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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杯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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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么恋旧的人,频频地对过往回望,回望。

    多年前,那个小城,那一段花样的年华,像青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清澈,温润,在过去的时光里泛着纯银样的光芒。纯银样的光芒,在我的内心深处,不会因为旧而黯淡,却会因为久而弥新。

    现在想来,在那里度过的六年时光,真是一段无比珍贵的经历。从带着瑰丽的梦想走出青青校园,到在广阔的天地里奋勇挣扎,再到将一度被梦想涂抹得五光十色的日子洗尽铅华,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自命不凡,曾经的孤傲自赏,曾经的青涩沉郁,终于像轻烟一样被时间之手悄悄挥散了。就像一粒被风带到云端的种子,经过了一程梦幻般的云中漫步,后来又从缥缈的云端平稳地降落到地面: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叶,高高地扬起在风雨中;日子,渐渐有了“绿叶成荫子满枝”的模样。——自然,这一段长长的路上,少不了他们的相伴、关爱,乃至引领。他们,那些曾经陪着我从寂寂时光里慢慢走过来的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老同事。

    五年后的这个深冬,四个人老同事,忽然说要结伴来看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从周一到周末,一直思忖着,能用什么,来厚遇这一份份曾经的深情厚谊?

    他们要来的那天清晨,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在树枝上,树枝立刻变白了;落在草丛中,草丛立刻变厚了。从早到晚,心里都有隐隐的担忧,怕雪下大了,封了来路。好在到中午,雪就停了。路面上,几乎没有积雪。

    黄昏时分,携一帮朋友,早早到酒店去等待。频频地到门口去,站在风中张望,看着远处淡淡的楼影,想起“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的苍茫诗句来,想到这样的雪夜,竟有旧友来访,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华灯四起时,他们才姗姗地赶来。我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竟无语凝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把笑容在灯光下绽了又绽。

    在富丽堂皇的包厢里,宾主相继入座。水满杯,酒满瓯,盘盘盏盏排满桌,尽管心知,这并不能达情尽意,仍然一巡巡不懈地相劝,多饮一杯,多食一箸,多会一点似水情意。可是,望着灯光下一张张曾经那么熟悉的笑脸,我的思绪总是一次次悄悄地滑向过往:那一溜洁白的露天长廓,廊柱上缠绕的星光一般细碎的小花,花叶下来来往往的蓝色身影,以及那些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那一间长满文竹的办公室,细细的茎蔓从窗边一直地缠满梁柱,又从梁柱上悠然地荡下氤氲的绿云,绿云下,不能忘,是他的指点,让我白底绿格的纸张上渐渐布满了密密实实的文字;还有那一场桃花笔会,在孙谢庄朴素的土地上,在百里桃园似锦的繁华中,在满城文人墨客回肠荡气的澎湃激情中,是他将我引入美丽的文字的桃源胜地

    “老同事来看你,怎不表示表示心意?”身边的朋友一次次地催打着我。

    “怎会么不表达!”我歉意地笑着。端起杯子,看到对面红红的目光,终究又搁下了。

    朋友笑我。我也笑自己,那样摇摆不定,心存矛盾,既怕他们难得来一次饮不尽兴,又怕他们酒醉后身上难受。而自己,又是那么不善饮的女子,心怵着,这一点小酒量,是无论如何也不济的。

    终于,一瓶酒被谁打开了,放在我的面前。海蓝色的瓶子,有着优美的曲线,装满了琼液佳酿;透明的高脚杯,伸着优雅的颈子,等待被我注满。迎着一圈期待的目光,我终于不再摇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豪情万状地拎起酒瓶,款款地走到每一个老同事面前,深深在注满,脆脆地碰杯,和着闪闪的泪花,一一相陪,一一饮尽。

    四杯尽,天地旋。室内鸦雀无声。一桌子的人,好像都惊呆了。我,也呆了,好在仍能坚持着,微笑,微笑。内心却是那样的动情,在这样的寒夜,对着四张真切的熟悉面孔,总是想落泪,想笑笑地说一声——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了,席散了,他们要走了。我紧紧地跟随其后,听见自己再三地说,有空再来呵!深信,正是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今生才有源源不断的相聚啊。

    在清澈的夜风中,一一道别,忽然想起了那个同姓的女子以及她“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的词句——是呀,三两杯淡酒,怎敌得,这一份份多年朝夕相处的深情厚谊?

    望着他们的车子拐弯,渐渐消失在一城灯影中,笑容凝结在我脸上,被滚滚热泪融化了,又点点凝聚起来,融化,凝结直到最后,脚下一软,觉得整个世界倏忽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