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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谓子野曰:“人皆谓公‘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公曰:“何不目之为‘张三影’?”客不晓。公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此余平生所得意也!”——古今词话
对词的轻视,总有张先一份功劳。
早先总附庸风雅,学着古文老师叫他“张三影”那些典故里张先对自己的文字风格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自恋,从中触摸到的古典文化灵魂是一种把玩的精致,时时陷在自己的一句话中,显露出惊叹的表情。显然是在惊讶文字的魔力。我在写作中也经常发觉,文字一流淌出笔尖,就不能属于作者。但是如张先这般,对自己的个别字句欣赏如此——以为其可以代表自己的创作精神——却难以对自己的整体文化架构作任何总结,可见词者致命处。
致命的是词的生命力。一位老教授说女作家卫慧“对自己的关注超过对周围的关注,对周围的关注又超过对整个世界的关注”同样适用于词的写作过程。词本艳科,因了宋朝对文士和文化夸张式的尊重,文人们优裕闲适的生活把词这东西琢磨得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失去生命本真蓬勃的活力。生活与文学的距离,总像是两只刺猬的互相拥抱,远不可近亦不能。
李清照就看出了这一点,她说张先“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这也正是张先为人诟病的一点。少年时我十分迷恋张先的一句“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以为飘逸静谧兼而有之,如我酷爱的武侠故事的精髓,纤尘不动,已然白驹过隙。后看全文,并不甚佳。这才明白精髓只是精髓,却不能成骨架。
其实张先之词也难说是艳词。他和晏小山的距离永难跨越,前者对意境的把玩已然到达颠峰,后来者往往另辟蹊径,不再学他的贵族。这毕竟是天生的气度,学也学不像。张先词中的独特就在其沧桑,只是他的创作风格并不大胆,也少以身世入词。偶然读到的飘零,总是要仔细揣摩才能有的一声低微的感叹。以前以为红楼中一句“嫁与东风春不管”立意新奇,待得看到张先的“不如桃杏,犹截嫁东风”忽然悟到,这根子上被人称道的“无理”才是红楼又一重魔力所在。对青春的珍重和幸福的美好,似乎都被烙上了岁月里的疲惫。
于是张先就这样作了晏欧和柳苏的中介。世界渐渐地发冷,他有时候大约连笔都握不稳。还是骄傲他字眼中的灵透。老来的文字里,是静闭的自我。一次读到“沙上并禽池上瞑”忍不住有万念俱灰的心思。老得如此,接下来一句依旧还是热闹非凡:“云破月来花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