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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还没等出门给皇后请安,就听见织心从外头带来消息,说是愉嫔病了。
病了倒也不准确,准确的说,是她把腿给扭伤了。
摔断的原因,是昨日黄昏将近时,她听闻宫内后院有一只麒麟近亲,便想先一览风貌,览着览着,便想要驯服它。
在驯鹿的过程中,愉嫔在芳常在的帮助下英勇的爬上了长颈鹿的脊背,然后又英勇的摔了下来,虽然不至骨折,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大半年愉嫔怕是都要在宫中养伤了。
而我们在早请时,却看见愉嫔还是坐在位次上,只是脚上缠了厚厚一层纱布,身旁立两个高壮的宫女,怕是被抬进来的。
“荒唐!胡闹!目无法度!”我们一给皇后请安完,皇后就斥责起来。
她脸涨得通红,想必真的是气着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免了你的早请么!我就是要让你长一个教训!”
“我……”愉嫔自知理亏,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一旁的珠夏连忙端来凉茶给皇后顺气,皇后缓了半天才开口:“我知道你们蒙古人生性强悍,你要骑马,大可等秋日随皇上去秋狝,何必非得在禁宫里做这种事?”
“我想驯马嘛,光骑多没意思。”愉嫔嘟囔着说。
“你那是驯鹿。”皇后叹了口气,转而向芳常在:“愉嫔刚入宫不懂规矩,你性子沉稳,怎么也随着她去胡来?”
芳常在嚅噎着嘴唇:“愉嫔说,既然没说不可,那就是可。她……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了。”皇后问。
芳常在道:“愉嫔娘娘还说,若是她能骑着这长颈鹿在宫内游玩,就帮我坐它脖子上去。”
“长颈鹿的脖子不是用来坐的!”皇后拍着桌子。
“可那脖子也太长了。”愉嫔探着头道:“它是出生时难产了吗?”
愉嫔说完,所有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皇后看向一旁喝茶看戏的荣贵妃,荣贵妃也在事不关己的假意喝茶悄悄笑。皇后眯起了眼睛,我下意识的往椅背上再蹭了蹭,远离即将到来的是非之地。
“愉嫔,我念你初入宫,又远来自蒙古,此次也受了教训,便不再责罚了。”皇后转而看向荣贵妃:“错都在你。”
荣贵妃被呛了一大口,一旁的宫女璃茉连忙来给荣贵妃拍着背顺气。荣贵妃不可置信,语调都抬高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愉嫔是景仁宫的主位,你也住在东六宫,又是贵妃,怎么没有关系。”皇后义正言辞:“再说了,通知她过几天共赏长颈鹿的是不是你?”
“我陪皇上第一眼见的长颈鹿,当然由我去通知东六宫众人了。”荣贵妃颇为得意。
“你看吧。”皇后得意洋洋:“你也知道东六宫供你管辖。你怎么不告诉她这鹿不能骑?”
“那我哪知道她要去骑……”荣贵妃一口血憋在胃里。
皇后看向愉嫔:“你们蒙古是不是有角的东西都能骑。”
“没角的也成。”愉嫔一边吃着旁边的点心一边点头。
皇后看向了荣贵妃,挑了挑眉毛:“荣贵妃,你对自己的姐妹不够了解啊。”
荣贵妃一口血快喷出来了,摆摆手:“成,算我错了。”
皇后满意的扶了扶自己的头冠。我感觉她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动作:“无妨,本宫宽宏,想必妹妹也知道错了,就不计较了。不过你们且记得,此事不要传到皇上,尤其是太后耳朵中去。太后她老人家一向讲究规矩法度,进来又身体不适,你们要谁敢冒犯到她面前,我就只能尽皇后之责了。”
众人一同说道:“嫔妾领命。”
五月初五的黄昏,众人齐聚储秀宫,四周用粽叶、艾草菖蒲做了装饰,院子里还停了一个用来赏玩的龙舟,倒是别有趣味。
今晚是家宴,皇上说不用拘泥礼仪,也没有限定具体到的时间,大大小小的妃子都是前前后后来的。
我与宁儿姐姐一同到了储秀宫,此处只有容妃、荣贵妃与庄常在几个先到,皇帝皇后、太后都还没来,宁儿姐姐与容妃在说着话,而我则远远的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平贵人。
我见她依旧手里执着一个素面扇子,远远的看着众人,似乎颇为寥落,便走上去询问。
“平姐姐好,怎么一个人站着?”
