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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少河觉得顾行的话简直太可笑了,他道:“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顾行道:“自然是。”
薛少河道:“我是不会下去的。眉眉也不用下去。”
顾唯念怕冷,那种地底秘道,她根本不能走。何况地下那么多死状凄惨的男女老少,实在不宜给她看到。她只看到一个邹镇长的尸体,就已经很受不了啦。薛少河看到她那么大的反应,已经后悔自己太莽撞了。他甚至担心她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所以,他是不会同意顾唯念下去的。而如果将顾唯念留在井上,他自己跟着小白脸下井……想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等他从井里出来,顾唯念只怕已经落入小白脸的属下手中了。
薛少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看起来很蠢吗?小白脸居然指望他干这种事?
顾行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薛少河根本懒得搭理他了,拉起顾唯念道:“咱们走。”切,这小白脸威胁谁啊。
顾行在他二人身后悠悠然道:“姓薛的,你如果走了,可就害了你身边这位姑娘了。”
薛少河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停步,回身,盯着顾行:“什么意思?”虽然明知道顾行可能在耍花招而已,但他就是不敢拿着顾唯念冒险。
顾唯念立刻可怜兮兮道:“……邢大爷,你就放我们走吧。”
邢大爷?顾行再次被顾唯念打败了。不过看了她那个样子,他就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心软。真的要放她走吗?
薛少河不乐意了,对顾唯念道:“有我在,你怕他做什么?”
顾唯念委委屈屈道:“哦。”一副见到顾行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胆战心惊的可怜样儿。
薛少河越发的讨厌顾行了。这小子到底对眉眉做过什么,居然让她这么害怕。
顾行叹气,抱胸而立,看着顾唯念演戏。随着薛少河那一嗓子,他很快便恢复了清醒。顾相让他将顾唯念找回来,这么点事,他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办到。他不能心软!再说,眉眉在外头乱跑也不安全。薛少河的本事再大,也不如让眉眉一直留在相府更安稳更闲适。
顾行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他们的真实身份告诉薛少河算了。看顾唯念还怎么做戏!看薛少河还会不会多管闲事!
薛少河又去看顾行:“你也姓邢?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行道:“我方才和这位顾姑娘在井底待了片刻,他们都看到了。”顾行的手很随意的往身后一比。
薛少河道:“那又如何?”
顾行道:“不如何。只不过我给顾姑娘吃了一粒奇怪的药丸,我若是不给你解药,这位姑娘只怕明日便要常穿肚烂而死。”
“你说什么?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顾唯念瞠目结舌道:“你……你胡说八道”又急急去看薛少河,“薛大哥,你别听他乱说,他没给我吃什么药丸。”
顾行道:“薛少河,你不会真的信顾姑娘的话吧?她不肯告诉你,是怕你受我要挟。这位顾姑娘待你有多么的情深义重,我们大家可都看在眼里。”想起顾唯念不顾一切的投井,顾行心里就酸酸涩涩。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失控的。自己无法把控自己的感觉,糟糕透了。
薛少河去看邢捕头。邢捕头自然是实话相告:“薛大侠下去后不久,这位邢……邢大人就来了,说要封井。顾姑娘便投井了。邢大人也跟着跳了进去。他们在井里做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薛少河心中一时百味俱全。震惊、生气、感动……呆了半晌,他才道:“眉眉,你疯了?”
顾唯念连忙解释道:“我是跳下去了,可他没给我吃药啊,更别提什么穿肠□□了。你别听他们骗你。薛大哥,你要信我啊!”
顾行道:“姓薛的,你若不信我的话,大可以仔细给这位顾姑娘诊一诊脉,看她的脉搏是不是很快。快的异于常人。”
薛少河一把抓过顾唯念的脉搏,细细帮她诊脉。顾唯念忙要挣脱,却无法挣开,薛少河根本不放开她。顾唯念急道:“薛大哥,你别信他的鬼话。你应该信我啊。再说,你别忘了,我就算真的吃了什么穿肠□□,也不会有事。”
薛少河却道:“这可未必。你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都未必清楚。”
顾唯念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她这么说,只会更令薛少河担心她是否中毒了。她只得耐下性子,安静下来,让薛少河诊脉。这样他才能确信,她是真的没事。
偏偏薛少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瞪向顾行,眼睛血红,仿佛要杀人一般,他道:“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顾唯念昏睡于红蕖峡之时,他日日给顾唯念把脉,那时候,她的脉象与常人无异。可是她今天的脉象很怪。脉搏跳动很有力,但太有力了,比紧脉还要强劲许多,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脉象。这脉搏的跳动规律又好似滑脉,但顾唯念也不可能有孕。
薛少河只是粗通医理,这样的脉象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不是好征兆。他认定了顾行一定给顾唯念吃了什么药,恨不得将顾行拉过来大卸八块!
