隐忽现。他们发疯似的指手画脚,做着种种羞辱刺鹫的动作。而当那些格马部落的女人和小孩们在火堆旁跑过时,他们那愤怒又夹杂些顽皮的脸上清楚地闪现出凶险可怕的表情。

    这时,四周已经什么也分不清了,只见一堆黑压压的人影在那儿拥来拥去,莫名其妙地乱作一团。手臂、闪亮的刀子和可怕的棍棒,在他们头顶胡乱挥舞。人们显得很兴奋,但也不敢乱来。刺鹫心里很明白,这不过只是格马人在动手杀人之前的请神仪式而已。真正危险的还在后面。果不其然,片刻后,在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和武士凶恶的喊声中,人群开始亢奋起来。

    刺鹫不时看到,有一个身体轻盈的女人,在人群中拖着一面大鼓拼命地奔来跳去,她可能是一个巫师。随后一个被拖打成重伤的外族人被带了上来,看来此人很可能是一次部落间争斗的牺牲品。这个俘虏一边被格马武士拖拉着,一边叫骂不止,刺鹫心中暗暗敬佩这个俘虏还能保持他那惊人的体力,更佩服他那顽强不屈的精神。

    转眼间,人群向刺鹫站着的地方拥了过来。

    “昂西人,知道我们要如何处决你吗?”

    “呸!”昂西俘虏朝最近的一个格马人脸上吐了一口痰“你们这些残食同类的狼,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告诉你们,我有勇士的心脏,我不怕你们!”

    “啧啧,好猛啊!你还有一个勇士的心脏?那我们就先吃了你的心,看看你还能有什么威风。来人,给我挖!”

    “拉索!”

    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得令,上前几把扯掉了俘虏的袍子,将他的胸膛袒露在外。接着一人掏出了腰间的七寸刀子径直朝俘虏的胸窝捅去。

    “噗”的一声,锋利的刀子没背。刀手在俘虏的心窝一转手旋了一下,俘虏的胸口就开了一个大洞,略显黑色的鲜血汩汩喷涌而出。

    “我做鬼也放不了你们,普尔巴战神和我在一起!你们这些狼,下地狱去吧!”昂西俘虏大声叫骂着“知道地狱里有什么在等着你们吗?有油锅,有刀山,知道炸你们的油锅是谁烧的吗?是我!知道刀山上的刀子是谁磨的吗?是我!呸!你们这些狼!”尽管说话困难,可俘虏仍然张口大骂不止。如此高声骂了几句,他的气息渐弱,这悲壮的一幕深深地激怒了刺鹫。

    “啊!”刺鹫大吼一声,双膀子用力绷开了绳索,一肩扛开了押他的格马武士,跑了两步腾空跳起踹翻了刀手。随即十多个格马人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和刺鹫打成了一团。

    只要听到普尔巴的名字刺鹫就浑身有劲。凭借过人的体力,他摔得格马人横七竖八。

    俘虏利用这瞬时的空隙,咬紧牙关从格马人丛中飞快冲出,企图做一次孤注一掷的逃命。

    一个高大强壮的格马勇士甩开刺鹫紧跟着俘虏追了过去。可是正当这个武士举起手中的弯刀准备给俘虏最后致命一击时,刺鹫猛地冲出包围圈跑了过去,把一只脚朝前一伸,突然地一绊,使那个格马人像倒栽葱一样向前扑去,跌倒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虽然这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然而俘虏充分利用了这一有利时机,以非常笨拙的动作转过身来,拼尽全力在刺鹫眼前一闪而过。待到刺鹫定了定神,用眼睛向四周寻找时,只见那俘虏已经跑到了一座干枯的棚屋跟前,静静地靠在门前的一根涂有颜色的小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怎么样?”刺鹫追上前扶起他。

    “我快要死了!”俘虏的眼球已经完全倒掉了,白的多黑的少。

    格马人随即都围了过来,他们把刺鹫和俘虏里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可大家都忌惮刺鹫的神勇武功,谁也不敢先上前。

    “我不行了,这个给你,它可不能落到豺狼的嘴里,那会玷污了勇士的名声!”说着俘虏将手伸进了自己被剜开的心窝,猛掏了一下,一颗鲜红的心脏竟被他拽了出来。

    “不要”刺鹫想制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拿着,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看,它多么鲜红!你会”俘虏将心脏塞进刺鹫的手里,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很不甘心,可嘴角只是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却一点声也发不出来。停一下,他怒目圆睁,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后绷直了。

    刺鹫握着手里滚烫的人心,任凭鲜血顺着手腕灌进袖子里。他感受着它的温度,恶狠狠地咬着牙齿。

    周围的人都被俘虏的血性给震惊了,整个场子里鸦雀无声。里外三层的格马武士都不敢轻举妄动,可他们谁也没有忘记攥紧手里的刀。他们知道眼前还有一头更可怕的猛兽。

    “围起来!卸掉他身上的嚣张气焰。”

    格马老头给众武士下了死令,老头子知道双方现在只能僵持,任何一方先进攻都只能是无谓的流血。

    众人都在防备刺鹫,以为他会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可谁也没想到他却像个石头一样呆坐在俘虏的尸体旁一言不发,既不逃走也不上来拼命。

