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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嫂子——”
全玉女人“邦邦”地敲着门,敲着门还边喊着:“嫂子,嫂子,给俺开下门!”
“谁呀?谁,啊,快把它拽出来,拽出来。”过了一会儿又听就屋子里的女人问:“谁啊——”又听男人说:“日,都弄我裤子上了!”
那女人就喊起来,说:“嫂子,我啊!天还早着呢,恁和俺哥在干个啥呀?”她说着的时候,自己就“咯儿,咯儿”地笑了。
“来了,来了!”门开了,一个女人就探出了头。她的脸红红的,头发也有些零乱,看了全玉媳妇儿就问:“啥事儿呀?”
全玉媳妇儿看着她的样子,就又是笑,还说着:“俺水运哥刚回来就火急急的了?!”水运的女人听了,就拧了她的嘴,说:“你个媳子瞎说啥,叫你个媳子瞎说!”那女人就尖叫着讨饶,说:“嫂子,嫂子!你放手,你放手!我不说了,保准不说中不?!”水运女人就嗔着,问:“我有啥秘密还让你守着?”这时候,水运提着裤腰光着脊梁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正被全玉媳妇看了个正着。她又坏笑着说:“看俺水运哥那样子,腿没有软吧?你有啥秘密你自己心里明着呢!”水运女人看了男人出来,就笑着说:“啊?!你说你不是说”她说着就“哈哈”地笑了,说:“全玉才那么猴急呢!我们刚才在逮鸡——”水运媳妇说着就把那女人拉进了院子,还郎声地说着:“他才回来,却定要我给他杀鸡。公鸡我都卖了,就剩了母鸡,正下蛋呢!你说他是谗得个啥样?”水运也说:“娘哩个逼,这鸡就成精了,看把我着裤子给屙的!”说着,就拿了院子里晒衣绳上搭的毛巾擦。水运媳妇儿还接着说:“把它给撵到院子了,还是抓不住,就给挤到屋里。它柜上床下地跑,他才从床底下抓住鸡尾巴,哪想到就给屙到了裤子上!”水运说:“你还不把鸡拿出来,赶快杀了?!”女人就去屋子里拿鸡,全玉媳妇也讪讪地笑着跟进了屋子。
水运女人解着拴在鸡腿上的绳子,还问:“啥事儿?喊得跟杀猪一样!”
全玉媳妇儿说:“你说这啥事儿?整个庄子都闹腾开了!”
“咋了?”
“春花给人抓走了!”
“为啥?”水运女人就丢了手里的鸡,说:“她一个寡妇家,犯啥法儿了?”
“她给计生办的人抓去了。”女人说着,就仰头往外看看。水运坐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叼着烟“吧嗒,吧嗒”地抽。她就低声儿说:“听说她有了!”
“啊——”水运媳妇就喊了出来。
“咋了,鸡还啄你不成?!”水运朝屋子里喊着“还不快把它拿出来杀了!?”
女人说:“瞧你谗的?!不关你事儿!”说着,就拿起了鸡往外走,边走边对全玉女人说:“走,咱去灶屋里说去!”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水运坐在院子里抽烟,就说:“他爸,你去咱菜园子里摘点菜回来,晌午咱做鸡肉面片儿吧!”水运看了全玉媳妇眼里贼贼的光,就披上了褂子走了。
水运女人让全玉媳妇帮她抓住鸡腿,她拿了刀抹鸡脖子,还没有下刀,就问:“她一个寡妇家,咋能说有了就有了?”
全玉女人抓了鸡腿,眼却看着水运女人,说:“这我也不相信。顺娃他娘给我说的,我说,‘婶呀,你老了老了,咋还诓俺哩!’她说,‘这还能有假,俺明眼儿看着妇联主任领了人去她家,出来的时候还真看着春花走路不对劲哩!不是有了,是咋地?’俺也常听人说,来山那家伙和她走得近呢!”
“照你说,那真是来山和她的了?”水运女人说着,就拿了刀把鸡脖子抹了。鸡疼得直蹬腿儿,却被全玉女人死死地抓着,提溜着往地上的一个净碗里控血。“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她看着鸡血流得差不多了,就把鸡扔在了院子里,还说着:“让它扑腾扑腾,肉就好吃了呢!”
