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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胤褆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走在太子和太子妃后面。
大福晋隐隐能瞧见,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离得极近,且一直互相有交流,心生羡慕的同时便一点点挪着步子向大阿哥靠近。
她动作幅度极小,然却好似做什么坏事一般,随着两人距离越近,脸上控制不住地泛起点点红晕, 又渐渐向耳后蔓延。
及至两人手臂相触,大福晋忍着害羞, 依然没有选择退离。
大阿哥习武,自然感觉到伊尔根觉罗氏的的动作,只是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而已,此时见她紧挨着他, 便直白地问道:“累得走不动了?”
大福晋身体稍稍撤离,第一反应便是摇头,随后摇头的动作渐渐缓下来,眼中显出几分期待地望着大阿哥。
哪想大阿哥眉头一皱,训斥道:“这般大的人了, 该用膳时不好好用膳,夹那几筷子当是喂鸟的吗?瘦的皮包骨一样。”
大福晋浑身僵住, 跟她期待的完全不同。
而大阿哥一低头便见她眼睛又水润起来, 无语,“难不成你又要哭哭啼啼?”
大福晋闻言,咬了咬嘴唇,实在是忍不住满心的疑问, 问道:“殿下,妾身何曾在您面前垂泪过,竟教您以为妾身软弱至此?”
“你……”大阿哥稍一回想,还真未在床榻之外见过伊尔根觉罗氏哭泣的模样,那他为何会产生如此印象?
但大阿哥便是心中产生对自己念头的质疑,却不愿在伊尔根觉罗氏一个女人面前服输,遂更加理直气壮道:“你瞧你这瘦小的身形,一阵强风便可吹走你,如何能教人以为你不是个软弱的?”
大福晋不甚服气地微微噘起嘴,先是皮包骨,又讽她瘦小,她在大阿哥心中真是半分好处也无。
气恼之下,大福晋便踩着花盆底向旁边迈了两小步,与大阿哥离得远些,闷声道:“宁氏丰腴,白氏高挑,妾身自知比不得,日后定然多用些,免得越发惹您嫌弃。”
宁氏和白氏便是大阿哥当初的人事宫女,大阿哥和大福晋大婚后,她便命二人暂时拿侍妾的份例。
大阿哥对这些皆是不管的,只认真地回伊尔根觉罗氏:“饭食是吃到你自个儿肚子里,与她们有甚关系?”
大福晋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但又模糊地感觉到,大阿哥与她的某些认知误差极大。
明明太子妃说她肤若凝脂,纤巧有度,偏大阿哥看不出来……
大福晋沉默下来,大阿哥目视前方,忽然问道:“姑姑近些日子一直陪着太子妃?”
“是。”大福晋低声答道:“在慈宁宫,若是闲了,容姑姑便会给太子妃和妾身讲一些管理内务的经验,妾身听了,深觉受益匪浅。”
大阿哥轻轻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大福晋收整心情,道:“前些日子妾身去给额娘请安时,额娘说待咱们开府,便遣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随着一并出宫,日后妾身便不必担忧出什么岔子了。”
“不需要。”
“嗯?”大福晋不解,“这是为何?”
大阿哥毫不犹豫道:“我不需要在我的府里指手画脚的人。”
他们这还在外头,大福晋连忙道:“额娘也是对咱们的一片慈爱之心,妾身如何能拒绝?”
“我自会拒绝。”
大福晋嗫嚅:“殿下,直接拒绝……恐怕会伤了额娘的心吧?”
“爷可不信你心里全没一丝不乐意。”大阿哥冷笑,不留情面道,“你也不必当着爷的面藏那些小心思,直与我明言便是,难不成额娘想效仿太子妃的教养嬷嬷还能越过我去不成?”
大福晋一听他如此说,顿时便又委屈又气地红了眼眶,却也毫不避讳道:“我便是有些小心思,也从未想过带累殿下,殿下又何必对我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且她身边有自己的教养嬷嬷,确实不愿意婆婆的人在身边盯着也不为过,在外头这般对她大加指责,显见是对她没有半分嫡福晋的敬重。
大福晋自以为凶狠,实则在大阿哥眼中依旧软塌塌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拧身,撂下大阿哥快步离开。
而大阿哥指着大福晋的背影,又看向贴身太监小柱子,求证道:“她刚刚是在对爷发脾气?”
小柱子弓着身子,小心地回答:“奴才不敢断言……”
“我可有言错之处?”大阿哥生气道,“如此中肯,简直不知所谓。”
“……”
这么一会儿工夫,大福晋已经追上了前头的人。
太子妃瓜尔佳氏不着痕迹地迅速松开太子的手,走到大福晋身边,问道:“大嫂怎地不等一等大哥?”
大福晋面对太子妃,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大阿哥置气的痕迹,柔声细语道:“我这才想起,先前咱们两个说好要为太皇太后绣抹额,却还未来得及商定好用什么绣样儿。”
“原是这事儿。”太子妃笑道:“听闻大嫂画技不俗,不若明日咱们偷偷向苏麻喇姑问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喜好,再要了笔墨临时画一幅便是。”
大福晋温温柔柔地应道:“也好。”
而此时大阿哥走近,正好听得太子妃的话,便主动与大福晋搭话道:“你还擅书画?”