    于是一班失望的人,用尽了所知道的一切污言恶语,来咒骂刺鹫。他们讥笑他,讽刺他,说他的脚要比手有用,最起码还知道逃跑。说他既然不懂得使弓箭、用刀子,倒不如从裤裆里长出一对翅膀来逃走算了,要裤裆里的那两个蛋有什么用。

    刺鹫对这一切都不加搭理,而是保持着一种既高傲又鄙夷的态度。他这种镇定自若的样子,使那伙格马人大为恼火。格马人已经承受了一个俘虏的侮辱,不堪再受另一个俘虏的侮辱,于是他们的谩骂也愈来愈玄,最后变成了一片刺耳的尖叫。

    “臭蛮子,你拿着一颗人心想干什么?是不是饿了?饿了你就吃了它,加入到我们的行列来!以后给我们当种马,配马崽子。武士你是当不成了!快吃,趁热吃!”

    “哈哈哈哈!吃,快吃!”围观的人配合着发出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哄笑。

    “好!等我做完了祷告就吃,而且一定会趁热吃的!你就放心吧!”久不开口的刺鹫终于张嘴说话了,这话令老婆子和在场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可谁都不信他会真吃。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刺鹫做着祷告,无数遍念叨六字真言。

    突然,刺鹫俯下身子,猛地趴在俘虏的尸体上开始大口吮吸起鲜血来。他吸得十分起劲,吸完一口就跪直身子念叨六字真言,念完三遍又吸,如此反复几十次,俘虏的尸体显得有些塌陷,身子不再如之前般肿胀,浑身的鲜血终究没有一滴洒在地上。

    接着,他又坐回昂西俘虏的尸体旁,恢复到原来的姿势,镇静地靠在俘虏的身子边坐着,嘴里念叨六字真言。可就在他改变姿势的一刹那间,一个陌生却又慈祥的身影和他锐利的目光打了个照面,刺鹫就发现此人和其他的格马人不一样,身上具有浓浓的忧郁气质。等这个人走近了刺鹫才发现他是个体态魁梧的盲人,年龄在六十岁上下,面容慈祥。

    老人拄着拐杖在两个随从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头人来了!”

    “噢!头人吉祥!”

    大家看到盲老头子过来了纷纷请安,并移动身子让出一条道来。

    “你们审讯的是什么人?”

    “回禀头人,是个西面来的蛮子。”

    “他犯了什么罪?”

    “此人鬼鬼祟祟地窥视我们的领土。”

    “窥视?”

    “是的,跟他一同被俘的还有一个女人。这个贼人还带来了一些外族人,说是来避难的,停一个月就走。可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昂西人也说是来避难的,可这一避就不走了,还跟我们为了点草皮反目成仇。我看他们都是一路的货色!”

    “原来如此!他胸口戴着的可是一副人骨念珠?”格马头人径直走到刺鹫跟前,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后发出了一声惊呼。“正是!头人!”

    “这不单单是单纯的人骨,而是嘎巴拉,是无上的智慧之骨!”格马头人嗅了嗅气味说道,脸上满是惊讶。

    提到“嘎巴拉”这个忌讳的字眼,整个院子里外顿时出现了一片深沉可怕的静寂。老人们都从嘴里拔出烟斗,仿佛每个人都同时吸到了一种不纯的烟味似的。青烟形成一个个小圆圈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缭绕上升,飘然地穿过屋顶的天窗,向外逸去,因而屋子里又变得清晰起来,一张张黑黝黝的脸也显得清楚可辨了。大部分战士都把眼睛盯在刺鹫的胸前,但也有几个较年轻的人,睁大闪闪发光的眼睛,朝头人看着,似乎在等待头人抢夺的命令。

    头人的神情显得有点儿亢奋:“尕娃,你既然能带上嘎巴拉念珠,就说明你是个和佛爷有缘分的人,我们想请你帮忙驱邪。如果你成功了,我们同意收留你的族人,如果你失败了,我们会杀了你这个假货。”

    “驱邪?”沉默半晌的刺鹫又开了口。

    “没错!”

    “给什么人驱邪?”

    “见了你就知道了!可我问你,你真的会驱邪吗?”格马头人急切地追问道。

    “会!”

    “好!请你为我的儿子驱邪,他三年前和昂西部落争草皮时不幸被敌人的巫师勾去了魂,已经躺在炕上三年了!如果你能救活他,我就答应你的条件,收留你的族人在我这里过冬,还无偿地送你们三百担粮食。”

    “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我救了少头人,不求钱财,我只要他和我联合出兵对抗马匪。”

    “由得你!”格马头人稍微考虑一下,还是满口答应了。

    “那好,给我准备东西!”

    “好,快说,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间帐篷、一个青稞面人、一条白色的哈达、我的弯刀。还有,我要和少头人单独待在一起,其间没有我的命令少头人不得进食,而且我不能洗脸。”

    “什么?不得进食?少头人浑身上下就剩一张嘴可以动了,不吃东西怎么缓得过来?”一直伺候着少头人的忠实随从率先不答应了。

    “头人,我看不合适,他可能会挟持少头人逼我们就范!”

    “是啊!什么面人和哈达?分明就是装神弄鬼!”

    “不要啰嗦了!他既然说不得进食,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来人,去准备!”老头人坚决地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