“还有这种事儿?还有这种事儿?”水运女人就拎着刀,呆立着,嘴里嘀咕着。
二、
庄子的中心是个十字路口,旁边就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是明礼家的杂货店,卖些日常用品。平日里庄子里的人都爱往这店里聚,说闲话唠嗑儿,家长里短街头巷尾野史趣闻,人都爱拿来说说。时间一长,就有人给明礼提议说:“明礼,你咋不开个小酒铺,卖点小菜一类的,人们说着闲话唠着嗑的时候还能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呀!”明礼听了,也觉得对哩,他就在杂货店旁边搭了间屋子,摆了桌子板凳卖酒卖小菜。他媳妇的手艺好,就能变着法儿做出十多种的凉菜。平日里,村人谁家请人喝酒了,就说:“去明礼那儿要几个凉菜吧!”
那天,在明礼的小酒铺里,又坐满了人。代纯才一进屋就喊:“他嫂子呀!给我来碟花生米,再要一壶酒!”
有个年轻后生问:“叔呀,大热的天,还喝白酒呀?来瓶冰啤酒不中?”
“啤酒啥喝头,像刷锅水一样!”
明礼女人端了碟花生米,拿了壶酒,听了纯才的话,就笑着说:“啊?!叔哟,你还喝过刷锅水呀?”
纯才看了看明礼女人,说:“你这妮子,还没大没小的。我打个比方,你知道不?”
那年轻人见了明礼女人,就说:“你头发长,别瞎说。再给我们来瓶冰镇的啤酒!”说完,就回头给身边的几个年纪一般大的人说:“妈的,这挣钱比吃屎还难,花钱咋比喝水都容易?”
又有个说:“可不是,本来回来过麦季子呢!麦季子还没有开始,春上挣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
“呵呵,你不是花得差不多吧,是给你女人要得差不多了吧?”
屋子里的人听了他的话,就都是笑。旁边桌子上的一个人就说:“金山哥,去年冬你结婚的时候,我见你那媳妇也怪老实的,咋也把你管恁紧?”
“瞎——她管我?她也不照照她自己?!”
那叫金山的年轻人正说着,就听屋子外面有个女人喊:“金山,金山——”
刚才那人就说:“金山,你老婆来了?!”他说完,就是坏坏地笑着。
“她来咋了,不管她。咱喝咱的酒!”金山稳如泰山,根本没有把老婆放在眼里。
“金山——”女人已经进了屋了,正看见金山翘着头看她。
“咋了?有狼在撵你么?”
就有人说:“金山,说不定是色狼呢,还不去看看!”
“日——”金山骂了那人,就又问女人,说:“咋了?”
“北庄俺哥来了,你回来陪陪?!”女人娇羞地看着他,问他话的时候也有些打探的意思。
“过来一起喝吧!”和金山一起喝酒的那年轻人说。
“来水哥,我在家也烧了菜,要不你也来吧?!”那女人反而邀请他了。
“下回吧,下回吧,我这正喝着呢!”叫来水的人就摇着手。
金山就站起了,跟着女人往出走。人们都说:“这媳妇儿挺驯良的,说话也中听!”代纯才抿着酒,夹了一颗花生米,边嚼着边说:“那是谁骂着婆婆往出赶?!”
人们就又想起了春上这女人和婆婆吵架的事儿来,正想着呢,就听屋子外“啊”地一声金山的喊。人们哄地就闹腾开了,过了一会儿就静下来,只听那女人尖声地骂:“我叫你个狗日的不进家,回来就喝酒呢!我叫你——”说着这话的时候,感觉声音儿狠,似咬着牙般地。同时,就听了金山杀猪似地一声喊,然后就小声儿地求女人。
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笑得捧着肚子的。有个就“噗”地喷了嘴里的酒,然后就“咳咳”着,脸红脖子粗的,呛了。纯才仍然轻轻地抿着酒,还说:“这叫作个啥?出外打工数几年,好不容易挣了钱,却娶个母夜叉!”人们也都忿忿地。有人就说:“这是啥世道呀?娶个媳妇跟买人一样,精贵着呢!”也有人接着说:“你娶回来了,就娶个主儿了,一家人都得服小!”“媳妇儿厉害呀!”“也没有啥节烈守寡了,现世道里没寡妇呀!”这话一说,人们就又说起了玉成媳妇给计生办的人带走的事儿,说她怀孕的事儿。来水说:“俺玉成哥都死了两年了,她咋就又有了?肯定是野种!”
