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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穆陪在他身旁,一言不发。此时已是深夜,老夫人早已睡下,婢女在外室伺候着,顾渊以术法迷晕了她们去,黎穆等在门外,顾渊一人溜进屋子,不过往床上看了看,霎时便红了眼眶。
不过几月功夫,老夫人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白去了大半,面容憔悴深陷,一双丰腴富态的手已瘦得只剩下骨头。
她已到了这个年纪,不想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对她的打击可知有多么巨大。
顾渊想伸手抚一抚母亲憔悴的面容,那手伸了一半,却顿住了,他想若不小心惊醒了母亲,她定然还以为自己是尹千面,又要平白吓到她。顾渊只得站在床边看着,他知道时候已不早了,却舍不得离开。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去,心中却早已后悔起来。
他想此番去清玄山为贺潺寻回肉身之后,定要请易先生先将他还活着的事情告诉母亲与雪英,无论结果如何都好,他绝不能让她们在如此痛苦苟活下去。
黎穆还等在门外,他见顾渊出来,原是想要说话的,可不曾想他一眼看见顾渊双眼发红,低垂着头不发一言。黎穆微微一怔,便将那几句话咽了回去,上前去轻轻拉着顾渊的手,低声说:“潜之,我们走吧。”
顾渊声调微显哽咽,却强装镇定道:“好。”
他们走出飞云山庄,一路到山门之前,顾渊三步回首,忍不住再三转头去看。
他极为不舍,却听得黎穆在身旁道:“总会回来的。”
顾渊眨了眨眼,只觉眼中酸涩不已,却想男儿有泪不轻弹,便又将眼泪憋了回去,轻轻点一点头,说:“是。”
他担心自己若是说了太多的话便会忍不住当场掉下眼泪来,干脆便这么强装着镇静,随着黎穆走了几步,已离了山庄,到那半山腰上,黎穆却忽而站住脚步,回首问他:“你可曾累了?”
不过走了这么一段路,顾渊并不觉得疲惫,摇了摇头,本想说他们应当快些赶到清玄山去,却不想黎穆已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忽而将他一把搂住。顾渊浑身一僵,正不知黎穆为何突然如此,却只觉黎穆的耳朵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侧,酥酥/痒痒的。
而黎穆轻声说:“若是累了,便停下来歇一歇吧。”
他伸了手,学着顾渊以往摸他的模样,轻轻揉了揉顾渊的后脑,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不曾开口,只是将顾渊搂进怀里,除此之外,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抚慰顾渊的心情。他终于觉察顾渊的身子舒缓下来,渐渐发着抖,伸手揽着他的腰,埋在他肩头,压抑着哽咽起来。
他是喜欢着顾渊的,故而想一直这么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互相扶持着,比肩而立。
他别无所望,只盼着这岁月能够久长。
……
他们离远了飞云山庄,顾渊以符纸传信给易先生,想要问一问如何辨认尹千面的方法,易先生却并未立即给他们回信,想来是因为门中事务堆积如山,他一时抽不出空来。
顾渊与黎穆终于动身赶往清玄山,这清玄山极大,想在几日之内踏遍清玄山几乎便是无稽之谈,更何况贺潺的肉身总不会好好摆在路上等他们来拿,山上洞穴众多,究竟要到何处去寻,真是毫无头绪。
顾渊先问过贺潺他当时所走的路线,清玄山中不少散修,或居于洞穴之中,或在山间搭一处草屋暂住,贺潺那日就是打算去寻一位散修的。这人住在半山腰处,结了一间草庐,与贺潺是多年好友,贺潺本想去找他喝些小酒聊一聊天,却在半道上遇了袭,顾渊与黎穆便也顺着那一条路走去,途中左右仔细查看,生怕漏去了些什么线索。
他们这么走了半道,忽而见得前方有一伙人聚在路中,他还不曾反应,黎穆已拉着他躲进路旁,低声与他说:“那些好似均是你们正道之人。”
顾渊皱眉仔细查看,那些人明晃晃穿着凌山观的道袍,一眼便可认出他们是何人,只是离得远了,他有些认不清那些人的容貌,只能从服饰上认出几人似乎是与贺潺一般师叔辈的弟子,还有一人气度凛然,衣着也与其他人格外不同,冷冰冰一张脸,像是……
顾渊不敢确认,只得掏出了困着贺潺的镜子来,唤出贺潺,偷偷摸摸朝那群人指一指,小声问贺潺道:“贺仙师,那些可是你的同门?”
