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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黏是在矫正班认识顾霍的。
那时她懵懵懂懂,只记得大哥送她去上学时,有提过顾霍与他们是不同的存在,绝对不能得罪,最好要跟他保持距离。
拍了拍她的头,大哥慎重叮嘱,「那位大人一向喜静,你毛手毛脚的,要小心点不要吵到大人。」
凭什么他要安静,就不许旁人说话玩耍呀?
被警告后,年黏很不服气,偷偷观察顾霍一整天,得出了一个结论──他除了比其他同学好看,同样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怎么就不一样了?
他不也是因为有问题,被送来矫正的坏学生吗?
年黏身为年兽的叛逆天性,大概全花在她矫正班那段时间,非要缠着没人敢靠近的顾霍玩这件事上。
起初,对她的刻意接近,顾霍态度漠然,从不回应她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懒得分出来一点,彷彿她并不存在。
年黏也不明白当年自己哪来的毅力,在旁人与师长的百般劝阻下,她仍然固执,无畏顾霍的冷脸,干什么都爱拉着他。
一年、两年,终于在他们认识的第三年,顾霍不解地望向她,第一次开口回应:「你为什么能这么执着呢?」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他似乎真被年黏的热情打动,默许她将他划入生活中。
一起吃饭,一起翘课去玩,一起看人间流行的霸总电视剧,替当时没有称呼,所有人都唤他为大人的顾霍,用了霸总常见的姓取名字……
出乎眾人预料,年黏这般胡搞瞎搞,顾霍完全没生气。
犹如广阔无边的大海,他包容着她所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总陪伴在她的身边,用专注的目光注视对方,顶多问一句:「这么做你会开心吗?」
旁人都说,那句话代表顾霍对年黏的宠溺与偏爱,想要确认她每天都自在快活。
只有年黏知道,顾霍是单纯的疑惑。
宛如蹣跚学步的婴孩,顾霍对这世界的印象过分潦草,只有最基本的框架,有太多的未知他不曾接触过,索性任由年黏带领他填满空白。
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这么相依相伴,打闹着走过了在矫正班的日子。
甚至于,在他们离校后本该回归平行线的生活,也在毕业前突然有了交点,成为彼此悠长生命中的羈绊。
──要从天庭的矫正班结业,除了在校成绩外,还会有个象徵性的小测试。
专属于兇兽的测验,是让他们交出一个手工艺作品当作期末成绩,以检测他们的耐心,及配合天庭的程度。
这可苦了年黏。
她跟兄姊们年纪差非常多,在久远的从前,年兽一族要面临的天敌眾多,每隻兽都被淬鍊成战斗高手,各个以一档百。
年黏没参与过这些曾经,在本该进行战斗训练的年纪,还被天庭强制带去矫正,接触的全是书本规矩。
相较于兄姊身经百战,她就是空有一身蛮力无处使的年兽,完全不懂控制力气的方法。那些精细的小玩意,在她手里总会缺角破碎,更别提要组装,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见她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顾霍盯着自己长袍衣角,上头绣着大朵盛放莲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便说:「不如你刺绣吧?至少布捏不坏。」
「有道理!」年黏一个激动,直接扑进惊讶到浑身僵硬的顾霍怀里跳,「顾霍你真聪明。」
「你真是……」顾霍的手抬起又放下,挣扎老半天,他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她的发尾晃了晃,终是没有推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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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想得美好,可现实总是骨感。真要动手,那怕年黏全神贯注到眼睛都瞪成斗鸡眼了,缝出来的丝线还是不听话,一条直一条斜,好比雨天时泥地里涌出的蚯蚓,歪七扭八,丝毫不受控制。
这种作品,交出去肯定不能毕业。
