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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离分不定
眼前是漫天的黄沙,日光白的近乎透明,炙烤着他的身躯。男人摸索着腰间的酒壶,只倒出了几滴酒出来抚慰一下疼痛的咽喉,浓烈的酒液如同琼浆一般缓解了喉间的干渴,却又勾起了胃里的馋虫。
我要去哪里?他茫然地想着,脚下也同样漫无目的地乱走。他已经不眠不休地走了不知多久了,心里好像有一个目的地,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在指引他驱使自己的腿向前挪动一样。
可是他实在是太疲倦了,男人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次抬起都会陷入柔软又无情的黄沙之中,再□□又会花费数倍的力气。周围不断有细小的声音嬉笑着说,睡一觉吧?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眼前出现了一片被笼罩在阴影里的绿洲,沙鹭纷飞,潭水看上去清甜至极。
男人虽意志坚定,却也抵挡不住对水的渴望,他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了,一步步向绿洲走去。
他心里生出些隐秘的渴望,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应该也不会误了事
那绿洲似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般,清凉的树荫缓解了太阳炽热的温度。男人惫怠至极,此时彻底放松了身体,更觉得疼痛袭上头来。
带着芬芳的凉风阵阵吹来,男人有些困了。他犹豫了片刻,理智告诉自己在这种不知是否安全的地方不能丧失警惕,身体又告诉他,睡吧,累了就休息吧。最终他还是没有抵挡住疲惫地感觉,解下了酒壶之后便倚靠在树旁,渐渐闭上了双眼......
“别睡!坚持住!”
一个声音突兀炸响在顶空,男人呼吸一顿,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哪里都空无一人,他狐疑地又闭上了眼睛。
“求你了,别睡过去!”
又是那个声音,男人无奈地睁开了双眼,那声音听起来清朗温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看着蔚蓝的天空出了神,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也认识这样一个男人。
声音温和,长得也温柔,浑身上下看上去半分棱角也无,但实际上却是个有自己坚守的人。
可是他叫什么,怎么认识的,男人却一概想不起来了。越想不起来男人越是焦虑,他直觉这个人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可能跟那‘目的地’有关。
“我想和你一起。”
极其耳熟的一句话,男人挠了挠鼻子,下意识地回道:“你是谁啊?为何要和我一起?不对,听你的声音是个男的啊,我可还没讨媳妇呢,怎么能和你一起。”
那声音消失了,男人心里更是焦躁。有一个名字梗在他心间,明明马上就可以说出来了,却又被什么东西阻碍着。
天变的阴沉沉的,狂风怒号着席卷而至。男人低咒一声连忙起身向相反方向跑去,不知地上凸起了一块什么,将他绊了一跤。男人摔的狠了,扑倒在黄沙之上。手中本是粗糙的砂砾,此时却变得滑腻无比,还隐带着一股腥甜味。是血,他面色一变,再抬起头时只见眼前的沙漠顿时变成了一片血海。
“你且记好,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千万莫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切记!切记啊!”
一声凄厉的悲泣不住回响在耳边,血浪打来,男人痛苦地渐渐沉没了进去。无数哀痛、无奈、遗憾、悲寂倒着灌入了他的七窍。
可越是痛苦,男人却越能感受到心间的温暖,那个朦胧的身影始终坚定地挡在他的前面。在他难受不已的时候,那个影子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它似乎想要伸手来抚摸男人的脸孔,却又有些踌躇不定。
最后它下定了决心,抬起温暖的双臂,紧紧抱住了男人。世界一切悲声顿时停止,血海悉数褪去。
“你是谁?”男人大口大口喘息着,抬起手揉了揉身影的头。
那个身影一僵,平静又有些怯生生地抬起了头,脸颊还是模糊的,但那双秋水晨星般的眸子却一下子让男人愣住了。
“是你。”男人抱紧了怀里的身影,那个人笑眯了好看的眸子,在他耳边轻轻应了声:“是我,无意。”
“.......秋秋,秋秋。”
床上的男人被疼痛和虚弱折磨着,额间鼓起了狰狞的青筋,却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季连珣神色复杂,他凑近了听,也只听到一个像是小名的名字。
“这小子,念叨哪个姑娘呢。”他摇了摇头,又将打湿的帕子敷在男人额上,具晏无意受伤已是五天光景了。他请了几个郎中来诊治,多亏当时及时止了血,不然现在晏无意怕是要入土了。
之前情况十分凶险,晏无意甚至一度没了呼吸,幸而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挺了过来。季连珣抱着剑守在一旁,心里却并不算乐观。皮肉上的伤不是什么大事,难的是他中的毒。
现在端看晏无意的造化了,星官说他们璇玑阁人最是好运,每一个都能长命百岁、顺遂半生的。
顺遂?长命?季连珣看着自己满是硬茧的手掌,无声地嗤笑了一声,又提起了酒坛子,仰首灌下大口。
姑且得快活就快活吧!
