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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浦对着妆镜,自己描摹自己的容颜。她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以自己的美貌为武器,并曾经凭借着这样的武器打败过无数“敌人”,获得了光怪陆离的荣宠。心中深处实打实的认为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抗住自己的一颦一笑。纵然如今年华渐逝,挽不住当初的鲜嫩感,但女人却如同酒,不好的酒自然就酸腐掉了,上好的佳酿却在岁月的发酵中愈发添出一段醇香。
当初先帝神宗驾崩,年轻的今上登基,唐家因为失了支持陡然没落下去,她也被迫收敛起张扬的风华,沉寂度日。观见一年年春光,时常怀念当初唐家最煊赫的时候,当肆意风流,一举一动享尽长安权贵瞩目的风光睥睨。
如今,自己的儿子陷入了困局,为了营救儿子,她不得不重新披起“美貌”铠甲,重新回到战场厮杀。
“妹妹,”唐贵妃瞧着唐玉浦的气势,面上闪过一丝惊惶神情,“你决定了要这么做么?今上性子不似先帝多情,是不大吃这一套的。你这般铤而走险,若是成功便也罢了,若是失手,可就一败涂地了!”
唐玉浦眸底闪过一丝屑然不耐之意,回过头来款款笑道,“姐姐,我都到了快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若不是为了阿燕和六郎,难道愿意放下脸面做这样的事情?咱们都是为儿女的心,你也当体谅体谅!”论起勾*引今上,她心中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她并不是姐姐,没有与今上在这座宫廷中多年共同生活,结下一些龃龉,如今今上后宫中的那些个妃嫔,王皇后、薛修容哪一个比的上她婀娜多情?这般送上门去苦苦哀求,正常男人如何会不含笑纳取下来?
“我知道你的心,”唐贵妃慨叹,“可是……你毕竟已经……,论起来,你可比今上还要大上个将近十岁呢?”
唐玉浦不爱听这等暗示自己老的字眼,闻言微微变了面色,忽的笑道,“姐姐何必这么看不起妹妹?旁的不说,论起男人,妹妹可是十分有把握。圣人确然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说到底,他在男女情*事上可没有来的精通。我是年纪长了一些,可年纪长有年纪长的风情。凭什么就引不得今上垂青?”她起身笑道,“姐姐就别在这儿尽灭自己人威风,就在我的好消息吧!”款款起身,跨出殿门。
唐贵妃倚在殿门前,瞧着虢国夫人款款远去的背影,心中隐约焦急,觉得有些不祥预感。可是若想要抓住那点不祥之感追寻明细,却是再不能看的更加清晰了!
太极宫的风光依旧如同当年一般的富贵深长,虢国夫人沿着曲折的宫廊款款前行。贵妃如今虽失了当年盛宠风光,但毕竟在宫中经营多年,到底还留存着一些能量,打听得今上偶尔之时会遣开从人独自在西内苑山池阁中小憩。今日晴光正好,今上便逗留在山池阁上。
她独自一人登上宫山,自己正在最好年华的时候,这位九皇子还是太极宫中的一个小可怜。如今自己芳华尚在,他却已经成为大周江山的新主人。至尊之人自然该当拥有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脚下的这条山道崎岖曲折,正如同她重新登上长安风流之地的过桥。
西内苑山池阁中,姬泽当风负手而立,一轮圆日在身后升起,光芒万丈,初夏的熏风吹拂玄色贴银衣襟,广袖烈烈。姬泽雄愿天下太平,素日里一直忙于朝事,但闲暇之时,偶有愿意一人清净独自享受清净时光。瞧着山池阁上缓缓攀登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背影,问道,
“怎么回事?”
高无禄背上惊出一身冷汗,低下头轻声道,“奴婢这就遣人去查,究竟是什么地方泄露了消息。”
悄悄退了下来,唤来一名小宦官,“你去给我查查,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泄露了大家行踪的消息。让我挨了这么顿骂。”
小宦官惶恐应道,“是。”
山径上的女子似乎知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走的一路风姿绰约,犹如一株名花尽力在阳光雨露中舒展,绽放最美丽的风姿,行到阁前,方掀起斗篷兜帽,露出一张绝色明艳的脸,款款下拜,
“妾身裴门唐氏,拜见圣人。”
姬泽的目光微不可查的一缩,“原来是虢国夫人!”