薛少河这反应让顾行有些意外。他不过是送顾唯念出井时,在她腰间动了手法,轻轻注入了一道内力。顾唯念只会觉得腰间轻轻一紧,以为是顾行手力加重而已,完全不会疑心有他。这股气流足以骗过一些粗通医理的半吊子,让对方觉得顾唯念气血有问题。可是薛少河在给顾唯念诊脉后,完全好像在看仇人一样看他。那一双眼睛血红,怪吓人的。看来薛少河对眉眉是真的很上心,这份上心远远超过他的预料。
顾唯念心知不妙,忙道:“薛大哥,他真的什么都没给我吃,他,他是我……哎呀,我都告诉过你了的。他怎么可能害我呢?”
薛少河道:“这种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顾唯念道:“他真的是胡说八道。我今日原本就连番受惊,方才又气不过他撒谎,就算脉搏真的快一些,也实属正常。”
薛少河望着顾唯念,沉吟不语,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歉疚。顾唯念到这时候了,还在想尽办法要他带她走。她对他的这份情义,他还是真是无以为报了。
顾唯念看到薛少河的眼神,只觉得很不好。
顾行很不喜欢看薛少河这眼神,适时的插话进来:“怎么样呢?薛大侠?你到底下不下去?”
顾唯念道:“井下不可能有危险。否则薛大哥怎么上来的?我看你是害怕,不敢一个人下去,所以才硬要拖一个高手下去陪你!有本事,你自己下去啊!”
顾行道:“顾姑娘,激将法对我没用。”
薛少河瞪着顾行,咬牙道:“行!我再下去一次!”莫说下面没危险,下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再和顾行走一趟。
顾唯念快要气死了,甩开薛少河:“你傻了吧?你不信我反而信他!”她对薛少河表示很失望!
可是,薛少河真的无法这个时候信顾唯念的话。她的脉搏明明就不正常,邢捕头又说她为了自己不惜投井……眉眉已经屡次为了他不惜冒生命危险了。这次根本不是第一次。所以,顾唯念若为了不叫他下井,明明中毒了,却硬要说自己没有服下穿肠剧毒,也是极有可能的。
薛少河对顾行道:“你先还是我先?”
顾行道:“那就我先下去?你随后跟来。”既然薛少河对他给顾唯念下毒的事深信不疑,他也不必担心薛少河不老实。
顾唯念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一旦遇上和她有关的事,薛少河就很容易变成傻瓜。被她骗了那么久也就算了,现在又被顾行莫名其妙的骗了。
她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了,只得对薛少河道:“那好,既然你要再下去,我也要下去。我不留在上面!”就算下面冷,下面死人很多,也比落在顾行手里好。
薛少河对顾行道:“让你手下的侍卫全都下井,让眉眉留在井外。”这样,顾唯念就算不下井,他也不用担心她被顾行的人抓去了。
顾行道:“不行。现在这里听我指挥。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唯念气急:“姓邢的,你太狡猾了!”
顾行不理会顾唯念,只是命令相府一干私卫道:“我的人,一半下井,一半留在外面,陪着顾姑娘等咱们出来。”
薛少河现在拿顾行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明知道顾行这种安排不安好心,到时候他就算从井里出来了,顾唯念照样还在顾行手里扣着,顾行可以继续要挟他。可他一时竟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道:“先将解药给眉眉吃了,其他都听你的。”
顾行一笑:“我若是能安全上来,再给她解药不迟。”
“你……”顾唯念快要给顾行气死了,也快给薛少河气死了。他的脑子怎么就忽然不灵光了呢?