夜已深,不止山上点起了不灭的灯火。山下的栈道口,一个身着蓝衣的年轻人正仔细地拂拭着入口的无字石碑,他用衣袖将石碑上的浮灰擦干净之后,诚挚地拜了一拜。
“温氏述秋,前来拜会友人。”
四周有微风拂过,虫声织织,树影婆娑。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向上走去。因着眼睛的问题,他没有看到后面的奇景。在他叩首之后,云绝道亮起了浅蓝色的光点,仔细看去,竟是无数多不知名的小花,自发为这个诚心的外来客照亮了路。
温述秋走的极为小心翼翼,这里的艰险哪怕是个健全的人都要仔细掂量掂量,更别提目不能视的他了。他仔细地摸索着岩壁向前一点点的挪动,不知是谁开凿的云绝道,但从细枝末节处就可知那一定是个好心肠的人。
原因无他,只因温述秋在每一个拐弯处、崎岖的地方都能摸到一行镌刻在凸出岩壁上的文字,提醒着他转弯和阻碍。
这字体十分稚嫩,却工整端正。按照高度来看,凿刻它的必定是个少年。温述秋爱惜地摸了摸那些小字,笑了起来。托那些小字的福,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可是黑夜之中的行进,跌倒和磕碰是不可避免的,再又一次被绊倒之后,温述秋有些丧气地背靠着岩壁坐了下来,他看不见此时天上的银河繁缀,也看不见山下的万家灯火。眼前只有漫无止境的黑暗陪伴着他,温述秋从贴身的小袋子里倒出那枚珠子,缓缓地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触感一如往昔。
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一丝浅淡的花香,他仔细嗅了嗅,那香味又消失了。
“婆罗花的味道......”青年笑了起来,将它贴身放好,“还有你陪着我呢。”
他似是又找到了支撑着走下去的力量,扶着岩壁站起了身,向前走去。
数不清多少个时辰过去,温述秋已经能隐约从光线强弱分辨出来,此刻已经快要天亮了,他终于到了璇玑阁的所在之处。
他虽然目不能视,却也能感受到这里的温暖。
季连珣刚从一个噩梦之中挣扎着醒过来,就听见院外传来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以为昨天的那帮宵小还没离去,顿时大怒而去。
他看着面前沐浴在曦光下的年轻人,那眉眼和气度......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阴晴不定地问道:“卫从容?”
然而还没等那人回答,他便提剑攻了上去:“拿命来吧。”
温述秋不知来者何人,不好贸然出手。他只得一边避闪开凌厉的攻势,一边道:“阁下认错人了,我非卫......从容。”
“你是谁?”季连珣越打酒越上头,过去的往事一一上浮现,,他的剑招越来越锋利。
凌冽的剑气割破了年轻人的袍子,渗出了血迹。青年捂着伤处,狠下心往那男人剑锋上撞去:“我名温述秋!”
男人骤然收招,剑锋堪堪停在青年的眼前,他皱起了英挺的眉:“温述秋?”
又注意到年轻人直视着他的剑尖连眼睛都没眨的时候,男人颇觉奇怪的仔细看了看,冷笑道:“原来是个瞎子,你和卫从容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