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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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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已经明白我是一个如此糟糕的人,你应该更庆幸我们之间再无关系才对。”她终于成功地抽回手腕,将玉环交到老板手上。

    瘦小的当铺老板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审视了她交上来的玉环,过了半晌,摇了摇头“夫人,我看这玉镯子质地虽然通透,可是成色不足,最多我只能给你五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五十两太少了。”夫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之后,转眸互觑了彼此一眼,最后是胡荼靡先别开眼睛,回头看着当铺老板。

    “七十两,夫人,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

    “还是太少——”夫妻两人再度异口同声,乌天耀看着妻子清秀的侧颜,若不是梳着妇人的发髻,她白净的容颜看起来仍像少女一般,完全看不出来的已经嫁给他四年之久了!

    他握住她拿着玉环的纤手,定定地看着她,刻意让自己浑厚的嗓音听起来平淡而且冷静“既然你需要银两,那就由我出钱买下你的玉镯,我可以出十倍的钱向你买,所谓价高者得,你这镯子就由我买了!”

    “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银两就自个儿留着吧!”胡荼靡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定定地直视着当铺老板“老板,如果你能添数出个一百两,我这只镯子就卖给你了,你是行家,应该知道这只镯子要能转手卖出,赚个三五倍的价差绝对不是问题。”

    “这好吧!一百两就一百两。”老板见她神情坚决,也知道这玉环转手要赚个三五倍确实不成问题,只好答应收货,召了伙计取来银票。

    胡荼靡清点了银票,签了收据,搁进行囊里就要出去,就在这时,乌天耀喊住了她“你站住!”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迭银票,从中抽了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扔到桌子上“她的玉镯子我买了!”

    老板看着银票上的数目,愣愣地点头,把手里的玉环乖乖奉上“是是是,这玉环是爷的了!”

    乌天耀取饼玉环,拉过她的手腕,作势要将玉环戴到她手上“把这镯子收回去。”

    “我不要。”她挣扎着不肯依他。

    “收回去!”乌天耀心里火大,这女人简直是他见过最顽强的家伙。

    “我说我不要!”胡荼靡用力地挣开他的手,就在这时,玉环在他们的推拒之中跌到地上,应声碎成几段。

    看见一直傍身不离的玉镯子成了几段碎片,一瞬间,震惊与不舍伴随着泪晕泛上胡荼靡的眼帘。

    “你看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要是你肯乖乖接受我的好意,镯子就不会砸碎了!”乌天耀没好气地瞪着她。

    她抬眸静瞅了他一眼,勉强将涌上心头的悲伤给吞回肚里,看着他盛气凌人的跋扈态度,完全无动于衷“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变成什么模样,我不在乎。”

    说完,她用力地挣开他的钳握,转身走出当铺,反倒是乌天耀看见她过分冷静的神情,开始感到有些心慌。

    “慢着!”他飞快地交代老板要收拾每一块碎片,转身追在她的身后,几次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又中途收回,她的冷静与疏远,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最后,他只能一语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他看着她的背影,惊讶于她的荏弱与纤细,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一捏,她就会被捏得粉碎。

    这段日子,她消瘦了许多。

    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对她太过无情,才使她消瘦的吗?

    乌天咬了咬牙,默着声,继续跟在她的身后,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深怕一个不留意,就把她给跟丢了。

    “你就是那个要向我买小屋的乌夫人吧?”胖胖的中年妇人大老远就见到有人过来,笑着迎上前。

    “郝婶可以唤我荼靡。”胡荼靡露出许久不见的微笑,任由郝婶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好好,我就喊你荼靡。”郝婶点点头,顿了一顿,回头以怯懦的眼光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乌天耀“那敢问这位爷是你的”

    “我是她的——”乌天耀开口。

    “我不认识他。”她语调冷淡地打断他的话,看也没看他一眼。

    乌天耀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听见她一而再装作与他不熟识,让他一口气涌上心头“你最好记住,一个人的忍让是有限度的。”

    闻言,胡荼靡扬眸觑了他一眼,仍旧是一脸无动于衷,回头看着郝大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郝婶,可以请你带我去看看屋子的四周,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吗?我想快一点熟悉,好让自己习惯。”

    “好好,你跟我来,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郝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郝大婶转身之前,忍不住偷觑了乌天耀一眼,看见他一脸阴沈,像是修罗般教人望之生畏,她吓得飞快转头,不敢再多瞧一眼,不懂为什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荼靡竟然能将他当成空气一样忽视。

    看着她随着郝婶的脚步往树木扶荫的小径走去,乌天耀顿了一顿,最后还是低咒了声,跟随在她们身后,心想既然都已经跟到这里了,没道理在最后才把她的人给弄丢了!

    他们穿过了小径,不久,就看见了位于小屋后面占地不小的庭院,因为长年没人打理,庭院里的草长得有半个人高,说是荒废了也不为过。

    “这间小屋几年没住人了,我听说当初是柳家别院的小仓库,不过柳家没了,前院的大宅也被人给买走了,把这块地割出来另外卖,我家老头见对方开价不高,就买了下来。”郝婶说完,回头担心地看着胡荼靡“看到它破落的样子,你不会打消主意不买了吧?”

    “不,我当然要买,小时候我常听娘说,别院的仓库小天井一直都是她最爱玩耍的地方,当年,这个地方栽了不少花种,是个很美的地方。”但是,在她眼前触目可及的,只有一片荒烟蔓草。

    “原来,你跟柳家有亲戚关系,那好,郝婶可以再算你便宜一点,你先歇着,明天我再过来跟你签地契。”说完,郝婶转过身,抬头就见到挡在小院门口的乌天耀,她回头迟疑地问道:“荼靡,你需要我云通报官府说他?”

