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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说的兴起,我转头望一眼摔门进屋的王妃,眼角一抽,忽然就想起从前在南边那时候,王妃因为裕王借酒撒疯的事,当着全体将士的面不好发作,只好装作贤惠地把人扶回帐篷,帘子一放,反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叹气道:“殿下不必说了,臣都懂,都懂。”
裕王攥着我的手,险些热泪盈眶。
裕王道:“小夏,你……你……你真乃本王知音呐!”
我抖着脸皮干笑,没再提醒裕王“我究竟姓什么”这件事。酝酿好半天才道:“殿下,不知您方才说的正事……”
风吹叶子落,裕王一拍脑门:“哎呀!你看,光顾着和你说话,本王都把正事给忘了。小夏呀,咱别买前些日子看上的那只蛐蛐了,本王昨儿见到只更好的,九厘啊!整整九厘那么大!威风凛凛,百战百胜,活脱脱一只蛐蛐成精!”
原来还是买蛐蛐。我早该想到的,裕王口中的正事,有八成是别人口中的闲事,余下两成,一成不是好事,一成没事找事,亏我真跟着他提心吊胆了一番。
我坐在裕王对面,看他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满腹心思全放在欠仙人居的那顿饭钱上,最后还是裕王看不下去,出声问明缘由,亲自掏了二两银子帮我还债。
但是裕王这二两银子不白给,他请我喝酒,我就得帮他挑蛐蛐——毕竟他只会斗蛐蛐,不会看蛐蛐,说白了,裕王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冤大头,次次上当,回回不改。
一直等到几盘菜见底,王妃再没露过面。我瞧着裕王的脸色已有些不对,便劝他好歹去跟王妃支会一声,没料到裕王不是一般的好面子。
明明怕王妃怕的要死,裕王却硬是撑着张白脸对我道:“支会什么?本王要去哪里便去哪里,小莹不会管这个。”说到不会管这三个字,手里的筷子一抖,夹起的花生粒儿又落回盘子里,啪嗒一声溅出朵油花。
为防裕王继续大言不惭惹怒王妃,我很识趣的没有反驳他。
等裕王用过饭,我俩一前一后的出门转过几个弯,分开两路。我去仙人居还债,裕王去卖蛐蛐的摊位占位子。听裕王讲,今天要拍的这只蛐蛐名叫白大王,据说很不同寻常,从没败过,许多爱玩的富家子弟都卯足劲要抢它,去晚了,可就连只蛐蛐腿都摸不到了。我对这样神奇的蛐蛐很感兴趣,还了债,便也急急忙忙地跑去那里。
我到那儿的时候,拍卖已经开始了。许是老板有意炫耀这只白大王的神威,不让大伙儿出价,倒先寻了另一只蛐蛐同白大王打比赛。白大王也的确不负众望,十足凶残,几个回合便斗的另一只蛐蛐萎靡不振,直到一记绝杀,底下一众看客分分叫好,裕王更是眼冒绿光,举手便要抬价,被我眼疾手快的按住。
我盯着那只白大王看了一会,凑到裕王耳旁道:“殿下,还是去买原本看上的那只吧。”
裕王皱眉道:“为什么不买这只?你没见它方才多威风?”
我叹道:“殿下,您仔细看这只蛐蛐,它嘴巴旁边嵌了一根细针……”话说到一半,我轻轻咦了一声,住了口。
裕王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文,免不得转头看我:“怎的?”
我抬手把落到一半的下巴按回去,颤抖着指向不远处,道:“殿下,您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不久前被削了封号的永安侯?”
裕王把眼眯了一眯,迟疑地道:“似乎是。”
我再道:“永安侯旁边那个,是不是谢璟?”