“夫人入宫探姐,不在安仁殿中待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妾身此行,特来求见圣人。”唐玉浦跪在地上,面上落下两行清泪,惹人怜惜不已,“圣人,奴家子裴敦阳伤的厚重,还请圣人多多容情,饶过他这一回吧!”
“哦,”姬泽饶有兴致道,他对唐家深恶痛绝,登基之后便将这个昔日繁盛至极的家族打入凡尘,此后自持身份,懒的与这么一家子人斤斤计较,便撩开了手不提。只是唐玉浦既这般送到他面前来,他倒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悠然开口问道,“夫人希望如何呢?”
唐玉浦听得头顶年轻天子声音温和,以为为自己绝世容貌所摄,心旌柔软,不由心中欣喜异常,袅袅流泪泣道,“奴家知道六郎这次犯下大错,也恨不得他死了算了,只是他到底是奴家唯一的儿子,且已经受了重伤,狠狠吃了教训,求圣人瞧着妾身的面子上,就放过他一马吧!”
姬泽垂眸,唇角泛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冷声道,“夫人的面子,似乎也没那么大啊?”
“若是圣人愿意,”唐玉浦抬起头来,红着脸颊瞧了姬泽一眼,风情情思万缕,“奴家愿意以己身伺候圣人,补偿这次罪过。”
姬泽没有料到唐玉浦竟是打的这般主意,闻言愣了一刹,唐家姐妹风华绝代,占尽神宗一朝风流,姬泽在这座打着唐氏传奇标签的宫廷中长大,深厌唐氏女,但却有着一种些微奇怪的心态,也希望唐氏女的品格能够清奇一点,方配的上先帝多年来的爱宠和自己少年时候受过的苦楚。如今瞧着唐玉浦这般矫揉造作的模样,登时心中作呕,夹杂着一种忍不住的失望之情,挥袖喝道,“寡廉鲜耻!朕的太极宫都被你们这等烟视媚行的人给糟蹋了,立时逐出宫去,不要再被朕瞧见。”
唐玉浦倒在地上,只觉心口一阵烧心烧肺的疼,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素来所向披靡的美貌竟在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吃了败局,忍着疼痛支撑起身子,瞧着姬泽匆匆走远的身影消失在池阁之外,心中一片冰凉,爬行了一段,惨声唤道,“圣人!”
虢国夫人被驱逐出宫,当天夜里就病倒,第二日宫中传出旨意,“国夫人乃一品诰命,堪为女子行伍表率,唐氏妇德无行,教子无方,今撤国夫人之位,贬为庶人,制曰,可!”一时间,唐玉浦羞愤到了极处,灰头土脸,闭门不出。
长安天色阴沉,寒风肃杀,一名女子一身麻布孝服,鬓边别着一朵小白花,缓缓走到大理寺门前,抬头看着衙门高悬的威严牌匾,目中浮起一层淡淡的水光。
苍天有眼,阿爷大兄逝去了那么多年,自己等候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天下大白的这一日。
面上浮现一丝毅然之色,快步上前,执起鸣冤鼓前悬挂的一对鼓锤,的垒起鼓来。鼓声“咚、咚”敲响在天地之间。
“这个时候,”齐王府中,柳倩兮倚在明心阁的窗前,望着阴沉的天色,悠悠道,“白素素该鸣响大理寺的冤鼓了吧?!”
“想来是的。”陈姑姑欠身道,“白氏今晨在庄子出发之前,求老奴转告她的感恩之心,若非王妃多方筹谋,怕这辈子她的冤情再无昭雪之日。只是老奴有些不明白,”她道,
“您手中握着白素素这等大杀器,只要抛出来,定然可以将唐氏打的一败涂地。为何你却隐忍这么多年,直至此时才发难?”
长安天空低压,轰隆隆一声炸雷,犹如要将天空撕扯破一般。阁前垂柳在狂风中拼命摇摆。柳倩兮瞧着飞舞的柳枝,微微一笑,“宫廷之中,唐氏母女互为倚援助整体,母为太妃,女为公主,若逐一攻之,纵使将一方打入尘埃之中,另一个元气尚存,缓个一年半载求情,时日纵久,保了一丝可怜之意,难保不会让圣人有怜惜之意,东山再起也未可知。我只有等待机会,将这一对母女一起打倒在尘埃之中,方能使其再无回天之力!”
