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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细作本就做活细致,心灵手巧,必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一看沈西樵不说话,心想这手艺别人想学还不教呢,这小子倒是,诚心倾囊相授,他还不愿意,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可他又不能就此作罢,这是营造门派给他的任务,先由细致练起,看看他的心性。
沈西樵也同样,光愣着不说话,到底是要表个态度,可刚才金细作一番手法现场示范,也是好心要教,不好推辞,一个想法闪过,沈西樵从怀里掏出《小山词集》,拿在手里,正要以念书为由,委婉拒绝,嘴还没张开。
金细作是手疾眼快,一把夺过。
“这是词集,要它作甚?”沈西樵急问。
金细作扬了扬手里的词集,翻开封面,“你看,这里都被你磨损撕裂开来。”
沈西樵仔细看去,封面边缘确实有些许小裂口儿,心想揣在怀中确实也不好,容易受损,颇有些惭愧。
金细作见沈西樵面露愧意,暗自道,这下能成。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素面小方盒,比手掌略大。打开盒扣,掀起盒盖,莹莹散发出金属光泽,里面是镊子、锥子、木夹、锥子、葫芦、剪子、粗细不等的麻线、刷子、平刀、各色纸卷,这些工具不仅被极为细致地嵌在一个个凹槽中,并且码放十分整齐,井然有序,尽管物件不少,但看上去就是一番享受。
金细作盘腿坐下,将那盒子放在身边,从中取出木夹、葫芦、平刀、刷子、剪子和一蓝色的小纸卷,他先用剪子剪断订线,取下封面、又将葫芦塞子打开,极其迅速地反扣在平刀刃部只是一抹,然后重新盖上葫芦塞子,他右手将平刀刀刃往那书的裂缝处轻轻一塞,左手顺势拼合,只是一瞬,那撕裂处竟自粘接在一起,他又取来长纸卷,还是用那葫芦重新开盖,匀匀轻涂纸卷一面,然后用夹子将纸卷一头和书面页边对齐夹住,左手抻着纸卷另一头,右手持着刷子,是一挥而就,如此三次,将封面四周边缘同样而作,边缘立刻多了一层蓝边儿,这封面本就是蓝色,多了这一道蓝边倒也不显突兀。
金细作看了看,他又用刷子不断刷蹭蓝边儿,不多时,那蓝边儿渐渐褪色,和封面主体颜色近乎无差,然后他步入厨房取了根燃烧的木柴和一块湿搌布,将平刀放在火上燎烤,待平刀烧红,他是湿布垫在封面四周,用那平刀去烙,“刺刺拉拉”是水蒸气氲。
待烙完,见得四周皱褶全无,平平整整,他又重新去麻线装订,交给沈西樵。
沈西樵再看,这书比刚才精神多了,板板整整,躺在手中,却像要起来一样。他翻了翻书页,多了那层蓝边儿保护,更加放心随意翻来。
“多谢金师傅如此用心,这书比以前耐用多了。”沈西樵一揖。
金细作没说话,看着沈西樵。
“这,这怕我手笨,学不来。”沈西樵给自己找台阶。
“明日习起,先从补缸开始吧。”金细作也不等他答不答应了,已是强行要求。
“从命便是。”沈西樵当然是以学习修书补书为目的,先从补缸学起也是应该,随即应允。
看着金细作离去,沈西樵肚子里“咕噜噜”叫个不停,起初以为是怀中的蛐蛐折腾,回神感觉,哪里是蛐蛐,从凌晨忙到现在,滴米未进,肚子正在抗议。
随便到厨房取两个馒头吃下,又捡块儿骨头递给金乌犬,想吃饱赶紧回屋子补觉。
那金乌犬叼着骨头跟着沈西樵,到得茅屋,沈西樵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还能睡,“优伶门”四个舞女正等着他。“莫非我还要练就一身舞蹈?这可万万使不得,莫说舞蹈,就是教我武术,也不行!”沈西樵心里随着脚步移近房屋,是默念三遍。
“给各位姑娘师傅问好。”沈西樵嘴上说道,心里可是一阵阵打鼓。
“好好好好。”四个好分从四个女子口中说出。
“来来来,先让我瞧瞧。”衫然月直勾勾看着沈西樵,上下打量。
“腰有些粗”,“腿也不大长”,“身体倒还是结实。”衫然月边看,一众其他几位不时碎言碎语。
“转个身再瞅瞅,抬起胳膊。”衫然月说道。
沈西樵又听话转个身。
“屁股不小”,“背部再长些就虎实了。”几个姑娘品头论足。
“嘿!这是干嘛。”沈西樵猛觉胯下两腿内侧被只手捏咕。
“干嘛,干嘛,还能干嘛,这腿也是,宽厚有余,伸展不足。”衫然月边捏咕腿边道。
捏完大腿内侧,柳碧过来道:“学着我的样子做。”说完,她一个下腰,那金乌犬看着好玩儿,直奔她嘴而去。
“呸呸呸呸呸呸呸……”衫然月正自下腰,头已经接近地面,忽然和个狗嘴一碰,连忙狂呸。“没想到,让给一只狗了。”谭花含蓄说道。
“什么跟什么,都严肃点!”衫然月被这突发事情一闹,下腰结束却忘记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你,你,跟着衫师傅那样学着做下。”柳碧接话。
“我?”沈西樵指指自己鼻子。
“是啊,难道是我啊!”柳碧怪道。
沈西樵无奈,先自掏出葫芦、词集,然后一个……下腰是说不上来,就是往后面尽量弯曲,本就没有功底,加之后背还有龙鳞,比一般人的水平还不如。
“下啊,下啊!”柳碧叫唤。
“啪叽”一下,沈西樵是直直后仰过去,拍在地上。
“太笨了,我看还是最基础练习,压腿做起吧。”柳碧道,“你们谁来教?”