贺潺还未说话,他又指了指为首那人,问:“那位……可是越掌门?”
贺潺往那处看了,不由苦笑出声:“不错,那的确是我的掌门师兄。”
第31章
流山观的掌门名唤越青峰,他与贺潺一般均是前任掌门的闭门弟子。只不过贺潺怠于修行,而他天资极高,算是这一辈人中的功力最为深厚的几人之一,行事果断,与贺潺大不相同。
只不过他也只是看着年轻,就仿佛贺潺只是长得像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罢了,修仙之人的年龄只算得是一个谜,就连易先生也是他们二人的同辈,这两人究竟年岁几何,晚辈间怕是已无人知晓。
顾渊听闻那人是贺潺的同门师兄,便轻声道:“贺仙师,越掌门莫不是来此处寻你的?”
他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同门师兄弟之间,难免会有些担心。
贺潺苦笑道:“我与他的关系极差,他盼不得我死,又怎么会来寻我呢?”
顾渊不免愕然道:“既是同门师兄弟,他为何会盼着你死?”
贺潺摆一摆手,显然其间是有不少隐情,而他不愿意对外人提起。
他不愿意说,顾渊自然不好再问,他只得将目光移回去,那边围着的几名弟子已要散开,像是在分散开去寻什么一般,而越青峰提高了声音,冷然说了一句:“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几名弟子愁眉苦脸,顾渊不由得看了看贺潺,心想这如何不是在找你了,只是现今境况,贺潺显是极不想见到越青峰的,那么他们最好走远一些,莫要被越青峰看见,思及此处,顾渊便扯一扯黎穆的袖子,要他与自己一同离开。
黎穆自是十分听话的,他们两偷偷摸摸自此处溜走,跑到路边的林子里,原想着先躲过这一次。他以为自己已走的很远了,便又将镜子拿出来,问贺潺应当如何才好。
贺潺道:“先躲着吧……”
顾渊只得说:“好。”
黎穆甚为不解,可他见顾渊都不曾开口询问,便也闭了嘴,他们担心在这山道上遇着人,故而黎穆挡去了面容,此时见四周无人,方将那纱笠取下来,却忽而竖起了耳朵,异常惊警地朝他们来时的方向望去,一把将顾渊拉至身后。
顾渊手中还抱着那一面铜镜,愕然自他们来时的方向望过去,他们未曾见着人,只是破空声响,黎穆扯着顾渊急退几步,周身煞气浓郁,化作屏障挡在两人身前。
有人嗤声轻笑:“一个魔修。”
黎穆耳尖与尾巴上的细毛几乎全炸了起来,他弓腰压低身子,耳朵也低伏下来,他显是有些过度紧张了。他无法察觉到来人的实力,先前那一下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与他们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怕是连千分一的力量都不曾用出来。
顾渊皱一皱眉,强装镇定道:“你是何人?为何躲躲藏藏的?出来说话!”
他问完了这一句话,却听得镜中贺潺哭笑不得道:“掌门师兄。”
树影间总算晃出了一个身影,提一柄长剑,着一身道袍,正是方才所见的越青峰。
他的目光自顾渊与黎穆身上瞥过,仿佛只是再看一件置于路旁的死物一般,待望见了顾渊手中的镜子,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像是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被人拘了生魂?”
贺潺无奈说:“是。”
那越青峰却冷冷道:“废物。”
贺潺:“……”
顾渊满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