大理寺衙堂威严,大理正陆卿坐在堂坐上,高声问询道,“堂下何人,何故在大理寺外鸣鼓告状?”
白素素跪在地上,将一纸张诉状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民女先游击将军白航之女白素素,状告前丞相唐忠民,先帝贵妃唐氏,利欲熏心,贪污军需用资,以芦花充填士兵冬衣,致使建兴十年周军金谷川之败,六万大周军士埋骨异地,万千家庭失去亲人,痛不欲生。罪行滔天发指,非不严惩不能平民愤!”
一番出言,石破天惊。
堂上大理正陆卿面色大变,“白氏,你所言可是属实?所言乃是惊天大案,你可知道,若有一句妄言,当罪该万死。”
白素素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肌肤黧黑,一道狰狞刀痕划过清秀容颜,伤痕外翻,从右眼眼角直划到下颔,可怖之极。眸中射出愤恨之意犹如灼灼火焰,“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愿生生世世下畜生道,再无为人之期。”
十二年前,神宗建兴十年,东*突厥龙末可汗率大军攻打大周。名将王连恩率军抵抗。白素素之父白航为王连恩大将军帐下勇士,派为先锋官摔一支军队先行迎击敌人。白航行至泾川,遭逢敌军,一战之下竟至全军覆没。龙末乘胜追击,挥军直指大周军队,王将军失了白航屏障,措不及防下与□□厥军队正逢遭遇,双方在金谷川发生了一场大战。周军大败,八万大军十死其七,老将王连恩力战不敌,从奔马上坠落,生生截断双膝。
此战后朝廷论罪,先锋官白航判为无能误军之罪,虽身死其中,亦不能赎,白家男丁尽皆问斩,老母幼妹惊慌失措之下,也先后病逝。“……民女当时风寒留在舅家养病,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百般不肯相信阿爷是这样的人,历时多年追查,终于查出了其中惊天内*幕。”苍凉的面上落下两条滚滚泪珠,伏身悲泣,泪水落在堂衙地面之上,晕湿一片水渍,“可怜白家十一口人命替人背了黑锅。送命,察的得了居家皆亡,年愈三十未嫁无子,我白氏一家十一口性命,尽皆命丧。若不能为白家洗刷清名,告慰父兄在天之灵,民女死不瞑目!”
此案关系宫中贵人及六万大周军士的性命,大理寺不敢擅夺,迅速进宫禀于皇帝面前。饶是姬泽镇定,听闻这般的案情面上也勃然变色。翻看诉状,见其上字迹端正,书写着十二年前那段惊天案情:
“……建兴十年夏,陇西大旱,太守李贞上书朝廷,言东*突厥粮食绝,今冬多半会劫掠汉地,朝廷不听。其年定远军所到冬衣,所纳尽皆芦花,衣蔽体不暖,士兵夜里手足多冻伤。冬十一月,檀州大雪,龙末率大军来犯,王连恩将军率军对战。白航与突厥军遇于泾川,力战而败,其后双方大军逢于金谷川,大战,然周兵尽皆冻伤,又何能战胜?当此之时,不甚悲伤!”
“那个告状的女子自称是罪臣白杭之女?”
“是。”大理寺卿温子胥闻言拱手恭敬应道,“白氏言当年其父之败,非战之罪。朝廷送给定远军的冬服,里面添的竟非丝绵,而是芦花,大周军队冻索不行,方才导致八万周军全军覆没。”
“竟有如此之事。”姬泽大发雷霆,“传朕旨意,彻查芦花冬服案,还八万枉死在金川谷的周军一个清白。”
安仁殿中,唐贵妃坐在榻上,神情麻木。
很多年过去,十二年前的往事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候,她的容色年轻而又美丽,梅妃江择荇已经退居东都,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新生幼子十一皇子姬淄刚刚两岁,当真是最幸福繁华的时光。神宗皇帝疼宠于她,她想要回报这片疼宠之情,在神宗皇帝的生辰之上给她跳一支惊世绝艳的舞,却不肯先让神宗知晓,因此颇为心烦,堂兄唐忠民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正巧堂兄如今寻了个大买卖,若是成了有大笔银钱入账。到时候支一部分于贵妃娘子。贵妃娘子手中有了自己的银钱,就可避过圣人耳目排练歌舞,到万寿节的时候奉到圣人面前,可不是让圣人惊喜异常?”
