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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声不时从屋子里飘荡而出,还挟杂着婴孩的咿咿呀呀声,为这简陋残旧的小屋平添了几分温馨。【 】
屋外,智正沿着篱笆来回走动,似在打量着屋子四周,偶尔,停下脚步,听一听屋里的笑声。
“智儿。”老总管呼延年走到智身边,微笑道:“你今天可算是教了明凰不少东西,这一日,公主可是受益非浅啊!前几日,看见公主愁眉不展的样子,我是真的担心她,幸好有你在,才让她重新振作。”
“就算没有我,殿下也一定能振作。”智谦逊的一笑,“义父的血脉,又怎会一蹶不振?我只是稍作提点而已。”
呼延年笑了笑,“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离开上京后,你为什么会对公主突然冷淡起来,要是象今天一样,总陪她说笑,那该有多好,即便你要忙于复国,也不用对公主这么冷淡吧?就算是公主,也是个女孩子,要人疼,要人哄!”
“年叔,”智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君臣之矩,不可逾越。”
“什么君臣之矩?”呼延年笑斥道:“公主对你的心意,有谁不知道,如果没有拓拔战这狗贼谋反的事,你们俩说不定早就…”
“拓拔战的谋反已让许多事不一样了。”智打断了呼延年的话, “我现在对殿下的冷淡,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年叔,您的心意我明白,但有些事,我此刻不能明说,请您体谅。”
呼延年原想趁这时候和智好好说上一阵,但他知道智的脾性,只要智不肯说,那随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没用,索性摇了摇头,“算了,年叔不问,再问下去,你不自在,我不痛快,说不定你还会借口我年纪大了,让我去马车上歇会,干脆,我自己去马车上坐会儿,跟那萧成聊两句,这人挺实在,刚才还跟我说他年轻时在云州当山贼的事,听着怪带劲的,还得去问问他是怎么错拿了根饭勺去敲人闷棍的。”
智歉然一笑,对这位把自己视为子侄的老总管,他实在不愿有一丝不敬,但他也更不愿对任何人说出心底的隐忧。
“年叔自便,殿下也该出来了,我先去巷外布置护卫。”智绕着韩氏的小屋又走了一遍,便往巷子外走去,巷外,几十名护卫守着两辆马车停在巷口,早上耶律明凰和智一出太守府,他们就一路暗随护驾,智正要招呼他们进巷,却见卫龙军夏侯战也笑嘻嘻的站在那儿,一看到智出来,忙上前相迎。
“你怎么来了?”智看着满脸嬉笑走过来的夏侯战,问道:“你不是和曲古二人在军营里招募城中轻壮吗?”
“招募的事曲古一个人就能应付,所以就溜了出来。”夏侯战皮着脸笑道:“听说智王在城南,我琢磨着这里一定有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跟随护龙七王多年,与智几兄弟甚是熟稔,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
“溜了出来?”智淡淡道:“让你去负责招募事宜,便是你职责所在,你倒是越来越出息,学会溜差事了。”
“智王,那招募的事我可真干不来!”夏侯战素知智行事一丝不苟的冷厉性子,忙苦着脸道:“你是真没看见,这城里的轻壮男子一拨一拨往军营里赶,一个个吼着要参军,都说自己上山能打虎,开弓能射鹰,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天生的猛将。连个十几岁的小娃娃都口口声声说他曾在草原上亲手打死过两头狼,只要我们收他当先锋,他一个就能打六个黑甲骑军,还不带喘气,吵得我头昏脑涨。这还不算,一大群人围着我显摆,要么卷起袖子让我瞧他们的胳膊有多粗,要么拉着我说让我见识一套失传已久的刀法,还真别说,舞起刀来一个个都虎虎生风,好几次我躲得老远都差点被脱手飞出的刀子给迎面剁了,还有个混小子居然拿着根柴火棒要跟我对练枪法,说只要能胜他一招半式就立刻把祖传的枪法传给我,连头都不用给他磕一个,智王,这哪是来投军的,比袭营的都蛮横!”
一旁的护卫们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智听说城中男子如此踊跃投军,也不禁微笑。
夏侯战又陪着笑道:“智王,你让我们对所有来参军的人都和和气气的,所以来的人再彪悍,我都不敢得罪了,可再在那儿杵下去,我怕是要把命给丢在那儿了,实在不得以,只能先溜出来,咱这条命要送也得送在沙场上,要是被投军的人逼死可就太丢卫龙军的人了不是?”
“你倒是巧嘴!”智笑斥道:“那你就把曲古一个人丢在那儿,不怕他骂你没义气?”