大福晋勉强地扯起笑脸,应道:“是。”
气氛有些微妙,对比太子和太子妃,容歆十分想要敲一敲大阿哥的脑壳,问一问他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阿哥成亲半年多了,不知道自己的福晋擅书画,还当着旁人说出来……
太子妃此时也不方便对大福晋说什么,只笑着对大福晋道:“大嫂,余下的,咱们明日再商谈,我和太子殿下先回毓庆宫了。”
大福晋冲她微微一笑,随后回到大阿哥身边,乖巧地站着。可是她没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大阿哥,大阿哥心里生出几分不是滋味来。
容歆自认对大阿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长大后成熟许多,然而生闷气的模样还留有年幼时的影子。
不过年轻夫妻,小吵小闹也是促进感情的方式,大福晋就是脾气太好了。
容歆略过大阿哥,冲着大福晋笑了笑,道:“毓庆宫的雪青做点心的手艺极好,太子和大阿哥从前也喜欢,明日我叫她做一些出来,只给太子妃和大福晋吃。”
她如今偏心真是偏得明明白白的。
太子和大阿哥四目相对,一触即离,然后带着太子妃和大福晋各自离开。
而容歆随着太子和太子妃一回到毓庆宫,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口谕弄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你再重复一遍?”
雪青听话地又一字不落地重复道:“乾清宫的小梁公公过来,说皇上赞太子殿下博闻强识,博览群书,连《黄帝内经》这样的医书亦有所涉猎,又夸赞您身为教养女官功不可没,便命您将太子书房中的医书抄上三百遍,届时以太子殿下之名捐于西南教化简陋之地。”
容歆觉得,如果她心里立着无数各有代表的承重柱,那么此时,那个名为“云淡风轻”的支柱摇摇欲坠。
她攥紧手,绷住面上的神情,心里却直想质问康熙,究竟是哪里不顺心,无缘无故地又罚她抄书,佛经换成医书,竟还与时俱进了……
太子则是在听到皇阿玛口谕中专门点了《黄帝内经》一书时,便对姑姑生出愧疚来,“姑姑,此事因胤礽而起……”
太子妃先回了后院儿,而太子进了书房便与容歆解释了懋勤殿之事。
容歆:“……”无妄之灾。
太子自责道:“姑姑,本是我的过错,皇阿玛却命您抄书三百遍,委实太多,明日我便向皇阿玛求情。”
容歆立即反驳:“怎能怪你?你未曾不分黑白地听信于我,反而亲自去验证我的话,夸赞尚且不够,何错之有?”
太子没错处,皆是康熙喜怒难辨,阴晴不定。
“但抄书三百遍,确实太多了……”
“我又不是没抄过。”容歆拍板道:“太子不必去求皇上,抄医书捐出去,此等利民之事,义不容辞。”
太子面上却未显出多少轻松之色来,只道:“姑姑不妨先看看我的藏书再说。”
“我记得您收藏的医书是放在新增的那间书房中。”
“是。”
太子好读书,自搬入毓庆宫以来,书房藏书与日俱增,除了这一间书房由容歆亲自整理,不允许人私自进入,旁的书放皆有浅缃和专门的宫侍照看。
以太子一直以来藏书的习惯,容歆有心理准备,必定不会少,但她绝对没想到会多到那样一个程度。
一个十尺长几乎到顶的书架,没有一格是空着的,而上面每一摞书,多则十数本,少则三五本,整整齐齐地码着。
小太监还告诉容歆,底下柜子中塞得满满的,也是医书……
“您是将太医院的藏书全都搬过来了吗?”
未等太子回答,容歆缓缓转开视线,一眼便瞧见旁边书架上的一本书,封皮上写着“心经”二字,走过去拿起来一瞧,发现底下几本也是《心经》,只不过是不同版本。
而这一书架上,上下一瞧,皆是佛经或是佛理相关的书籍。
“我知您这一年新进的藏书极多,没成想竟是这般多……”便是康熙罚她抄佛经,恐怕也不比抄医书强上多少。
突然有了夹紧尾巴安分做人的使命感呢……
“先前左都御史给皇阿玛送书,我经得皇阿玛同意,便都挪了过来,后来我担心有人为了寻孤本珍本给我而生出事端,便放出风声,说不作珍藏之用,只想要手抄本平常翻阅。”
太子稍显无奈道:“手抄本易得,数量便稍有些不可控,先前已经择出一部分捐至京城各大小书院了。”
此事容歆记得,她慢慢走回医书架前,还未抄,心中便显出几分疲惫来,“这些书,您可是都看过了?”
“我并不准备钻研此道,便不该耗费精力于其上,遂只一目十行,未曾深读。”
言外之意便是,全都看过了。
太子又道:“若是隐瞒,未免有欺君之嫌,不若还是向皇阿玛陈明实情,减少……”
“不必。”
容歆此时内心的那根支柱,已经被知识的力量重新稳固住,任是怎样的狂风巨浪也无法撼动。
“我抄得完。”容歆甚至能重新挂起笑脸,“怎能教您为此等小事去向皇上求情呢?”
然后容歆便准备先誊抄一遍,再带去景陵慢、慢、抄。
而当康熙知道太子竟然有上千本医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