她闻言颇为意动,但她想跳的这支《霓裳羽衣曲》却是颇为繁奢,却为难了兄长,因此推辞道,“阿兄,这样不好吧?”
“贵妃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唐忠民笑道,“这笔生意要借一借娘子您的名头,所以本来收成就应该有你一份。再说了,你父母早亡,堂兄就是你的娘家,家中女儿有了麻烦,娘家支把手,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她闻言心中感动不已,方才应承下来。
过的三个月,唐忠民进宫,果然带给她十万贯银钱,笑的得意满满,“这趟乘着贵妃娘子的福气赚的可着实不少。如今给娘子的不过其中百十之一,娘子若觉得不够,尽管向臣开口,臣便是拼尽了万贯家财,也定供着贵妃娘子!”
纵然贵妃盛宠,这分银钱在她眼中也不是小数目了,她心中满意,笑着道,“这些就尽够了,难道还真要阿兄过不好日子么?”
在那一年神宗的万寿节,她命人在池心打造了一座亭子,和阗玉雕饰栋梁,白玉打造阑干,黄金镂空做地板,在亭中款款起《霓裳羽衣曲》舞,白玉风铃和着舞步声声声作响,飘飘如天际。神宗皇帝瞧得心中痴狂至极,将自己拥入怀中,笑着赞道,“朕得珠珠,真乃天幸也!”
这段往事,虽然当时艳羡甜蜜,但在自己与神宗皇帝的多年恩爱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插曲,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痕迹。如今回忆起来,堂兄当时所说的那笔大生意,许指的便是是以芦花更换士兵冬衣了。贵妃如今想来,那年万寿节的《霓裳羽衣曲》,那么流光炫彩,却是踩着六万大周军士的尸骨之上所跳,不由摇摇欲坠,险些晕死过去。
“贵太妃,”宋回雪瞧着她苍白欲死的容色,心疼不已,拼命劝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您振作些儿!”
“我纵然振作还有什么用?”唐贵妃道,面色一片灰败,“此事一发,群情激愤,怕是大周百姓的唾沫一人一口也要把我和堂兄淹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呢?”
宋回雪抱着唐贵妃的膝盖,想着日后可能遭遇的境地,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将胆大包天的唐忠民恨了个半死,“这是唐相公做下的事情,与贵妃娘子何关?”
“贵太妃,你振作些儿,想想寿光公主。若是你都倒下了,还有谁撑着寿光公主呢?”
“阿燕,”贵妃听到女儿的名声,面上多了一丝精神之色,“是了,我还有阿燕。阿燕这么可怜,若失了我这个母亲。在这偌大的宫廷中,她如何过的下去呢?”
建兴十年金谷川之战,老将王连恩战败,六万大周儿郎埋骨金谷川,一代名将名声毁于一旦。正是因为这次金谷川之败,才给了阿顾的父亲——韩国公顾鸣东山再起的机会,在过失丢了嫡女顾令月之后,逃过了神宗皇帝的惩罚,又逍遥悠悠的过了十多年的富贵日子。此后神宗皇帝痛定思痛,认为大周卫兵失去了战斗力,开始擢用藩将,提拔一批节度使,将边军军政财权尽皆下放于节度使手中,使大周军事格局变的内轻外重,埋下了日后孙童之乱的祸根,皆是出自这场金谷川大败而来。时间流逝,翻出十二年前的历史尘埃,这场大败竟是因着唐国忠利益熏心,以芦花更换冬衣充为定远军军资而来。
芦花一案案情惊天动地,当日白素素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入大理寺首告,消息很快就如同一只飞鸟一般传了出去,长安百姓登时大哗。金谷川之战方过去十二年,很多人家心中尚留存当时的痛苦记忆,多少家的儿郎埋骨在遥远寒冷的金谷川之中,又有多少妻子因此失去了夫君?那种毁天灭地的痛意尚未完全掩埋在泥土之中,如今又被翻出来,重新剖开一遍。群情激奋,要求严惩奸相唐国忠和贵妃唐氏。为冤枉埋骨在他乡的亲人报仇。
两仪殿中,罗元崇怒发冲冠,“金谷川一战,六万周军大号儿郎覆没埋骨,主帅王连恩伤残,多少百姓失去了家人,究其原因,竟只是为了一个后宫妇人的穷奢之欲,若不严惩,如何对的起先帝,对的起王老将军在天之灵?对的起失去了亲人的大周百姓?”
