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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听中央歌剧舞剧院的交响音乐会，我深深地被那位敲定音鼓的女鼓手打动了。
那天演奏的主要曲目是梁祝、黄河。一个是生离死别的凄艳爱情，一个是雄宏壮丽的民族之魂，但定音鼓或者烘云托月或者狂飙掀巨浪都让人感到了不可忽缺的存在。鼓在乐队的最后边，右角落。但一进入演奏，随即就将人们的目光吸引过去，她披一肩长发，双手如意随心地舞动鼓槌，时而如裙摆款步时而如蜻蜒点水时而如粉蝶翩飞时而如江河日下风高浪激。行如脱兔，止如静水。将一排定音鼓调度的错落有致，分寸不紊。尤其乐曲强调气势，需要鼓声作主时，只见她那头长发如风中的瀑布般飘悠，手中鼓槌高举低落，左起右拂，一时间黑云压城城欲摧，如若世俗一切都已平静，雨后长虹现出彼岸幻境，她又能风卷残云，迎出丽日蓝天。
飘洒的长发间，那张全神贯注的脸时而倾诉，时而悱恻，时而怨愤，时而焦虑，时而忧郁，你感觉到她用心博击用心体现，她的鼓槌不是木头，是身躯的长肢，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歌有述的有机体。她手中的鼓槌舞着而不是击打着，动作充满了音符和舞美，是女子击鼓特有的风情氛围。
女子击鼓确是别有洞天，那年在云南大理的三月节我曾领略过。一位白族姑娘，一位像阿诗妈一样的白衣白巾的女孩子，双手擂鼓，引导着一队打霸王鞭的队伍。她的胳膊似乎特长，开合张扬、矫健，然而槌头落下来并不是炸力，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响鼓重槌，而是俏俏丽丽的生动，袭人，动作不停地画出美丽的弧线，这翩翩翻然的半圆弧线像蝴蝶展翅，她全身的表情，全身的动态，展示着勃勃生机，抒发着青春活力，她眉宇间，手腕上，漾溢着不可抑制的自信，不是力量的自信，而是美的自信，信然自己敲打的天下最美。鼓槌落在鼓面的霎间，表现出的是女性的温柔。这同男子擂鼓的气势大相径庭。阳刚男子的鼓，要发出最响的音量，全身使劲较力，最后总是吃力，所以男鼓手有时不免累兮兮的，女鼓手一毫不肯损毁自己的形象，展现出的是一种巧兮美兮乐兮兴兮，听者同样感到震憾？为什么？这是美的穿透力。我坐在苍山洱海边首次感受到美的冲击波如此强烈。
女子击鼓别有一番洞天还表现在她们不击则己，一击常常石破天惊，最著名的便是那位女帅梁红玉，高髻长鬓，粉面红唇，立于船桅楼头，一袭战袍在夜风中飘荡，双手擂鼓助阵，犹如天鼓声威，在黄天荡大破金兵。我曾经临慕过一幅击鼓抗金的国画。也看见过舞剧中的这位巾帼英雄的造形，最深印象就是美，我深信那些和我同一性别的抗金将士在杀敌破阵之际，听到空中女帅的鼓声，第一感觉也是油然而生的美。
美是有冲击力的，所以美才那么自信。
固然，交响乐中的鼓从声高到力度都严格控制。鼓手不论男女都不能姿意妄为。但表情神态却可以充分丰富，尽情投入，这位女鼓手的鼓上之舞除了熟练准确还带出了女性特有的表现力，造成浑然一体的美，震撼到心灵深处的美。当指挥和首席提琴握手致谢，我想，为什么不将手臂伸得再长些，和角落里那个鼓手相握，连同她手中的鼓槌，那只手充满了对美的敏感，应当受到人们的热爱，我为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