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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悲伤的诗句,是最动人的誓言,也是最为深沉的信仰,只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综观诗经全篇,击鼓,我认为是可以超越关雎的经典之作。
那只是一个庶民的誓言,那么质朴无华,却又如此忧伤。
这被公认是一首具有反战性质的诗歌。
他,是被迫参加征战的士兵。她,是留在家中苦苦守侯的妻室。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鲁隐公四年,卫联合陈、宋、蔡共同伐郑,他只是某一个国家征队中的一个普通小兵,跟随着他们的将领,带着满心的忧虑,踏上茫茫征途。
他本是不愿去的,是的,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结局的放逐,谁会欣然前往。
命运的齿轮,昼夜不息地旋转着,在时间幕后的阴暗面,你能够听得到它吞人嚼骨似的咔嚓声,却永远也不知道它究竟在为你编绘着怎样的结局。
谁都无能为力,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从将领,到士兵。
背井离乡,将自己放逐到茫茫旷野中生死未卜的远方。死亡,似乎是已经决定好的结局,在你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伏上你的肩头。又或许,也会有生还的希望,可那时,能够带回的,也只不过是“将军白发征夫泪”的唏嘘感慨。
这个时候,不免开始怀念从前平淡如水的日子。清早起来,出去耕种,你留在家中织布裁衣,日落,收拾一整天的劳顿回到家中,有你为我准备的晚餐。虽然,那晚餐可能只是一碗野菜汤,一碗粗粮咸菜,破旧的青花瓷碗边沿有着点点污痕,可是,这晚饭是他的妻子亲手做的,是全家人围在桌边一同咀嚼的,就比什么都香,比什么都浓,比什么都让人觉得幸福。
留在家乡,如果能留在家乡,该有多好,即便是死了,也是埋在故乡厚重亲切的土地下,魂魄也安然。可是,如今,我却必须要远走,去奔赴那死亡氛围笼罩的陷阱。
每个人都面色沉重,大家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一句话。此时此刻,我们又还能说些什么。彼此安慰么,还是怨天尤人,又或者,策划一次叛逃?不,都太不可行。已然身处这样的境地,安慰,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过是致幻的迷药,药效很短,却有后遗症,留下永不痊愈的伤。我们虽不是什么仁人志士,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可是,我们也知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我们也有一颗“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心。
告别了家乡,在风餐露宿的长途跋涉中,我们不能回头,我们只能继续向前走。向前,向前,通向未知的远方。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战争,就这样爆发了,连日的撕杀,不绝于耳的战鼓雷雷,无数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声,中间夹杂着无奈的悲叹,痛苦的呻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场战役中倒下,有多少人已经不能再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有人倒在了地上,没有人去理会,旁边的战马再冲杀过来,踩踏上去。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成片成片地流淌在泥土中,与它混成一体。
他们就这样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我不敢看他们,我不忍心听到他们的呻吟,那些声响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天动地的哀歌,在旷野间不停萦绕,绵绵无绝。
战役终于结束,回到驻地,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古来征战几人还,我们是那些死去的人中的幸存者。可是,我怎么也快乐不起来,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对你的思念,铺天盖地,我无法自拔,只能深陷其中。
我是如此思念远方的你,你是否能够感觉到我沉重的思念,穿透空间的阻隔,传达到你的心尖,还是那一句生死相依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便是我唯一的念想。
我的战马大概也是疲惫了,它不知跑到哪里去。我要去带它回来,它得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才能保护彼此。它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没有它,这漫漫长路,我将无法走下去。
我在树林中找到了它,它仰首望向天空,大大的眼睛中,宛转的,仿若是思念的泪滴。原来,它也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呢,和我一样,如此伤怀。
你听到我的马儿嘶鸣的声音了么,那是旷野上寂寞的风,呼啸而过,催人泪下。像是送葬的哀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当利箭带着凛冽的风突如其来刺中我的身体,只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所有的回忆席卷而来,这一生的路,蓦然回首,一切都是如此清晰,这般可爱。
原来,我是如此眷恋这个尘世,纵然它有满目创痍,我还是爱它无比,只因为,这尘世间,还有一个你,我的妻。你是否还记得那日,我在你耳边呢喃的誓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只是一句太简单太平凡的奢望,竟然也不可得。
我不明白,我动摇了,这样的义务,这样让人妻离子散,客死他乡的义务,究竟算是什么义务?这样的责任,究竟是为某些人的权力扛起,还是为了万民的幸福?这样叫子民做如此牺牲的国家,究竟是什么国家?我们毕生所追求的,不过是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爱的人,一生平安快乐。如果,我是说,是不是,如果没有了国家这个邪恶的字眼,没有了民族的界限,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大家,我们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战争,不会再有冰冷的死亡,满天星斗的泪落,成了银河。
我不怕疼痛,疼痛于我,已是莫大的幸福,过了这个时候,我就再也感觉不到它了。你是否知道,我有多么哀伤。我无法再继续我们的誓言了,生与死的距离,太遥远,那一条忘川之水,太淼茫。我多想再一次看着你温柔的眼眸,枕着你的柔情入眠,做一个久长的梦,梦境中,我们手拉着手,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绝。然而,那曾经的誓言,还有谁能再去纪念。
对不起,亲爱的,我的妻,我只能再最后说一声对不起。马蹄声已辽远地响起,渐行渐远的声响带着死神的气息,眼前的这个世界开始模糊,我就要离开你了,这次是真的离开,永远的别离。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爱的人。
永别了,我爱的这个世界。
不知道听谁说过,这是一首最哀伤的诗,那深远而无望的爱情,展转了无数流年,实至今日,读来仍是满满的伤怀与感动。
我们真的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在荒野中开垦出万顷良田,在城市中建起高楼座座,在地球的身体中掘出亿万宝藏,我们一步步地“征服”了自然,我们简直以为自己一切都可以做得了主了。孰不知,我们的力量乃是如此微不足道。时间是太强大的东西,我们无论如何也敌不过。我们是那么渺小,那么渺小,却还是偏偏要说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永不分离。
你看,连凡世这一点点微小的幸福亦不可得。
或许,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希冀,最单纯,却也最难得。穷尽毕生的光阴,也难以达成。
我们都被太多的琐事牵绊,总有太多的借口逃避。
爱情是我们太悠久的执念,有一种最为坚贞的,常让我们无比感动,叫做执迷不悔,那是一场漫长的等待,静静地洗衣煮饭,静静地生活,等待着你来实现那句关于永远的誓言。
还有一种,是一味苦苦追求誓言而不能抛开执意,总是纠缠不清的,叫做执迷不悟。明明已经是心同陌路,明明他已是憎你怨你,却还是拿出曾经的承诺来威吓痛斥。
看起来,誓言是轻易不能许下的,否则,就成了自己酿就的毒酒,饮鸩止渴,魂断天涯不归路。
那句曾经的承诺,我们为什么一再难以释怀,又为什么一再遭受背弃。
或许,有时候,爱只是输给了时间和欲望,这两样我们难以抗衡的事物。
硝烟散去了,那段太平凡战争往事也随之深埋地下。亡故的人和事,渐渐被人们淡忘,甚至不会记得它们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如果可以,将这些阵亡的尸骨抬回家乡去吧,为战争而死的人,不愿再接触这鲜血浇灌的土壤。而在他的家乡,在那里,还有一个人,日夜守在窗前,苦苦盼着心上人的归来。
那才是他的归宿。
当一切散尽,只有她,还在时间中安然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