“芦花此案确实骇人听闻,”朱潼却力持己见,“只是依着老臣愚见,此事到底有损先帝圣明之名,依着微臣之见,不若秘而不宣,改以其他理由处置唐氏兄妹。”
姬泽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殿中臣子意见不休,漆黑的凤目之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朱卿家的好意朕心中明白。”
立起身来,声音陡然一高,“只是,这事情却不能这么处理。”环视殿中百官,郑然道,“朕希望众位卿家明白,先帝的名声乃至与朕自己的名声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是大周的百姓。此芦花案中,六万大周军士埋骨于金谷川,尸骨不得归家。先帝在世之时,每每想起此次大败,都屈心彻肺。白氏女忍辱负重十余年,方自唐家人口中寻得了真相,在天下百姓面前告了这一状,朕若不能彻查此案,如何对的起先帝在天之灵,如何对的起苦心孤诣告状洗刷一家冤名的白氏女,如何对的起王连恩老将军一世清名,如何对的起惨死埋骨金谷川的六万大周士兵?”
朝中百官都被皇帝的大义感动,尽皆从命。
天水县山路崎岖陡峭,一名大理寺衙役何敬持着腰刀在老向导的带领之下进入深山之中。据闻当初檀州军营中有一名士兵家中贫困,老母孤寡,在家中依附族人为生,得了军衣,舍不得服穿,便托人寄回了老家,盼着能让老母冬日穿的暖一些。
老婆子接到儿子不远万里寄回来的冬衣,认为是儿子体贴的心意,舍不得穿,及至儿子战死金谷川,更是视为珍宝,一直将这件冬衣压在柜子深处,时时拿出来翻晒,怀念亡子。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听闻了何敬的来意,走到屋子角落里的一个柜子前,颤颤巍巍用钥匙开了锁头。
何敬见柜子里头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件冬衣,十多年时光已经过去,当初的青布料子已经泛黄,他仔细查看,见衣裳颈项后写着建兴十年陇右的字样。
他取了一把刀子,割开冬衣一道口子,迎风一抖,大片泛黄的芦花便飞扬了出来。
何敬伸手接住一朵,在掌中触摸了片刻,颔首道,“果然是芦花。”
老婆子眼睛已经模糊,却瞧见了飞天的芦花,一时惊呆了,“当年,和我儿子一起上战场的人,穿着的就是这样的冬衣么?”
何敬铁骨钢肠,素来不畏惧最凶猛的敌人,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面前丧子孤寡的老婆子,竟是觉得脊梁都挺不直起来,鼻子微微发酸,拱手道,“事情未有定论,还需等着圣人圣裁,这件冬衣十分重要,我等须取回去,用作呈堂证物。”
待得何敬一行人走的远了,身后,“儿子啊,你死的好冤啊!”身后,老婆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芦花案风声媚媚扬扬,渐渐形成风潮,倒逼直至朝堂。唐氏党羽心气颓唐,如丧考妣。
齐王府中,风声一派和平。
明心阁阿宁静谧,陈姑姑面上洋洋喜色,侧耳倾听,似乎能听到长安沸沸扬扬的民声,一轮声,“还是王妃手段高明,瞧着长安如今这等声势,老奴想,唐氏这一回便是不死也得死了!”
“行恶之人,天厌之!”柳倩兮面上闪过一道红晕光泽,终是道,“那些曾经犯过的错,总是会还回来的!”
一阵风乍起,吹着廷中柳树,微微飘摇。柳倩兮推开窗子,瞧了瞧天色,天空依旧低沉,瞧着要下雨了。回过头来,吩咐道,“姑姑,做一笼子新鲜的百花糕,送到宫中去,说是我吩咐的,送到蒋太婕妤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