我的话音刚落,她就露出一副惊恐担忧的样子:“我,我不敢过去。”
我回了头,还以为有什么怪物在身后,仔细一瞧只有打扮的美貌可人的诸妃,便疑惑的问她:“大家在储秀宫和和气气的,你怎么偏不敢过去呢。”
“你看那个。”她用下巴小心翼翼的一指,躲到了柳树后头。
我看她指的方向,赫然是荣贵妃。
我问:“荣贵妃怎么了?”
“她是皇帝宠妃,年轻气盛,美貌冠绝后宫……”
“等一下,没冠绝。”我更正她:“单论美貌,如妃第一,慧嫔庄常在齐平,她应当在第三位上。”
“美貌冠绝后宫……”
她显然没听进去我的话,我只好放弃。
“还有两个子嗣。”她说道,手里攥紧了扇子:“她肯定会想扫平自己身边的一切障碍,登上最尊贵的位置。”
“皇后?”我想了想,她不服皇后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也挺有道理。
“太后。”
平贵人说完,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你疯了!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平贵人将我的手掰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坐在了花坛边:“唉,我就知道你不会懂。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来观这长脖子怪吗?”
“它叫长颈鹿。”我下意识的更正。
“是因为今天,慎亲王要来。”她说道。
我深刻的反思,我为什么还要去更正她,她明明从来没听过。
“慎亲王要来怎么了呢?”我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慎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
“然后呢?”
“先帝爷子嗣稀少,拢共不过四个儿子,其中两个未长成,成年的只有我们皇上和慎亲王。”
“原来如此。”
“可据说最开始,先帝爷是想把皇位传给慎亲王的。”
“还有这档子事儿?”
“可慎亲王婉拒了,也有人说,是因为慎亲王出身太低,朝中无人,无法与我们圣上争执。”
“原来是这么着。”
“但慎亲王与我们圣上同年出身,年纪不相上下,当今太后姓叶赫那拉氏,乃是先朝纳兰明珠直系后人,家中显赫,哪是慎亲王母亲辛者库汉人包衣可比的呢。”
“那可不。”
“但慎亲王风流倜傥,面冠如玉,至今家中不过两个格格一个侍妾,正妻之位空悬。”
“那可是为什么呢?”
“听闻,慎亲王想找一个至亲至爱之人成婚,其余的皆不可。”
“那这人……”
“这人便是……”
她要说那个“我”字的时候我把她嘴给捂住了,她这就不算是说出了口。
在我差点把她憋死的档口,她终于扒开了我的手,在大喘气之后终于叹了口气:“我的宿命,就是这么苦难。”
我问出了一直以来费解的问题:“平姐姐,你为什么觉得你的宿命一定是这样呀?”
平贵人神神秘秘的低着头跟我说:“我告诉你一桩奇事。当初我还在闺阁中时,一直照顾我的嬷嬷李金嫂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于是呢?”
“那小姑娘半岁能言,一岁出口成章!”
“哟呵!”
“不到两岁,便可与人谈论天下事。”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后来她不过五岁有余,便读书百卷,还叮嘱我不可将此事泄露,因此现下只有我、李金嫂和你知道。”
“那可真是个奇人啊。”
“在我入宫前,她特地给我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什么什么传,名字我不记得了,有许多这类宫妃的传记,但都是这么个路子。而且,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什么特征?”
她转过身,用一种悲怆的眼神看着我,那眼里有夏日也化不去的寒冰,还有枯叶坠落的哀愁:“都姓钮祜禄。”
我没说话,因为我觉得我的身体微微一震,像是明白了什么。
更像是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又发生了不妙的变化。
我感觉每一次跟她深聊,总会有一些奇怪想法出现。
以后还是少与她单独聊天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