见智神色转霁,夏侯战心知这趟算是蒙过去了,嘿嘿笑道:“智王,曲古那张嘴才算是生得巧,一见来投军的人那架势,立即敞开了嘴胡扯,一个时辰不到就给他攀了十几门远亲,这小子在那儿算是如鱼得水,哪会骂我没义气,智王,你可千万别再打发我回去,不然非得被曲古新认的那些远房兄弟逼死不可。”
“这次就算了。”智笑着一摆手,“既然来了,你就先留在我身边,正有事要你去做,先跟我进巷。”
夏侯战大喜,其实他在募兵的地方攀的远亲一点儿都不比曲古少,但他最喜欢随智办事,因为智每次行事都有出人意料之处,所以一早溜了过来,听智答应,他当即眉开眼笑的跑去驾马车。
待他们回入小巷,正看见耶律明凰和韩氏相伴出屋,韩氏和公主说了这好一阵子话,已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和畏惧,脸上的愁苦也被喜气扫尽,她的儿子韩德让也抱着个襁褓跟着出门,一看见智就满脸兴奋的叫道:“智王,公主要带我们去幽州城里最大的燕云楼吃饭,你也一起来吗?”他每日都去这燕云楼,但平日都是厨房打杂,今日能去做一回座上客,而且还是由公主带着去,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智含笑道:“燕云楼吗?好啊,时候也不早了,来,上车吧。”
耶律明凰向智一笑,拉着韩氏走来,韩氏已从儿子嘴里知道这位白衣少年便是公主身边的重臣智王,虽不认识智,忙弯腰向智行礼。
智微笑点头,随即叫过夏侯战,命他驾上一辆马车请韩氏一家上车,夏侯战这才明白智给自己的差使原来是赶车送韩氏一家去酒楼,心里一阵嘀咕,却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去驾车。
耶律明凰,智,呼延年三人仍是同坐一车,一行车马驶出小巷,前往燕云酒楼。
韩德让第一次坐这马车,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会儿抱着妹妹看车外行人,一会儿又向赶车的夏侯战问这问那,被这事事新鲜,连马鞭都要借过去抖两下的孩子缠住,夏侯战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耶律明凰的马车跟随其后,听着前面马车上不停传来的笑声,耶律明凰也是笑靥如花,智依旧在她对面安静而坐,透过车帘看着街上的一家家店铺,似在找些什么。
耶律明凰和呼延年说了一阵韩氏的家事,忽想起一事,向智道:“对了,你说让我问问韩氏,每日为女儿熬好药后,她心里会想些什么,又说她的回答会令我颇有所悟。我刚才问过韩氏,她说每日给女儿喂完了药,心里都是既喜又愁,欢喜的是又平安的度过一天,却又要为第二天的药钱犯愁,但每天看到女儿喝完药后宁静睡去的模样,她又会觉得吃再多的苦也不怕,听了她的回答,我确实很佩服她的坚韧,智,这就是你说我会领悟的吗?”
智淡淡道:“坚韧吗?为了自己珍惜的人或事物,每个人都可以做到韩氏的这份坚韧,不过,臣想让您有所悟的却不止是这些。韩氏说她喂完药后心里会既喜又愁,其实她的心境正是患得患失四字,这四个字才是臣想让您领悟的。”说着,智又看向了窗外,嘴里低声道:“令韩氏患得患失的是她女儿,而殿下可曾想过,在您心里,会让您患得患失的,又该是什么?”
“患得患失?”耶律明凰慢慢咀嚼着这四字,“能让我患得患失的,会是什么?”默默想了一阵,她忽然看向了智,心中暗想:“能令我患得患失的,不就是你吗?难道你还会不知道…”她脸上慢慢露出微笑,偷偷看了呼延年一眼,正想把心里的答案告诉智,只见智已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她,很沉静的目光,沉静的如一湖池水,沉静的目光仿佛映照出她心中所想,智缓缓道:“殿下心里,最不该患得患失的,便是儿女情长,能令您患得患失的,应该是更重要的东西。”
耶律明凰满心的旖旎被这句话刹时驱散,蓦然一怔,“你…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臣倒是希望,有一天能猜不到殿下心里在想什么,帝王心术,不该让人一眼可见。”
“你…我…”耶律明凰苦笑,智的回答总能令她意外,想说什么,却见智已敲了敲板壁,让马车停下。耶律明凰咦的一声,“你又要独自下车?”
“只是请韩氏去酒楼吃顿饭,并不能算是帮到了她,所以,臣还要去做些事。”智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临下车前又道,“殿下,臣要去做的事不能一时而成,所以殿下这顿饭不妨吃得慢些,至少也要拖上一个时辰。”说完,智匆匆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