“你经常在外面,你知道个啥?那来”一个小伙子正说着,就被拎着瓶啤酒的明礼女人照头上打了一下。他就说:“嫂子,女人脚,男人头,都摸不得呢!”他又往明礼那儿看了眼,就坏笑着,低声儿说:“嫂子,哪天明礼哥出门了,你给俺留着门儿呀!”
明礼女人就去撕他的嘴,说:“你这小家伙,毛不定扎全没呢,还想飞了?”说着的时候,就使了使眼色。
那小伙子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来水,就不吱声儿了。
来水听着他们说话,也是笑。金山走了,他一个人喝酒,就寡了起来,付了钱就出门儿了。他走出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人都骂那小伙子不长眼色,他也没有听出啥儿味道。槐树下,正有一只挂着奶头儿的老母猪,领着一窝儿的猪娃儿在那拱地寻食儿。他望了一眼那母猪肚子下挂着的奶,就醉眼迷离地走了。
“来水,来水,你也回来了?”
他回头正看见水运拿着把菜跟过来,就说:“水运哥,你去摘菜去了?啥时候回来的?”
“昨儿个回来的!我以为麦子该熟了呢!”
“还得两三天吧!”来水醉醺醺地说。
“今儿个别走呀!恁嫂子杀了鸡,来家咱喝两盅!?”
“不了,不了!刚喝过了。哪天我请哥过去!”
水运想再说什么,看着来水踉踉跄跄地走了,就回了家。
三、
午后的时候,庄子西头起了一团云,就有了风。入夏的天,见风见云就是雨。云刚罩住半个庄子,雨点就落下来了,砸在灰尘四起的黄土地上,就起了黄云似的烟。人都在烟里走,人也都在这烟里骂,骂这鬼天气。
起风的时候,代纯才就忙着去抱柴禾。他刚搂了一捆包谷秆,稀疏的雨点就砸在了他的头上。他骂了一声娘,发了一声狠。雨却也发了狠,就密了起来。他抱着包谷秆快步地往屋跑。雨也像长了脚,也是拼命地追。纯才前脚刚进了屋,后脚已经给倾盆似的雨水打湿了。整个世界就都是泥土的味儿。他扔了柴禾,就望外面的雨,言语着:“哎,这麦子眼看着要成熟了,再毒日头晒两天就能动镰了。咋就下了这雨?”说着就想骂,骂了也不解恨,就枯坐着盼着屋外的雨能停下来。他听见隔壁的院子里也是骂,日娘捣老子地骂。他听出了,是来水的声音。
来水中午醉了酒,就睡了。女人晒了一院子的棉衣棉被,他也不管不问,就躺在凉席上,醉了酒打着鼾。来水醒来的时候,雨已经盆泼似地下了,他惺忪着眼,看女人湿着手湿着头地把一堆潮的棉衣棉被扔在床头上,就问:“下雨了?”女人接着就骂:“日恁娘,你还睡呀!都给水冲了,你还不管不问哩!”来水从窗子里看了看外面的雨,也骂着:“日他娘的,这啥日子了还下雨?!”
“这下又收不了了!”女人也说“庄稼人咋都恁受作践?”
“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这地有啥种头?!又白辛苦了一场!”
“不种地,你吃啥?你穿啥?”女人也不示弱。
来水瞥了瞥女人,说:“厂里正忙呢!你三天两头打电话,说麦子熟了,该收了,让我回来。我回来了,麦子又不能割,却又遭了这雨?叫你别种地了,跟着我出去打工,挣钱也快,你倒还热着这地呢?!”
“我在家辛辛苦苦地给你撑持着,种着地养着你的娃子,你还说这话了?”女人委屈得眼睛就红了,眼泪儿也在眼眶里打转转。
来水就不说了,唉声叹气地坐着。
“现在种地咋了?也不用交差交税,白给你种你还不愿了。你打工的钱呢?也没有见你手头有个啥儿钱?你看国柱人家,出外没多久就盖起了楼房了!你呢?你出去有多少年了”女人在那儿数叨着。
来水看着外面的雨,没有停的意思,就像女人没完没了的唠叨,就烦了,说:“日他娘的,有完没完?!”