年黏不死心,连着好几晚挑灯夜战,练习用的手帕都快被戳成一块碎布,成品依旧不尽人意。
最让她崩溃的,是她拿出最满意的作品,给顾霍欣赏时,他瞇眼看了许久,才谨慎地说:「……年黏你的瀑布绣得真好,透过丝线将瀑布的磅礡气势完全展现出来了。」
顾霍边说,边观察年黏眼眉间的神情变化,不由逐渐降低音量,最后只剩下尷尬的微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年黏就从他手上夺回帕子,沮丧地说:「这不是瀑布,这是……你。」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作品,她想留给一直陪伴左右,什么事都顺着她的顾霍。
年黏的声音比蚊子飞鸣大声不了多少,顾霍却听得清楚。
他狭长眼眸闪过无数情绪,来不及消化,指尖就已经追过去,在手帕被年黏彻底收进口袋前,扯住了布料一角,紧紧捏着。
年黏认识顾霍以来,他的脾性一贯慵懒,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情绪淡薄,配上他清冷精緻的模样,有如冰霜凝成的人偶,一点活力都没有。
可这会,他却紧张地拉了拉手帕,诚恳问道:「这帕子能给我吗?」
年黏不懂顾霍为什么会对这手帕感兴趣,只想把这四不像的刺绣原地销毁,便随意找了个理由:「这是我的毕业报告,给你了我要怎么毕业?」
顾霍眉头紧皱,挣扎许久,还是捨不得放开手帕。
「……我一定会让你毕业的。」他难得不自信地问:「你能把手帕留给我吗?」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下午课间休息,顾霍马上和她借了刺绣工具,战战兢兢开始绣起手帕。
顾霍仍旧是个特例,没被要求交期末报告,这时候突然开始刺绣,目的不言而喻。
年黏愣愣地问:「你这是在帮我绣报告吗?」
顾霍显然也没碰过这种小玩意,容色浓艳的脸紧绷,好几次差点把针戳进自己手指里,「你用心缝出来的东西,我想要,也一定要用同样用心的东西来换。」
分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年黏听完却有些怔愣,索性趴在桌上,期待地望着素白手帕,在顾霍的手中一点一点,被端正绣上她的名字。
到最后,顾霍跟她交换完手帕,她没捨得把东西送出去,而是偷偷熬夜赶交件死线,又绣了一次顾霍的画像,以瀑布之名交了出去。
结果,师长给出了与顾霍相似的评论。在早课时,她连连夸奖年黏的瀑布线条大胆,充分表现出流水急坠的汹涌力道,显然是有静心思考过製作方法,堪称佳作。
年黏:「……」
毕业报告虽然拿了个优秀的评价,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心,纠结到最后,整个人变得闷闷不乐,像朵蔫了的花,垂头丧气。
年黏以为自己难过得很低调,顾霍却一眼就看穿了。
等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师长宣布下课,年黏刚站起来,顾霍就扯住她的袖口,闷声问:「拿到好成绩了,有什么不开心的?」
顾霍上课从来不听讲,每天到矫正班就是窝在年黏邻座倒头睡,师长们也不管,没逼他改正态度过……比起上学,他更像是专门来陪年黏玩的。
因此,师长早上热烈输出夸奖的时候,他正半梦半醒,模模糊糊听见优秀两字,便安心地陷入熟睡。
直到最后,顾霍也没发现手帕又被换了一遍的事,还以为自己的刺绣挺不错。
年黏欲言又止,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想被顾霍发现,自己藏了手帕的事。
不能说出实情,在顾霍关切的目光下,她的头脑疯狂运转,乾巴巴地挤出一句:「我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感觉才刚入学,我就要毕业了。」
顾霍困惑地说:「六年本来就很短。」
年黏年纪小,兽生不过百年,六年时光于她来说也很珍贵,没办法轻描淡写带过。
她看了眼顾霍还抓着她衣服的手,心中忽然有股念头蠢蠢欲动,让她紧张地舔了舔脣,「顾霍我有件事想问你。」
顾霍微微撑起身体,露出脸上的浅红睡痕,淡化了不少清冷的气质,「嗯?」
接下来的问题,其实在年黏心底藏很久了,可惜受到周围亲友的态度影响,总有种不能随便询问顾霍的拘谨感,便刻意忽视。
但今天都要毕业了,年黏就想放纵一下,不由反握住顾霍的手指,直接说:「我觉得六年挺长了……顾霍你本体是什么,怎么会觉得六年很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