眼看薛少河与顾行要下去,顾唯念忽然大声道:“薛少河,你要是让我自己留在井外,我立刻死给你看。你居然敢把我丢给别的男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叶寻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很好解决,顾行挥手,一道劲力射来,正点在顾唯念的巨阙穴上。顾唯念便动不得了。
顾行去瞧薛少河:“现在不必担心她死给你看了。”
薛少河顾左右而言他,道:“邢兄这手隔空点穴的功夫很不错呀。”
薛少河与顾行交手几次,深知顾行的内力。至少在一个月前,他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不想今日他一出手就是这么高明的功夫。内力突飞猛进,手法也精准高明,应该是有高人指点。但薛少河一时还看不出顾行究竟师承何人。
顾行道:“别磨叽了,走吧。”
顾唯念眼睁睁看着薛少河与顾行以及一干私卫下了井。邢捕头带着几名官差也跟了下去。众官差至少能分辨井底密道里藏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南瓜镇的村民。
顾唯念在外边站着傻傻等。一旁的村民虽不知道顾行带来的是相府私卫,但却知道这些人很不好惹,加之与顾唯念并不熟,一时不敢轻易上前救她,只敢躲得远远的看着。
不过,顾唯念自有办法。井下再听不到声音后,她便确定井下的人都进了秘道,不太可能听到她的动静了。这时候,她才朝侍卫队首领道:“孙乾,你过来。”
首领既不敢擅做主张暴露小姐的身份,也不敢不听小姐命令。听顾唯念叫他,只得上前躬身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顾唯念道:“给我解穴。我现在难受得很。我要是出事了,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首领很为难。既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
顾唯念道:“你快些给我解穴,我保证不跳井,我就在一边坐着歇息。”
首领还是不动。
顾唯念只好道:“你附耳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首领依言行事。
顾唯念在他耳畔低声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了,你们现在眼里只有顾行一个主子,是吗?”
这话说得很重,震慑力极强,首领果然被吓了一跳。若是让相爷误会他们有了二心,不再效忠相府而只效忠大公子,他们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大公子毕竟只是嗣子,非顾相血亲。
首领低声道:“小的这就给小姐解穴,小姐息怒。”
顾唯念这才满意了。谅他们也没胆背叛父亲。只要他们效忠的还是父亲和相府,就得听她这个大小姐的话。
首领又道:“小姐,相爷交代了,出府后一切听从大公子指挥。尤其……遇到小姐反抗,必须听大公子的。小姐,小的若给你解开穴道,你一定不能跑。否则大公子若是生气了,小的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听起来还挺可怜的。两边都不敢得罪。
顾唯念只得道:“我保证不乱跑。只是大公子这么制住我,我心口难受,只怕再耽搁下去,我要受内伤。你快给我解穴。”
首领只得运功解穴。不就是巨阙么,他很有信心解开。但是很意外,首领试了三次,都没能将顾唯念被封住的穴道解开。
首领苦着脸道:“小姐,属下真的尽力了。”
顾唯念被首领几指头下去点的生疼,可身子却还是纹丝不能动,心中不免焦急。她道:“你都解不开,你手下的人岂不是更解不开?难道本小姐就要站在大太阳底下,活活被心口疼疼死么?”
首领自然知道小姐在夸大她的身体不适,但却丝毫不敢怠慢,只能一再解释:“小姐,小的真的解不开。”
顾唯念想了想,问道:“孙乾,爹最近是不是点拨大哥的功夫了?”她老子可是文武双全哪!只怕爹爹是将那套打穴的独门功夫传给顾行了。否则顾行封住的穴位,怎会如此难解?
孙乾道:“正是。”
顾唯念叹了口气,只好认命:“算了,我暂且忍忍吧。”都怪薛少河这个大蠢蛋!
……
薛少河引着众人行走在密道内。这条密道幽深狭长,好在也只有一条路,不用担心走丢。密道尽头并没有另外的洞口,但却有一个精钢打造的巨大牢笼,笼子里关了百十来人。只不过都是死人。几个官差还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有准备,但见到这可怖的情形后,依然有人哭叫起来,有人则连连后退,似乎是想迅速逃离。邢捕头哆嗦着嗓子,将哭叫和后退的人俱都喝住了。
相府的私卫虽未如此失态,但也不见了先前的盛气凌人之态。若非顾行撑得住,那些私卫只怕就速度离开了。
顾行训斥众官差道:“你们跑什么?还不过来认人?!”
邢捕头只得举着火把,和几个官差上前仔细辨认。待看过后,邢捕头道:“都是南瓜镇上的人。”
顾行打量几眼牢笼,问道:“南瓜镇上的人,除了女人,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邢捕头道:“不,这里还不足半数。”
那么另外的人去哪里了?