傍晚的时候,雨小了,淅淅沥沥地,像猫尿儿。来水的两个儿子回家了,都像落水的鸭子一样。来水的媳妇就骂:“兔崽子,不知道天晴下雨呀,还在外面疯?”两个小家伙也不敢开口,就悄悄地往屋子里钻。来水见了儿子,却笑嘻嘻地说:“过来,儿子。你们哪儿玩儿去了?”两个娃子都知道,爹疼他们呢,就都凑到来水的身边,说:“爸,啥叫偷欢呀?”来水一听,就愣了,摸不着头脑。小儿子就说:“人家都说俺大大和满情她妈偷欢哩,还把她娘的肚子弄大了?”女人听了儿子的话,一巴掌就打在儿子的脸上,又怪到:“你知道个啥儿?”小家伙就“啊”地哭了,捂着通红的脸,怯怯地望着他娘。来水就把小家伙拉在怀里,又对女人说:“你也知道孩子不知道个啥儿,干嘛打他呀?”他又问另个较大的儿子:“是谁说的?”大些儿的家伙见弟弟挨了打,就不敢再说,也是偷偷地抬眼望他娘。女人就说:“别听他们胡说,这都是村人嚼舌头根子的事儿!”
晚饭,来水吃得也不塌实,就问媳妇说:“到底是咋回事儿?晌午我还听人说,什么玉成媳妇有了,我还骂是野种呢!”
女人没有回答,就让两个儿子赶快吃饭,吃完饭去睡觉。
来水还问:“这和咱哥有啥关系?”
“你经常在外面,你也不知道庄里的事儿,你操这心干啥儿?”女人就拿话噎他。女人说着话的时候,又拿眼给来水使眼色。来水正看见两个儿子也不顾得吃饭,就直着眼听他们说话。他就对两个儿子说:“前进,向前,快吃饭,吃完了爸给你们好东西玩儿!”两个儿子听了他的话,就端了碗猛地往嘴里拔饭,筷子把碗打得“叮叮当当”响。来水还没吃几口,前进和向前几乎是同时就把碗给放到了桌子上,都拍着肚皮说:“吃完了,也吃饱了!”来水说:“那好,去睡觉吧!”前进就说了:“爸,你耍赖,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好玩的东西吗?”向前是那小家伙,就钻到来水的怀里,往他衣服兜儿里掏,说:“好玩的东西呢?好玩的东西呢?”来水只不过是哄两个娃子玩儿,好让他们吃完了饭去睡觉,哪有啥好玩的东西。他就说:“明儿个我去给你们买,好不好?先睡觉!”向前就不干了,也跟着他哥的样子说:“爸,你耍赖,你耍赖!”说着的时候,还是掏来水的衣服兜儿。
女人就说:“你看你把他们给惯的,都上脸了?”
来水笑笑说:“又不是喝酒,灌不灌都上脸哩!”
女人正要说什么,就“啊——”地一声,脸一下子就红了。向前正从来水衣兜儿里掏出了一盒东西,嚷嚷着:“哥!哥!气球!气球!”前进就来抢,还说:“爸,这就是好玩的东西呀?我知道咋玩儿,我知道咋玩儿!”来水一看,是他上午偷偷地从明礼那儿买的避孕套。他回来就想和女人那个。女人说:“可不敢,别再有了。这两个娃儿已经够罚的了,再有了可不得了!”女人看着来水那猴急的样子,又说:“听说明礼女人那儿卖的有什么避孕的塑料套儿,要不”来水就说:“那我哪天去买一盒儿!”谁想到,刚买来还没有用,就给小家伙搜出来了,又听了前进说他知道咋玩,就慌了。他还没有张口,就听前进说:“拆开,吹气球,吹气球!”向前就拆开了盒子,给了前进一个,又说:“爸,恁多?”来水就笑了,伸手从儿子手中把剩下的夺了回来,说:“一人只许一个!”向前就说:“爸,你也吹气球吗?”女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就推开了两个儿子。来水看着两个儿子一人吹着一个“气球”走了,就望了女人又斜眼望着儿子的房间,小声儿说:“剩下的,我和你妈一起吹呢!”女人就去撕来水的嘴,说:“没大没小的,胡说个啥儿!”
