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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店里买东西,无意中见到老板正在看内地版的神雕侠侣,于是我也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结果令我大失所望。该片除了场景比较美观以外并没有任何亮点。那些漂亮的场景近似于少女漫画里的唯美主义,却总感觉同“江湖”这一背景有些脱离。男主角的表演过于做作,显得很是生硬,没有体现出杨过看似活泼圆滑而又正气凛然心思缜密的性格。女主角则太嫩了,在演绎小龙女外表冷若冰霜孤傲得不食人间烟火而内心纤柔仁和时有欠火候。再说语言,片中台词设计似乎有点土。所谓江湖,必定连对话都应该有点绵里藏针的凶险气息才对,否则本来造型就颇为庸俗的角色还说着土得掉渣的话,竟泯然一群荒野匹夫。音效也不是很好,毫无神秘感。如此一分析,倒把它说得一无是处了。
不期然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神雕侠侣”这四个字上面。恍惚间,有一段铿锵而又阴柔的旋律沉浮于脑海,似远似近,似近又远,欲说还休。“绝霸江湖刀,咫尺比天高。以为是温柔美婵娟,以为是翩翩美少年。拔长剑,跨神雕”这是很小的时候看的台湾版神雕侠侣的主题曲,前面的歌词大概是这样的,后面的就记不住了。这样的歌,这样的词,配上这样侠骨柔情的故事,怎么不令人心醉神迷流连忘返?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四岁,不知什么原因,父母不在身边,我和哥哥于外地挤在一间九平方米的矮平房里生活,它坐落在一家大型企业生活区边缘,再绕过一座二层生活宿舍楼就可以见到一个池塘,池塘里有夏荷和青蛙蟾蜍的鸣叫。池塘旁边有一小片毛竹林。竹笋长得很快,继而剥落下大片大片的笋壳,仿若脱胎换骨般。有段时间电视里正播放台湾版的神雕侠侣,于是在就零年的夏天,每晚哥哥都带我穿过幽暗的竹林去看那部片子。
我们踩着铺满松软落叶的小路一直走,头顶的松叶簌簌作响,残月悬枝。很黑,但我一点不怕,因为心中满是期待。人有了期待,便会不惧一切艰险,不论年纪有多小,不论心灵有多单纯。就这样,竹林迅速被甩在身后,前面是一面围墙,有两个我那么高。他极为轻易的就爬了上去,然后在围墙上蹲下,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扶着围墙前一株细瘦的小树保持平衡。当我准备爬树的时候,他就使劲将树拉得弯一些,产生一个弧度方便我爬上去。当他的手够得着我的时候就把我一把从树上提到了围墙上。然后他跳下去,张开双臂,我就直接一跃而下。我知道他的手会接住我。这是信赖。
商店里围满了人,九零年时电视不像现在那样普及,大家都聚精会神屏息静气。我也一样。他告诉我演杨过的人叫孟飞,于是我就仔细的看,那个扎着马尾辫子的人手持钝剑,在月光里和一只大鸟共舞,黑白剪影的律动,高草倚风,苍茫雾色浮。
片子是一个多小时一集,回去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多。小屋闷热,两人挤在同一张小床上,不禁渐渐汗湿,背贴着黏糊糊的席子难受非常。哥哥提议找个扇子,用他的作业本来扇很是费力,反倒愈加的热了。于是他从外面找来大片完整的笋壳来当扇子。使用之前必须先把笋壳上的细毛去掉,我手嫩,被扎得又痒又疼。他便帮我用烂毛巾擦掉那些扎手的毛,等到我用的时候已经十分顺手,笋壳扇出的风有月光的薄凉。许多个炎热的夜晚,我们躲在窄小的蚊帐里,就这样渐渐进入梦乡,直到天光大亮。
我们两人在那里一住就是几年。我和他并不是没闹过别扭。有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用力的掌掴我,鼻血滴在他的练习本上。他走后,我怀恨在心,在他的练习本每一页上都涂满胶水,包括他刚写完的作业。他回来发现之后哭笑不得。从那以后,他便再不敢得罪我。这是我的胜利。也就是在那年,厂区里到处挂满了各种国旗和一只系着领巾,手持一块牌子飞奔的熊猫。哥哥从食堂里打来饭,我们就坐在篮球场的石凳上稀里哗啦的吃。我把菜里的芹菜,洋葱,鸡肝和牛肉全部挑出来放到他的碗里,于是自己碗里就几乎只剩下辣椒了。他看见以后,把肉全部都还给我,但我实在是对鸡肝牛肉不感兴趣。直到洗碗的时候,我的碗里剩下的全是肉。此后,他打饭时就尽量挑我喜欢的豆芽,凤尾菇和红枣炖木耳。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厂区广播重复播着一首歌,我便跟着哼:我们的鸭头,我们的鸭头。他狂笑不止,纠正说是我们的亚洲。我问他亚洲是什么,他就指着满天悬挂的国旗说,那就是亚洲。那天晚上他出去办事,我爬到大树上把串着国旗和熊猫的小旗每种挑一幅解下来,拿回屋子里钉在墙上。他开门进来,我立马从床上跳起,双手叉腰大义凛然的说:这才是属于我们的亚洲。他微笑,从身后摸出一把有剑鞘的木剑,似是刚做好的,接着把小旗取下绕在剑鞘和剑柄上,说以后就是你手里的亚洲。小屋附近有人养鹅,那群鹅每次见到我都一拥而来的欺负我。所以在有那柄剑以后的日子里,我便经常用它去打鹅的头,边打边凶神恶煞的喊:你们是我的鸭头。敢情,当时我连鹅和鸭都分不清。所谓鹅,不过是长得比较肥的鸭子罢了。
那时哥哥在念小学,每天放学以后就提着用保温瓶装着的冰棍去生活区叫卖,五分到两毛一枝不等的冰棍,有白的黄的红的豆沙的等等。每次他出去时总会先给我一枝。亦不会卖完,留两枝下来,然后我们就蹲在门口慢慢的吃。那些冰棍到底是什么味儿现在已经忘却了,只记得他拿所有挣来的钱去买绘画颜料。
当时对门住着一个跛脚的流浪画家,哥哥就向那人学国画和泥塑,每天还坚持写毛笔字。当时他画的齐天大圣已经相当好看,孙悟空抡着金箍棒腾云驾雾,几条水龙望风而逃。也许我之所以喜欢赏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现在我依然喜欢那些由线条和色彩拼凑组合而成的二维平面图,只是很少动手,更喜欢静静的赏,而后乘着遐思,开始一段遗忘时间的徜徉。
很多年以后,从父母把我们接到另外一个地方开始,哥哥不在作画,他的画和泥塑都被父亲给毁了。很多年以后,我知道那只熊猫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盼盼”盼望的“盼”很多年以后,我喜欢上吃芹菜和洋葱,却依然不喜欢吃肉。很多年以后,我懂得了什么哥哥对我说出“亚洲”时那充满向往的语气,只不过现实里现在的他却已没了那时作画的激情。
我的童年多数时候都在孤独中度过,虽然哥哥当时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生活,但也只是在他不用上课的时间里,所以,我习惯了孤独。很多年以后,我学会了独自生活。我看到了新的神雕侠侣,它让我想起那些如水的夏夜,那段如歌的岁月。我不喜欢它,对它提出诸多不满,条件苛刻。或许,仅仅是因为当时我再去看它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借助一株细瘦的小树去翻越一堵布满湿滑苔藓的墙,因为我躺在床上回忆它的时候,手里没有了竹笋的外壳,窗外没有了影影绰绰的竹林,和篁风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