顾行又抛给邢捕头两卷画轴:“你仔细看好画上的人,然后进这笼子里给我一个一个仔细辨认,看有没有这画上的人。”
邢捕头和众官差想到就要去死人堆里翻看,原本就很强烈的不适和恐惧,这会儿更强烈了。偏偏顾行的话又不容拒绝。邢捕头战战兢兢打开画轴,仔细看了两眼,忽然道:“我认得这两个人。”
顾行忙问:“你认得?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
邢捕头道:“这两位正是南瓜镇的镇长和石头镇的镇长”他指着龙刚的画像道,“这是石头镇的龙老爷”接着,指着周峻的画像道,“这是南瓜镇的邹老爷。”
顾行道:“你确定?”
邢捕头道:“虽然画像上的人年轻一些,邹老爷我见得也很少,但我绝不会认错。”
顾行道:“那好,你先进笼子里,将那个什么邹老爷的尸体扒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龙将军。”
薛少河道:“那位邹老爷已经死了。你来的晚了些,只怕还不知道。”
“死了?”顾行挑眉。语气中透着质疑。仿佛薛少河在使什么诡计,想要骗他出去。
薛少河好笑道:“这种事我骗你干什么?”这顾行未免小心太过。
邢捕头也道:“邹老爷确实死了。尸体就在石头镇的锁龙井里,已经被薛大侠拉出来了。”
邢捕头将顾行视为上差,一直很恭敬,这番话说的也不像是撒谎。顾行便信了。
顾行从邢捕头手里拿过火把,在这秘道尽头处仔细看了几圈,确定这里只剩了一堆尸体后,这才又将火把丢还给邢捕头,道:“将这里所有的尸体都拉上去。”
邢捕头道:“这个何需上差多言,都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顾行这才又对薛少河道:“带我去瞧瞧周峻的尸体!”
他现在说什么,薛少河都只能照办,所以,薛少河只得点头应下。
薛少河一行人很快出了锁龙井,只有一众官差要慢一些才能出来。
顾唯念仍然不能动。看到顾行上来,她气呼呼道:“姓邢的,你想晒死我吗?我现在觉得头晕、口渴、身体酸软无力。再站下去,我就要死了。”
这次不用等顾行动手,薛少河就要上前去帮顾唯念解穴。顾行眼疾手快,伸手横在薛少河身前:“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带她走?”
薛少河冷眼看顾行:“功夫长进了,人也嚣张了?怎么,不需要我带你去找周将军了?”
其实顾行面对他时一直很嚣张。但是连续吃了几次亏后,薛少河觉得顾行也该有长进了。既然顾行依然不长进,那就是对他自己的功夫太有信心了,以至于太轻敌了!薛少河觉得,他应该给顾行点颜色瞧瞧。
顾行嗤的笑出声:“我现在想想,我要去找周将军的尸体,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也都没什么关系。”
薛少河道:“这里的事情很诡异,你得意的太早,当心倒大霉!”
顾行根本不将薛少河放在眼里,不再理会薛少河,只是命令私卫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顾小姐带走?放心,薛大侠怕顾小姐毒发,不敢轻举妄动的。你们尽管放开手脚做事。”
孙乾立刻上前去背顾唯念。不远处,早已有私卫临时用树枝和从村民身上扒下来的旧衣衫做了担架。两个私卫抬着担架,也往顾唯念这边过来了。看这架势,是要抬着顾唯念离开。
薛少河对顾行道:“你到底给眉眉吃了什么?穿肠□□还不至于,她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她脉象很乱。就算你要带她走,要让我离开,也该让我走个明白吧?”
顾行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你说眉眉的脉象很乱?”
薛少河立刻从顾行的疑虑中察觉到了什么——顾行根本不知道顾唯念的脉象很乱!
难道顾唯念的脉象混乱,与顾行无关?有可能本来就是顾唯念的身体又出了问题。只是她的精神看起来很好,他才一直没有察觉。
顾唯念被孙乾背起来,迎着担架走去。她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走,忍不住大声道:“薛少河,你这个大傻瓜!我真的没有中毒!”
顾行忽然觉得,没有封了顾唯念的哑穴是他失策!他撒的慌并不高明,稍有不慎,薛少河就会明白过来。而这会儿,薛少河显然已经回过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