来水说:“你说这没大没小了,我倒想起了个笑话儿!”
女人问:“啥笑话儿?”
来水就说了一个段子。说,有一对新婚夫妻,晚上做事儿。女的在下面就喊着:“爹呀,爹呀!”男的英武着,还是嚷着:“俺哩个娘耶,娘耶!”嚷着嚷着就塌了下来。女的就看了他那软的话儿,说:“咋恁小呀?”男的说:“它会变哩,时大时小呀!”女的说:“我看你是没大没小吧!”
女人一听,就生气了,擂着拳头就砸来水的背,还骂着:“碎嘴胡说,叫你胡说!”
来水就又说:“还有一个‘胡说’的笑话儿呢!”
女人就捂了耳朵,又往儿子的房间看了看,说:“儿子都恁大了,你咋还没个大小,还胡说啥哩!?”
来水听了,就又是笑。女人话说了,脸就红了。
那夜,雨依然淅沥地下着。地上就汇了水,天上的水落下来,砸在了水坑里,就是叽叽吧吧的。
四、
夏里的天就是怪,雨过了就又是毒的日头。
全玉媳妇端着猪食盆儿走到了猪圈儿边,就拿了拌食的棍儿“帮帮”地敲着盆边儿,嘴里还唤着:“猪唠唠唠,唠——”
一只老母猪就领着窝猪娃儿“哼哼”地走了过来,见了食儿,就埋下头“叨儿叨儿”地大吃了起来。
全玉媳妇儿看着这一窝滚圆的猪娃儿,就眉开眼笑的。
“嫂子,吃没?”
“吃过了!是来水呀,啥时候回家的?来家歇着呀!”
“不了,我去庄里头!”
“走好呀!”
“哎——”
全玉媳妇儿看着来水急急地往老寨子里走,就喊了一声:“全玉,你看着猪吃完食儿了,就把盆拿一边儿呀!别让它把盆子给弄烂了!”
“你哪子呀?”全玉正端着碗,喝着粥。
“我出去一下!”她说着就夹着脚匆匆地往水运家走。
她不过是去给那媳妇儿说她的新发现,不定又翻腾起什么事儿呢!这是村子里常有的事儿,庄子里没秘密啊!
话得掰开说。昨儿晚上,又是风又是雨的,风雨过后了,来水就问了女人到底是咋回事。女人说:“咱哥打了半辈子光棍儿了,他是喜着春花哩!他还让我帮他提说提说呢!”来水就明白了,也想起了那时候家里穷,哥没能娶着媳妇,而自己却娶了媳妇儿,他觉得对不住哥哩。他就说:“那村子里咋说春花怀孕了,还给计生办的人给带走了?”女人就说:“不该吧,哥不是这种人啊?”来水也觉得哥老实巴脚的,咋会呢?女人就说:“要不,明儿个你去试探试探,听听他咋说?”来水就点了点头。
一早起,吃罢饭,来水匆忙地吃了饭丢了碗就去找来山了。来水远远地就看见来山蹲在门槛儿前吃着饭,就喊:“哥,吃呢?”
“水,你吃没,再吃点不?”来山端着碗,站了起来,忙又掏烟等着来水走近。
“吃过了!”来水边走边往出掏烟,走近了,就给来山让烟。来山就接了来水的烟,别在了耳朵上,让来水进了屋。
来水还没有说话,来山说话了。
“兄弟,听说你回来了,你不来我还要去找你呢?”
来水说:“啥事儿?”
来山却又难为情了,支吾着,说:“咋,咋说,呢?你,你觉得,觉得玉成媳妇儿”他就不说了,就抬眼看着来水的反应。
来水知道来山是啥意思,就开口说:“春花呀!可是个好人。听说有次咱娘晕倒在了地里,你我都不在家,是她把咱娘背回来的,又是请医又是问药的!”来水说着也偷偷地看来山,就发现了他眼里亮亮的光。
来山说:“这么,说,说吧!我想和,和她,结,结婚!”