    “不必了,他现在只是觉得有趣,等他觉着无聊了,自然就会离去。”她笑着对郝大婶说,态度摆明了忽视乌天耀的存在“郝婶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熟悉环境,不会有问题的。”

    一个人?郝大婶又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男人,心想她这丫头会不会想得太容易了,那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打算轻易放过她的样子,但最后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点头“好吧!记得有任何问题,要来找郝婶啊!”“我知道,郝婶慢走。”她点头,噙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郝婶离开之后,胡荼靡转身回头,正好与站在她身后像堵硬墙般的乌天耀撞个正着,她抬起娇颜,冷冷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走开。”她见他文风不动,轻叹了声。绕过他的身旁走到小屋门口,站在前廊下,扫视着杂草丛生的小院。

    乌天耀跟到她的身畔,回头看了看屋子,再看了看眼前的一堆杂草,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确定自己要住在这种破草屋里?它看起来根本就不堪一击,随便刮阵大风,都会把它吹跑。”

    “这是我要住的房子,我不需要听你如何评论它。”

    “你当然要听我的话!不要忘了我没给你休书,现在你还是我的娘子。”他非常地坚持,坚持得近乎蛮横。

    “你给不给我休书,我无所谓,在我的心里,已经当你是没干系的人。”胡荼靡回过头,扬眸正视着他。

    见到她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乌天耀眼底闪过一抹欣喜,才正想开口之时,就听到她幽幽启唇,以极冷淡的语气说道:“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它不欢迎我不想见的客人。”

    我不是客人,我是你的相公,他在心里咕哝出这个名词。

    “如果你不出去,就换我离开。”

    “你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胡荼靡挑起眉梢,摆出一如他经常出现的冷笑表情“天爷只怕忘了吧!切断咱们之间夫妻情分的人不是我,是你,对于像你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我不想再浪费唇舌。”

    说完,她转过身,走到门口,推开已经不甚牢固的门板,她在心里叹了声,这小屋需要修缮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乌天耀没死心地跟随她进屋,似乎未达目的,不肯轻易罢手“但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说得好听是要我给你休书,其实是你自己想离开吧!像这种根本就是休夫的举动,我不能接受,我们乌家的男人没受过这种待遇,我吞不下这口气。”

    闻言,胡荼靡停下了脚步,苦笑了声,回眸瞅着他“所以你坚持要带我回乌家堡,是因为身为男人的骄傲吗?”

    “是。”他看着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我呢?”

    “你可以离开的那一天,就是我亲口说不要你的时候,现在,你休想一走了之,因为我不会如你所愿。”

    “你出去。”她几乎是怨恨地瞅着他,指着门口,冷冷地说“出去。”

    胡荼靡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赶走了乌天耀,没想到隔天清早,他就像不散的阴魂般出现在小屋门口,没得到她的允许,就自个儿进了院子。

    自始至终,她没多瞧他一眼,当他只是路过的“阴魂”她挽起衣袖,忙着拿镰刀在除草,想要尽快将院子整理干净,或许可以种些花草和蔬菜。

    虽然当了四年养尊处优的乌家堡夫人,并不代表她就变得软弱不济事,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要活得好好的,就必须勇敢地面对眼前的阻碍。

    乌天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从未见过她做过粗活儿,看她用镰刀割草,用锄头铲掉草根,吃力的样子让他看了心疼。

    他箭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锄头“让我帮你”“不要过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扬起眸,喊住了他踏近的脚步。

    “你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吗?那把锄头只怕都比你的身子还重,等你把这片草地给挖完,怕不去掉半条命?”

    “不,我不会去掉半条命,我还会活得好好的。”胡荼靡摇头,定定地瞅着他的脸庞“如果在你的眼里,将我看成一个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那只代表了这些年来,你根本没有好好了解过我,请你离开吧!天爷,这天底下除了胡荼靡之外,还有许多更适合当乌家堡女主人的女子,你的执意不肯放手,不会令我感动,只会令我感到困扰。”

    说完,她动手又要除草,却在这时候,像是被定住般停手,凝视着在草堆里长了一棵小树,上头盛开白色沁着淡淡嫣红的花朵,植土旁用白色的小石围着,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特意将它栽在这里。

    “娘,你说的花儿还在呀!”她轻唤了声,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见到这棵她娘亲在出嫁时亲手栽下的百宜枝“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花儿呀花儿,你年年应花信风而盛开,是为了要见谁呢?所有人都不在了呀!”

    “荼靡?”乌天耀在她的身后不解地轻唤。

    她闻声回眸,看见他俊挺的脸庞,心口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这株百宜枝是我娘当年亲手栽下的,据说,这就是所谓的荼靡花,当初,我娘栽下它时,说好当它花开时,会再来见它,如今,我娘已经不在人世,这株百宜枝却仍旧年年应花信而来,但它无论如何都见不着我娘了,真是悲伤,老天爷给了它这份情深意重,却没给它能够与主人相守的命运。”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这不恰恰好是她与乌天耀之间的写照吗?

    老天爷给了她深爱他的多情,却没给她能够相守到白头的命运,一年复一年,总是她痴痴地等待他,却总是得不到他的响应。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般割着他的心。乌天耀看见她脆弱而且悲伤的神情,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接近她,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却在他的指尖就要碰触到她的肩膀时,被她冷冷地给喊住了。

    “不要碰我。”她退后了两步,摇了摇头“花儿傻,可我不傻,它就算等不到约定的人,仍旧傻得年年盛放,我却不同,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