裕王颇沉重地点头:“大约是。”
永安侯与坑了他一把的谢璟在小巷子里相谈甚欢,其中之事,细思实在恐极。
出门买个蛐蛐都能碰见八卦,这运气也是够差了。有那么一会子阗寂无声,裕王沉默地看我,我也沉默地看着裕王,许久许久之后,裕王忽然道:“小夏,趁现在还没摊上事,咱俩快跑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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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三五
裕王说,趁现在还没摊上事,赶紧跑,对此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所以我俩跑了。
一路跑回家里,慢慢地在院子里踱了几圈,越想越不对味。
按理说永安侯现在就是颗废子,是谢璟投诚到太皇太后那方的一个台阶,陛下不管他,太皇太后也懒得理他,一个两头都不被待见的人,谢璟和他混在一起做什么?
可要说谢璟心怀不轨,也不对。谢璟的确有不少小心思,可他的小心思全在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上,对陛下则是一千一万个衷心,尤其是在经过陛下为了帮他解毒,将盛岱川暂且收押那件事后,谢璟对陛下更是彻彻底底地死心塌地。
陛下是个什么性子?倨傲又谨慎多疑,心眼儿多的就跟马蜂窝似的,虽说的确在治国上很有两把刷子,却也不是一般的记仇。换句话说——陛下是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主儿,如今却肯为了他谢璟,让一个险些成事的逆贼多活好几天。陛下都抻着那个别扭性子做到这份上了,谢璟没道理再不满什么。
也罢,许是我想多了,谢璟与永安侯混在一起,大概只为安抚他吧。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我竟也变得这般草木皆兵了,这样不行,这样是会掉头发的。
总这么混吃等死不是办法,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可是能做什么呢……
想了又想,眼角余光落到院子旮旯一叠垫桌角的《资治通鉴》上,罢了,看书吧,不看书就真的只剩睡觉了。
说来实在令人痛心,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想当年老子甩膀子气走多少位教书先生?如今竟也沦落到靠这些枯燥玩意来打发时间了,真是有些……有些……唉,或许我真得仔细看几本书,此情此景,我居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成语来表达自己复杂且憋屈至极的心情!
捧着书捱过两三个时辰,天将黑时,我爹带着我娘从外头回来了。不同于前几日的关公脸,进门后我爹似乎很高兴,见到我,不仅没发火,还分外和蔼的夸我用功,说着话两只牛眼弯弯眯起,一个鬓角泛白不怒自威的糙汉子,居然破天荒地笑出一口大白牙。
我感到受宠若惊,大惊后是大怕。我一把将我娘拉到身旁咬耳朵,酝酿老半天方道:“娘……我的亲娘,老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中邪?魔障?失……失心疯?他还认得人么?”
我娘难得地没有说话,只斜着眼啐我一声,帕子捂了嘴咯咯的笑。倒是我爹,这老头乐呵呵地把我娘从我的搀扶下接回到自己怀里,眯着眼咂嘴道:“臭小子会不会说话?翅膀硬了,敢咒你老子魔障?”
我连忙虚心告罪,心中却仍然隐隐不安:“爹,要不您骂我两句,再不济我去给您找鞭子,你别吓我,您这冷不防慈眉善目的可太吓人了……”
话音刚落,我爹终于又把眼瞪圆,拍着胸脯喘的就像条脱水的鱼:“你……你……混账东西!老子今儿心情好!不跟你个小王八蛋计较!”模样十足的凶神恶煞,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道:“爹,您今天遇见什么美事了?”
我爹刚要开口,我娘把布帕子仔细叠好塞回袖子里,抿唇娇柔一笑,一个消息砸的我晕头转向。我娘笑道:“你爹呀,是在高兴为娘肚里这两个小的!”
有那么几个呼吸的功夫,我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忘了反应,脑子里全在重复一句话:我娘怀了。我娘,怀了。我,娘,怀,了。
大约是嫌我反应太过平淡,我爹又在一旁声如洪钟地补了一句:“大夫说的,龙凤胎!老子从今往后再不用指望你这个不争气的兔崽子了!”
我总算反应过来掏掏耳朵,半晌抽着嘴角道:“爹,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爹欢欢喜喜地道:“虚长五十六。”
我又转头问我娘:“娘,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