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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忙碌,他们在运着些什么东西。从关内运到关外的平原上,在那里建了一个不算太大的仓库,一趟趟地往里面搬运。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卫从容微微眯了眯眸子。
两边准备充分,静待战鼓声响起便疾速冲锋。
关内的空城之中忽然响起了达达的马蹄声,看守城门的人一看来者脸上的森白面具以及身上的灰色箭袖,立马打开了城门——这样的打扮定是鬼面里的人,不作他想。
那人正是披星戴月赶回来的九献,他一路顺风顺水的完成了主子交的任务,现下要重返卫从容的身边了。
九献眉头紧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打心里觉得非常着急,似乎有什么现在不完成就再也来不及的事了一样。他骑马到了军营里之后赶忙将马交给了一边的小兵,足下轻功暗显,便往主帐那边狂奔。他跟随卫从容多年,对他布兵排阵的习惯一清二楚,即使从没来过这里也知道主帐会在何处。
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在掀开帘子看到男人的一霎那得到了解脱,九献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纷乱的鬓发和衣袂之后才走了进去。
卫从容看见是他,笑了一下:“回来了。”
这三个字让九献心里怦怦直跳,他知晓主子今天心情非常好,是以他才大着胆子道:“是,属下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皇帝歪坐在圈椅上,随手翻开本书扫了几眼:“没受伤罢。”
“是,”九献感恩于他今日不同于往常的温和态度,心里饱胀至极,轻声道:“并无受伤。”
实际上卫从容也只是随口一问,却见跪在底下的人似乎十分高兴,他合上书端详了半晌以后笑道:“九统领可有考虑过婚配?”
这话问出来,就像是数九的寒冬天里兜头浇下一盆凉水,让九献愣生生打了个寒颤,他不安地抬起脸:“陛下,此话何意?”
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疑惑,卫从容皱了皱眉头,本想说有人向自己讨了他的,这话却梗在了喉间再也说不出口了。他抿了抿唇:“无事,朕只是问问。”
“若只是无心之问,便再好不过了。”瘦削的男人深深跪伏下去,“臣愿常伴陛下身侧,直至死去。”
卫从容有些恍惚,他从不肯相信这样的誓言。天道无常,誓言总是会被违背的。有人愿为自己去死,他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兴奋愉悦的情绪,反而是一种疼痛逐渐弥漫在了心间。这种感觉十分新奇,过去的数年间他从未感到疼痛过,就像是害了什么病一样难受。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他盯着那人的发顶,轻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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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形容贴切
天还未大亮,离双方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连清若几人早早地便换上了方便活动的短衫,埋伏在了关外附近。卫从徵无法,他虽会一点武功,可那也只是皮毛,连他身边的护卫都打不过。他没办法在这上面对连清若等人发号施令,所以有些气闷。李清夷看出了他的不悦,但也懒得去劝慰,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接下来的大战之上。
他看着女子坐在旁边缓慢的往箭尖上涂毒,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连将军,殿下会赢吗?”
“我亦不知,”连清若手下小心翼翼地将整个精铁的箭尖涂满毒液,粘稠的毒见风便干了,闪耀着幽蓝的光辉,她把玩着那支箭:“你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何苦问我。”
“连将军,若是此番赢了,”看着女子素白的手抚在箭尖上,李清夷的呼吸也不禁放轻了些许:“你还会为他卖命吗?”
