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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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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夏,雨水频繁,清凉的日子多了些,因此过得不甚分明。

    乍听说,再过两天就要立秋了,我心里立即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许多个本该骄阳似火的日子,就这样不经意地流走了,而我,似乎还尚未来得及好好体味一下这夏之况味。

    在这夏末之末,我牵着女儿的小手,在黄昏的街头漫不经心地走着,不知究竟要走到哪里去?不知要去寻找什么?——想从前,在烈山的时侯,门前就是半亩方塘。每到夏天“一池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我站在二楼的窗子,常常一看就是半天。那些日子过得简单,却溢满荷香。如今,居住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日子逐渐变得像街头的雕像一般木然不觉了。所有的节气,都不过是日历上一个个淡漠的符号而已,让人再也找不到那种“身如芭蕉,心似莲花”的心绪了。

    行至花鸟市场附近,忽然看见一个著月白碎花棉绸衫子的中年女人,在一堵高高的墙根下卖莲子。一大块白色的粗棉布上,堆积着累累的莲子。那莲子,粒粒浑圆,颗颗饱满,如珍珠,似白玉,吸足了天地精华的样子。我和小宝不约而同地站住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莲子呢。于是,小心眼里,尽是新鲜与惊奇。

    女人见状,和气地笑着,撩起一把莲子,抬手从高处洒下来。脱了手的莲子,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归向堆里,弄出哗哗的清响。小宝看了,乐得格格直笑。我见了,也无端地心动起来。

    “这莲子熬粥给孩子吃,可好了,清火的。”女人不无期待地对我说。

    “是嘛!”我低头拣了几粒莲子,放在手心里,端详,心里爱煞了那珠圆玉润的样子。小宝紧紧地偎着我,伸出藕一样白嫩的小手,到我手心里去拨弄那些莲子,小小的瞳仁里也闪着异彩。

    “我自己在家也常常熬给孩子吃呢!”她又说。

    这句话,真的给了我足够的信任。于是,我决定买一些,回去熬粥喝。

    “多少钱一斤呀?”我问。

    “三十块钱一斤。”女人欢快地答道。

    这价钱,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女人立即看出了我的犹豫,连忙说:“够便宜的了,妹妹!这是我们自己家收的莲子,比超市里便宜多了!再说,你不知道,我一个人采下莲蓬,剥出来莲子,再晒干,可麻烦啦!”说着,又低头去弄她的莲子,神情中似有依依的辛苦。

    一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面脸。望着她柔顺的样子,我的眼前立即现出一幅清新的采莲图,耳畔响起了那一首古老的采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一叶扁舟,横波荷塘,勤劳的采莲女,将那饱满的莲蓬一一采下,归入竹篮里,拿回家一粒粒剥下来,在这多雨的夏天瞅上几个好日头,再一粒粒晒干了,拿到这市巷里来卖。容易么?

    想到这儿,我也不再计较了,嘱让她称上一斤。

    哪知,女人爱怜地摸了摸小宝的头,却爽快地说:“买给孩子吃的,我只收你二十五块钱一斤。这个价我可从来没卖过呀!”

    我无言地对她笑笑。想,天底下的母亲,大概都是一样的吧。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妈妈早已做好了晚餐。我把莲子随手放在灶台上,就带小宝去吃东西了。

    第二天早上,我刚醒来,就闻见一股清香。

    “妈妈,你做的什么饭,这么香?”我揉着醒忪的眼睛,问妈妈。

    “我给你和小宝熬了莲子粥,熬了两个小时了,熬得透透的,快洗洗脸来吃吧!”妈妈不无怜爱地说。

    我抬头看看钟,才不过六点半。于是,也不洗脸,先溜到厨房里去了,看见灶台上放着三只碗,各各盛满了晶莹甜绵的糯米莲子红枣粥,盈盈地冒着白雾。——家里并没有红枣呀!妈妈肯定一大早去早市买的,就为了这一锅莲子粥。

    我软软地喊了一声“妈”转眼看,妈妈又忙着切菜去了。

    “夏天吃莲子,好,清火的。”妈妈头也不抬地说。

    晨光中,华发赫然闪白光。本来想让妈妈来我这儿清闲一些时日,没想到,处处仍是她照顾着我——她那早已身为人母的女儿。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莲子,怜子!妈妈老了,她怜子的心,却仍旧是那一颗珠圆玉润清如水的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