来水可没有想到哥竟这么说,一时地愣了,转而又说:“那好呀,那好呀!”
“可你也知道,玉成才死了两年,也是一个庄里,人家,人家有闲话哩!”来山为难地说。
“那有啥儿?只要你们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她真心对我好哩!”来山说起春花的好,眼里就是泛着光,说:“她人也年轻,也中看,还贤惠,对长辈孝顺”来山说起来,就是一长串儿,脸上也是得意的笑。
来水说:“哥,我知道哩!你娶她好呀,可是庄子里的人咋说她怀孕了?”
来山就愣怔了一会儿,就躁急地说:“谁说的,哪个日奶奶地说的?虽然我们有意,也不会做那等伤风败俗的事儿!”
“哥,我相信你哩!可是她被计生办的人带走是咋回事呀?”
“哦,你说那个呀?”来山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儿,说:“咱们庄的小组长因为超生,就不让当了。妇联主任看春花办事儿有条理,就想让她当。她也给我说过,说妇联主任让她当小组长呢,问我中不中。我说,那咋不中哩”
来水听了来山的话,就是忿忿地说:“这人咋恁能编派哩?!”
来山说:“哎,狗改不了吃屎!日子好过了,人都吃饱了,能吃了也堵不上嘴哩!”
兄弟两个就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那边全玉媳妇儿和水运媳妇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来水听说他哥的事儿了?”
“听说了,要不咋恁急火地去往庄里头去呢?”
“兄弟两个不定咋说呢?”
“哥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弟脸上也挂不住呀!”
“是呀,人要脸树要皮呀!”
“有好戏看了!”
“好戏在后头呢!”
“”
五、
“春花,计划生育不好抓呀!现在人都出外,有的就带着老婆孩子的,谁知道他们在外面生了多少?!”妇联主任说。
“是呀!”春花说着,还点着头。
“哎!干部也不好当呀,上边压着,下边都是乡里乡亲的。”妇联主任说着,就又是叹气,说:“在中间夹着,真不是个滋味儿!”
“嫂子,今儿个我是知道了你们当干部的难处了。以前总觉得村干部吆五喝六的,威风得紧,现在才理解了你们哩!”
“唉,春花。你还这么年轻,咋不再找个呢?有现成的娃儿,谁还不愿哩?”那女人望着春花,脸上就是嘻嘻的笑。
春花的脸就红了,说:“谁能要我呀?还就因为有娃呢!”
“唉!来山不是和你走得挺近吗?他人也不错,挺憨厚的。”
春花的眼睛一亮,就跟着也羞红着脸,说:“那咋成呢?咋成呢?”她说着的时候,就不敢看那女人,就望着村部院子里红砖地上飞溅的雨。
“咋不成呢?明儿个我去给你牵线儿,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吃鲤鱼呀!”她说着,就爽朗地笑了,笑声就飞了整个屋子,连外面的雨声儿,都是在笑着了。
这是前话,就是那天计生办来人把春花“抓”走的当天下午,她们开完了会,在村部里说的话。
小说写到这儿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一个遗漏,原来我一直都把主人公放到了幕后,他们连站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正慌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是我们村一个在北京打工的小伙子打来的。我不免又问他村里的情况。他说的也无非是村里的琐事儿,说,全玉家的那窝猪出圈了,他爹一下子买了两头,说养大了卖了攒钱盖房子,再给他娶媳妇儿;他还说,明礼的小酒铺更红火了,还说以后回去了要我和他一起去那儿喝酒;又说水运的大娃儿考上高中了,成绩也很好;还说,来水领着他女人一起出外打工了
他说了很多,我也听了很多,但是就没有听他说来山和春花怎么样了。我正要问的时候,他却说,对了,还有春花那个骚娘儿,竟然又出嫁了。她不要脸,还真是不要了,却嫁给了一个庄的来山。他说着,还忿忿着。还说,来山还大摆宴席,要请庄里人去喝喜酒呢!没喝过猫尿,还闻过尿骚呢?结果就他们两头的亲戚去了,还吹着响,真是不要脸呀
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嘴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小说是不知道怎么了结了,干脆就以此结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