“为何如此问?”连清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黝黑的眸子里有些不解又有些了然。
“道义盟在吴州,风景很好。”李清夷垂下了眼,任由女子打量自己。
就在他以为连清若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女子笑了起来,轻声道:“好,我知晓了。”
她这一笑让漫天还未谢的星辰失去了光辉,李清夷抬眼时,那笑意只剩下一点未散去的弧度。他心里捶胸顿足,为自己错过了这个世界而难过。
几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天虽还黑着,但数万战士仍在两个皇帝的旨意之下一拥而上,激烈地厮杀着。当朝的战马十分少,甚至连先帝王驾出征的仪仗队都凑不齐,现下卫从容竟是一下拿出了近百匹膘肥体壮的马来,不可谓不大手笔。他的军队仪容整齐,前方还有数十辆战车开路,一路横扫过去消耗了不少兵力。
卫从徵远远地看着,心里又惊又怒,待他再一回头看到己方的将士之后这种惊怒顿时又转变成了嫉恨和更深层次的愧疚。他颇有些没滋没味地偏头对副官道:“传令下去,杀人可以,战马与车须得完好无损。”
副官赶忙挥起了令旗,这条旨意一出,将士们纷纷放轻了动作,生怕损毁了珍贵的战马和车。反观卫从容,他疯癫的本性在战场上得到了解脱,他甚至没有呆在后方发号施令,而是将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心腹九献。而自己一个人穿着甲胄空手上了沙场,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直接送一双去见阎王。
局势对卫从徵来说越发不利起来,虽有精英队伍拖着卫从容,使他不能大展拳脚,但这并不是长久之法。卫从徵在帐内来回踱步,他并不想将这个立威的好机会白白送给连清若——这个女人原本在军中的威信就非常人可及,再加上现如今能成功斩杀卫从容,岂不是能被直接推上皇位了!
先帝为何最后迫不得已将大权旁移?正是因军中人心不稳,没想到才走了一个高将军,现在又来了个资格更老的连将军。可是若是不实行那个计划,卫从容说不定真能一人屠尽整个军队,这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无路可退。
卫从徵焦躁万分,还是拿不定主意。此时他的心腹刘侍从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才一进帐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元太子便拉着他仔仔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仔细询问他的意见。
“依老奴所见,陛下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想个折衷的办法。”刘叔躬着身子说道。
“什么办法?刘叔便不要再同朕卖关子了。”卫从徵急急问道,他耳边萦绕着外面的厮杀声,身边虽有先帝留下的暗卫,却还是提心吊胆地提防着身边的动静。这样的紧绷导致他精神脆弱,快要崩溃了。
“陛下,且附耳过来......”老人悄声说了几句话,便见卫从徵喜笑颜开道:“就这样办!”
他匆匆忙忙地又传唤李清夷来。
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是清晨了。太阳悄然层层黑夜,从层层云笼之中挣扎出来,将温暖明亮的阳光投向大地。
风吹散了浓雾,夜色也早已被驱逐殆尽,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看清身边的景象。
万人白骨,血流成河。两方原本也只有不到七万人,现下只剩下三四万了。比起刚开始规规整整的矩阵,现下只能用一盘散沙来形容。谁也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因为他们都长着一样的黑色头发、一样的黝黑眼睛、一样的圆润脸庞,甚至就连身上穿的号衣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有人,所有还未陷入厮杀的快感的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荒唐感——他们的眼睛也像是才被风吹散雾气一般清楚,现在在斩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无甚区别的人。其中可能有自己的同乡,有自己的妻族,甚至还有曾经临街而住的人家,现下统统变成了敌人。
遍地的残肢死尸,在清晨的太阳照拂之下是那样的清晰可见。许多年龄稍下的孩子忍不住扔下了屠刀哇哇吐了起来。他们的放弃抵抗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更多的尸体又这样倒在了人堆之中。
恐惧的心情是会像疫病一样传染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逐渐蔓延到所有人的心中。可他们不能逃,至少卫从容的军队不能逃。在新帝眼中,逃兵便已经是死人了。
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逃了全家一起遭殃,不逃还有可能挣份军功,在这样严峻的事实下,没人敢放下手中的刀。
卫从徵下了死命令,所有人严禁出逃,可是这样的命令根本无法驱散恐惧,人死的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卫从容此时忽然放了个令箭上天,红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炸响。随着这烟雾逐渐弥漫,又有将近十万的军队从后方的石山上冲了下来,他们皆是高鼻深目,身穿毛皮衣裳——竟是北方部族的人!
这些人如狼似虎,冲入人群中见人便砍。
卫从徵站在高地上,看着底下已是无力回天的战况。他心里明白,这场与亲兄长的交战,他已是输了大半,最终只能无力地说道:“让连将军他们.....去吧。”
这一句代表着他舍去了自己掌控全场的希望,也换来了随后可能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