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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礼,后宫嫔妃每日都要到皇后的椒房殿中立规矩,晨昏定省,丝毫不能马虎。
当阿芫亲封的三个柔顺地跪在西配殿里时,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出身东宫的辛姬身上。
“臣妾辛氏,参见皇后娘娘!”
步摇金钗,红裙罗裳,娉娉婷婷的女子烟视媚行,盈盈一拜,美目如流水盼转,眉心一粒红如朱砂的小痣,仿若朱笔点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淡而朦胧,如同一幅山水墨画。
从容有礼,挑不出一丝错处,辛姬努力低下头去,以让自己显得没有丝毫的侵略性。她需要得到面前这个比她还要小几岁的中宫皇后的认可,不能让她对自己起厌弃之心,这样她以后才能在这北宫里有立足之地!
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也效仿着行礼,“臣妾赵氏,参见皇后娘娘!”“臣妾李氏,参见皇后娘娘!”
阿芫没心思立什么中宫威严,很快便示意她们起身。
赵氏和李氏都是母亲替她千挑万选出来陪嫁的媵女,出身世家名门,温婉恭顺,恪守法度,一举一动都堪称礼部仪程中的典范。
完成了例行的觐见,念奴把她们送走后,内侍局的大总管便带着一帮人捧来了成堆的账册。后宫每年的开支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更何况今年又多了一项国丧的用度,这核实账本的任务,较之往年难度大大提高。
“赢姑,放着吧,我会看的!”阿芫取下头上的明金步摇,让宫人收进了妆盒里。
重华殿的掌事姑姑自王太后仙去后,便在如今贵为皇姑母的华阳大长公主的授意下,请旨来了椒房殿侍奉。
赢姑把杂乱无章的账册整理成集,一摞摞归置得井井有条,让几个小宫女捧着放到了紫檀木书案上。
“老奴都替您整理好了,您有什么不懂的就知会一声。”
阿芫在书案边坐下,随手翻了一本,从前在母亲身边时少不得要学着看这些东西,各司的账本做得还算条理清楚,一笔笔进项开支,全都记录在册,一目了然。
“这些是今年开春后各宫裁制春衣的记录,正月里先皇后病重,这些就一直由从前的惠仪贵妃过目。”赢姑在一旁不时地提点她,阿芫微微颔首,舅舅在世时,宁氏一直想夺舅母手里的大权,这事宫里人尽皆知。
“还有国丧期间,王公贵族守孝用的缟素麻布,都是内廷司从府库里紧急征调的,都记录在册。”
“不错,大致上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她又翻开一本,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今日在配殿里,郡主可有看出些什么?”赢姑替她把方才看过的放在一边,同其他的册子分开。
她正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一瞬,仍旧继续看桌案上的账本,“那赵姬和李姬没什么好查的,都是母亲知根知底的人,剩下一个辛夫人,看她的行动和身段,似乎应是歌伎伶人的出身。”
“正是,她从前是先皇后的近身掌史,后来在陛下成年行冠礼那一年,先帝下旨把她赐给了陛下,她就成了东宫侍妾。”赢姑补充道:“她是元鼎十年流落至长安的孤女,那年我朝有四个州都遭了雪灾,老百姓易子而食,她一家五口人全都死绝了。后来辗转进了长安城中的舞乐教坊,因舞姿容色格外出众而被选进了内廷,后来才被调配到了先皇后身边!”
“家世背景了解得如此清楚,”她扬起头问道:“姑姑一早就命人调查过她的底细了?”
赢姑笑了笑,眼角有着明显的岁月痕迹,她的年龄并不大,却因长年操劳而显得过度衰老了,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两鬓却已生出了华发。
“在您还没嫁进东宫的时候,大长公主就已经把这些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还特意吩咐老奴要看着您,免得您着了那些低贱狐媚子的道。”赢姑眼眸里浮起隐隐的担忧,她叮嘱道:“公主做什么都是为着您考虑,您可不能再跟她对着干呐!”
阿芫听明白了,母亲一定是将之前自己闹的那些别扭说给赢姑听了。如今想想,她之前的想法行事的确有欠考虑。
见她眼中有了愧然之色,赢姑明白她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也生出几分欣慰。
“姐姐……姐姐……”外间有个小宫女小跑进来,声音如出谷黄莺。
念奴正领着宫人打扫外殿,见她咋咋呼呼地闯进来,脱口便是训斥。“谁准许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内侍局没人教过你宫规吗?”
小宫女被训得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嗫嚅:“念奴姐姐……”
“怎么了?”
阿芫的注意力被那小宫女怀里抱的那捧月牙色的白花吸引了去,花瓣上还残留着几滴晨间的露水,看起来十分可爱。
闻言,小宫女欣喜地抬头:“宫墙角下的芄兰开了,今年可比往年早了足足一个月呢!”
念奴剜了她一眼,口中依依不饶道:“没个规矩礼数,主子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吗……”
“好了念奴!”阿芫说:“你找个瓶子把它摆在内殿里吧。”又叮嘱那小宫女,“下次可不要再撞上她了,这可是个出了名的女罗刹,再来一次我求情都没用了。”
“谢皇后娘娘!谢念奴姐姐!奴婢再不敢了……”小宫女原本沮丧的脸立时破涕为笑。
“你的名字呢?刚才那风风火火的架势,没看出来你是个胆小的啊!”
她扭捏地揉着裙角,不好意思地笑了,“奴婢名叫颦儿……”
晚间元乾在书案上批阅兵部呈上来的粮草方案时,视线正好看到了那束清雅小巧的白花。
暂代尚书一职的兵部侍郎徐敬业在折子里喋喋不休地强调粮草的重要性,每天定时一封,吵得他头疼。他当然知道粮草对军队来说有多重要,他早有安排。
不过他确实忍不住地怀疑,徐敬业一个军旅出身的武人,怎么如此啰嗦!一点也没有军人的杀伐之气,不看人,光看这递上来的一封封奏折,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浓厚酸腐的文人气息。不知情地,一定会以为这又是哪个御史大夫参奏时事的陈词滥调!
看着那束形状似星的乳白色小花,虽然脱俗,却也难免过于普通。
“这是……萝藦草?”他心生了几分兴趣,“椒房殿里,居然也会摆这些陌间长起来的野花了?”
阿芫在窗下继续看白天剩下的账本,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那叫芄兰,虽然大多长在乡野小路边上,哪里就比那些金贵的玉兰花儿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