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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词史上,小山曾到达的高度无人可以企及。
艳词和贵族的结合似乎不可避免。
对内心的关注一旦强烈就将显得自闭而缺少生命力。晏小山之前的艳词,就一步步滑向市井里的情欲和庸俗。柳永开拓的是风月风流和高远气象;小山的努力又集中于对花间沾腻的洗刷。同时做着努力的还有秦少游。
少游的努力不能说是成功,但也不是失败。在大多数时候我们能怀念起他的那些句子,诸如“山抹微云,天连(也作粘)衰草”、“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抑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总是凄迷清美,楚楚韵致,发挥着花间最接近人生美好的境界。这应该包含着艳词本初的意愿。于是李清照评价说,读到他的词如“贫家美女”“虽极艳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这“富贵态”是他的致命伤,却也是他的文字致命地被少年小资们喜欢的缘故。比如高中时候的我。虽然到大学就改喜欢了青年小资纳兰。但是初见秦少游时,所忽然感悟到的不同于柳永的原生状态中的“俗”(毕竟白话文的平民化贯穿如今学子启蒙的所有时刻)的那种雅致端正自重的情怀一下就吸引住了我。
词到少游,已经有了无数高峰。每一座高峰怕都是这个三十六方进士且终生困苦的秦七无法企及的。于是在属于他的艳词里,身世之飘摇使得少年时期的我们初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深婉,而这凄婉又渐渐转得尖利,如同啸声最后一个漂亮的高音,已显得苦痛而自伤。蔡伯世说:“辞情相称者,唯少游一人而已。”虽唯字未免过誉,然这情辞相称,确是用对了人。由这情感和文字的结合中,又孕育出了少游独特的风范:终不能如东坡般肆意挥洒,也不能如晏小山般把艳词把玩到故纸堆中般贵族。安稳居于一地,然身世中的悲伤又时时打断这安稳的心绪,不能把这美好作得更静谧一些,脱俗中显出了迷失和惘然的失望。于是开始写“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这伤怀就越来越高远。这话有柳永的味道,连词法中都弥漫开来。但这份遥远的心情,本是来源于他的迷茫。
在艳词的路上,秦七独守安静,详详描写人心灵中的微妙感受,艳词在他这里获得的是自尊中的动人。这是艳词的没落年代中秦七唯一能作的选择吧。
但是很不愿意看他后期的词作,哀伤一声声地急促下来,哑哑地、喑喑地,似乎世界都开始黑乌乌地一片。醉酒后的感觉,总是连苦痛都远了,可他偏不,连醉的时候都那么清醒!“觉倾倒,急投床,醉乡广大人间小!”
史载秦七和东坡交情极深,民间的传说里前者还是后者的妹夫。东坡在政治上屡遭贬谪,少游始终不避安危地关心着他。也因此连连遭贬。少游去世,东坡两日未曾进食。感叹说:“哀哉!痛哉!世岂复有斯人乎?”以东坡的倜傥通达,怕不会是在伤痛他在艳词上的贡献,而是伤痛少游作为一个始终坚持自我的人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