其他三人听柳碧一说,谁都不想教这个毫无功底的家伙,推推搡搡,最后实在没辙,先自定了个规矩,从今往后,每天压腿一千次,每天下腰一个时辰,把全身筋腱开开再说,每七天四个人轮流辅导,每月大体轮换一遍。
沈西樵明了,待四人离开,终于是可以休息片刻。
他刚要倒头就睡,发现枕头有些歪,用拿手去摆弄,“嗯?石头的枕头?这要是倒下去,那不头破血流,怎么竹枕还能变石头。”沈西樵后怕道。
“行,还有几分仔细,明天随时找我学习雕凿之道。”说话的是乔大凿,正在屋外向里说。
沈西樵心想,你这招有些损吧,差点上当不说,还要闹出人命。
“乔师傅,你这,你这损之过矣。”沈西樵有几分生气。
“入雕凿门的考试通过,否则一概不收。”乔大凿又道,“明天过来。”
沈西樵心想,那还不如磕上去,不收我更好呢。
被这一惊,倦意全无,沈西樵坐在床边,数了数,这几门大概都找过他了,唯独遁甲门的堪不准没有理会他,估计是今天不来,明天来,反正有天总会和他说。随即自顾不想,倒头睡去。
不知何时,耳畔听得“汪汪”之声,自顾翻身,又忽然感觉不是耳畔,似耳朵被咬。沈西樵用手打来将去,不想竟耳朵吃疼,不是做梦,一个起身,呆看开去。
还能是哪个,金乌犬傻呆呆的眼神望着沈西樵,舌头吐出,垂在嘴的一边,似乎等待发令。
沈西樵透过窗户看看月亮,感觉此时方是四更五更之间。
不就是砍柴担水吗,沈西樵心想,自有龙鳞,何必惊慌,想到此处,一个放松,又是倒头要睡。
还没落稳枕头,那金乌犬蹿上前来,舔舔舐舐,直弄得沈西樵一脸狗口水。
这还哪里睡得着,想用那鞋打金乌犬,可金乌犬立刻一副委屈模样,谁也下不了手。
沈西樵也自明其意,强忍困倦,步出茅屋,到得厨院,依旧半借助龙鳞,半使得自己之力劈柴担水。
此后,每日四更五更寅卯交接之时,沈西樵是舍得力气劈柴担水,到得辰时,去那赛羲屋中,先行自篆书练上一个时辰,然后巳时赶到营造门,随那金细作学习补修堵漏,未时自顾自压腿下腰,申时随乔大凿、茹念痕练习雕凿刻画,此间每日修妥,沈西樵还要按照要求,每日伺候那个蛐蛐,其他还好,只是每日里须听得琴音客抚琴之音。
那琴音客本不是各门之人,随意方歇,只是在院中独有落脚之地,天天抚琴自乐,又教那慕小聊一些抚琴之巧,因此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水饭而进,少见琴老而出。
尚好是在那琴音客抚琴之时是辰戌二辰各做一次,沈西樵选那戌时,每每带着葫芦隔墙听琴音客弹曲。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春夏秋冬,还是风吹雨淋,沈西樵都是寅时即起,劈柴担水,起初还是受龙鳞之助,待后来,力量渐长,已是自力即可,加之其他各门师傅不同来为沈西樵亲自指点,沈西樵是长进日益。
每日坚持,真是三年为期,三年将要期满,又到一日寅时,沈西樵正自披衣,待去劈柴担水,是两声门响,待问何人……
第七章?第四回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