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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配方都是她从书里看来的,亲身试验过成效后,便都留在了安西都护府。她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三四百年之后研制出来的,威力又强,很容易便能够让唐军大展神威。
事实上,这些东西确实能让唐军无往而不利,但它们也是一种易耗品。
石油倒还罢了,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波斯国运送过来;铁器也还罢了,战时损耗得并不多;但像火鱼火蛇火蒺藜火药这些极其消耗硝石和硫磺的东西,若是用得多了,难免会捉襟见肘。
她略一思忖,便对崔玄暐说道:“公候我片刻,我去将一些原料的产地标注出来。”
修改配方是万万不能的,随意替换原料很可能会导致残次品,她眼下所能做的就只有提前找出新的原料产地,然后再慢慢地从长计议。
不过,既然千百年后的人们能研制出这些神兵利器,她也可以试着让匠作监做一做。
太平不多时便从外间回转,将一张写满小字的纸递到了崔玄暐跟前。纸上的墨迹很新,显然是不久前才写成的。崔玄暐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张薄纸,再次长揖到地:“多谢公主。”
太平微一抬手,道:“不必多礼。”
崔玄暐连称不敢,揣着那张薄纸,回到库部里去了。太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心中将崔玄暐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许多遍。
崔玄暐是一把双刃剑,一把有实力也有野心的双刃剑。
他既然敢带头迎回新皇,敢提议将耄耋之年的则天皇帝软禁在宫中……
这个人,用得好了,便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但一旦用不好,便会反过来伤着自己。
太平在原地静静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外间的日头有些烈,她走着走着,感觉到胸口很闷,便唤过随侍的女官,吩咐她取些参片来给她含着。
她的随身荒原里长满了大片的瑶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能够随意取用的。
女官应了,又扶着太平来到一处树荫下,然后回车里去取参片。太平疲惫地揉一揉眉心,恍然间看见两位身穿玄色铠甲的男子,正一前一后地从里间转出来。前头那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修长,正是她的驸马薛绍无疑;后头那一位,却瞧着有些眼生。
太平在树荫下看了片刻,恍然间想起来,后头那一位,就是去年裴行俭的庆功宴上,坐在薛绍旁边的那位戎装少年。一年的时间过去,少年的容貌已经长开,她竟有些认不出来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薛绍已经看见了她,侧头和同伴说了两句话,然后朝太平这边走来。
“公主。”薛绍见到她,有些意外,也有些莫名的惊喜。
他上前两步,淡淡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又亲昵地蹭一蹭她的额头,低声问道:“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刀光剑影的,若是不小心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太平闷闷地笑出声来:“我何时在刀光剑影中受过伤?”
她朝薛绍身后望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娘有一份紧要的批文,要立即交到兵部尚书手中,甚至连中书门都没有过。方才我来时,她正在殿中说服宰相。倒是你,怎么忽然就过来了?”
薛绍抬手拢一拢她的鬓发,低声说道:“卫府有些事情,想要过兵部的明路。”
他望了一眼天色,又转头对太平说道:“若是你不急着走,便候我片刻,等我同兵部尚书说一些话,便陪你一同回宫,可好?”
太平低低地应一声好。
薛绍俯身在她耳旁,又细心叮嘱她一些话,才转身和同伴一起离开。那位同伴遥遥向她做了个长揖,神色间颇有几分恭谨。太平仔细地回忆片刻,却始终想不起此人的身份。
不多时女官便取了参片过来,太平从中抽出一片,放在口中慢慢地含着。
☆、第69章谁执帅印
冬日的阳光不算太烈,融融地从枝丫间投射下来,照得人微微有些了困意。太平在树荫下静候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烦闷,便让女官在原地等候,自己出到衙邸外头透气。
过了两三刻钟之后,她感觉到舒服一些了,才又转回到衙邸里,朝高大的正堂里头望去。她隔得远,只能隐约看见两位玄色铠甲的男子一前一后地站着,似乎在和谁说话。片刻之后,其中一位男子点了点头,转出正堂,朝她这边走过来。
太平初时以为是薛绍,定睛看时才发现,是薛绍的那位同伴。
她不欲多事,便退回到一根粗_大的石柱后边,远远避开了那位男子。男子似乎没有发现她,径自走出到衙邸外头,不多时便迎来了第三位身穿玄色铠甲的青年。
第三个人和薛绍的同伴面容相似,却比他年长上一二十岁,似乎是那个人的兄长。
那两个人身高腿长,不多时便从门口走到了那根石柱旁边。忽然之间,第三个人开口问道:“里面的那个人是谁?三弟还是薛绍?”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艰涩,似乎是很少开口说话的缘故。
旁边那位玄甲少年愣了一下,声音不知不觉地低了下去:“……是那位驸马。”
两人的脚步齐齐停了。
年长的那位一拳砸在了石柱上,言辞隐隐有些严厉:“楚玉,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玄甲少年朝堂里看了一眼,又跺一跺脚,急道:“大哥,我不是这个……”
“薛楚玉。”年长那位的声音愈发严厉起来,“父亲兵败流放,郁郁身死,难道还不够警醒?那年在高句丽,父亲是怎么下狱的?在大非川,父亲兵败之后结果如何?我早就告诫过你,朝中就是一摊子浑水,你最好安安分分地呆在府里娶妻生子,替南房开枝散叶,少和别人接触。”
他的言辞严厉,又距离那根石柱不远,离太平只有三两步的距离。太平心头一紧,左右望了望,将指尖按在手腕处,默念一声进去,霎时间便消失了踪影。
她三两步跑回到阁楼里,按着胸口,暗道一声侥幸。
原来那个人是薛楚玉。
而那位被薛楚玉称为大哥的,应该就是薛仁贵的长子,薛讷。
她在阁楼里拣了把椅子坐下——那是后世的太师椅,坐起来很是舒服——然后细细地听。薛讷刻意压低了声音,她听得不大清晰,却能听到他们是否离开。她默默地算了一会时间,预备等薛讷、薛楚玉两人离开之后,再从阁楼里出去。
要知道,薛讷、薛楚玉两人都是武将,她距离又近,无论有心还是无意,被发现了总是不好。
外间的声音断断续续,却隐然压抑着怒火。片刻之后,她听见薛讷暴喝一声薛楚玉,然后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楚玉,大哥总归是为了你好。南房子息不蕃,比不得西房枝繁叶茂,又有一位宰相在朝中荫蔽。父亲兵败的那几个月,你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你忘了么?”
薛楚玉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和薛绍私交甚好,同父亲有什么关系?”
“薛楚玉!”
外间又是一声低低的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