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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罗便解释道:“那是在玉中困得太久饿疯了,明日来看,子蛊必已炼成。”
“这样看来……母蛊那端就藏着宝藏?”半响,沈清秋才开口。
“你是准备去寻宝?”袭罗一愣,“眼下你自身难保,要那宝物有何
用?”
“沈家一夜之间被大落枝头,家财尽毁。祖上留下的产业没能守住……”沈清秋思绪烦乱,他用手背遮住眼前光线,呢喃道,“让我想想吧……”
袭罗站起身,拿开沈清秋的手,弯腰在他额头印上一吻,道:“你若要寻宝,成乐和婉儿定要留下。不过,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人已作古。”
四人在胡镇停留了十几日,通缉令初下之时沈清秋还担心此地呆不长久,谁料十几日来风平浪静,也不见有官兵来此。他心中已有了想法,四个人聚在此处终究不是办法,成乐也知道这个道理,当面对沈清秋说了。
婉儿怀了孕不适宜舟车劳顿,只能留在胡镇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打算,而沈清秋身怀血玉,留在胡镇怕会招来别的祸端。这般商量完之后,沈清秋便在正月下旬离开了胡镇,同行的还有袭罗以及一匹驽马。
沈清秋与袭罗初见时也同骑过一匹马,只是那时沈清秋是为了与袭罗亲近些,那马虽不是宝马神驹也是值不少银子的好马。如今离开胡镇时,身上穿的已不是华服锦衣,□骑的也不过是低价买来的驽马罢了。他们离开时带的银子足够两三年在外漂泊不用担心生计,但沈家已不是从前模样,花销自然是能省则省。
沈清秋原本向往西南走,逃到袭罗的故乡苗疆。只是那血玉生出的蛊虫直指西北,从洛阳往西北近了是长安,再远便到了龙门,若是更远……那就出了玉门关,到了塞北。他便与沈成乐约定,待婉儿生产完,便带婉儿去塞北,沈清秋会在塞北最大的客栈等着他们。
从血玉里钻出的蛊虫质地也如玉那般透着莹白,外表像极了小甲虫。蛊虫喜好鲜血的习惯没变,时不时就来咬沈清秋一口,它欺沈清秋是弱,对于袭罗却十分害怕。不过这也正常,袭罗对于那些蛊虫来说与王没有区别,平日袭罗呆的地方蛇虫鼠蚁都退的干干净净,若非有别的命令,那些东西是半步不敢靠近的。
如此这般,两人一路向西,往长安那处去了。天气虽冷,沈清秋却急着赶路,心下着急倒也不管不顾,三月初就到了长安。
三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沈清秋到长安时天气还未转暖,有些倒春寒的意味。
长安城近在眼前,远远的可以看见高筑的城墙,还有城门上挂着白布条,只是上面的内容却因为离的太远看不分明。
袭罗坐在马上,沈清秋在前面牵马,袭罗面貌姣好,沈清秋
却因为被通缉的缘故易了容,此时的容貌毫无亮点,这样看来这两人倒似落难的主子和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仆人。这几日,那匹驽马已驮不动他二人,沈清秋体谅袭罗便让他骑马,自己步行牵马。
走到城门前不远处,可以看到那白布上的字,沈清秋走在前面,看清了挂在城门上的东西,忽然不动了。
袭罗坐在马上,察觉到前面那人的异状,便往城门上方看去。
阳光有些耀眼,城门上挂着一几具满是血污蓬头垢面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腰部被捆绳子在一起,有风吹过便在空中摇晃,时而遮住略有些刺眼的太阳。尸体身后还一块白布,上书“沈毅藏玉,心怀不轨,诛其九族,悬沈府恶贼于城门三月,以醒世人。”
城门下来往行人不断,却对上面悬的尸体视而不见,想来也挂了有些时日了,只是因为天寒那尸体才没有腐败。
沈清秋抓着缰绳的手收紧,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已经发白,掌心的皮也被磨破,渗出血渍来。他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着城门上悬着的尸体,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袭罗伸手掰开了他过分紧抓着缰绳的手,用自己的覆了上去。
沈清秋转头,只见到袭罗皱着眉朝他摇了摇头。他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那般,迈开了步子。直到走过城门,再也看不到那些被荡在空中的尸体。
“爹、娘、三哥、四哥,甚至已经出嫁的大姐、二姐……他们的夫家,其他有亲眷关系的人……全部都……”
☆、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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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这人虽多情,但对于家人却是极为看重的。五年前他为了沈清霄的事一改平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样子,替他四处奔波寻求解蛊之法,袭罗就知道他对家人好过对情人数倍。
袭罗也知道,他有多重视家人,现在就有多痛苦。尽管心中知道沈家人怕是凶多吉少,但亲眼见到他们死后还不得入土为安,反被悬在城门上历经风霜……这情形比知道他们的死讯要难过千百倍。
两人坐在长安的酒楼大堂,周围人声鼎沸,嘈杂得很。袭罗喜静,只是先下的状况容不得多花银子包下二楼的雅间,他便微皱着眉头坐着等小二上菜。沈清秋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袭罗看得出来他不好受,只是他也不知怎么安慰那人。当日他回到苗寨见到蛊苗惨状之时,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悲伤之情却不曾有过。
人生生死死,至多不过百年,他在苗疆待了几百年,生死之事见过不少,早已将那些看淡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理解沈清秋的悲伤从何而来。
两人刚刚坐定不久,小二还要过会儿才上菜。大堂人多口杂,袭罗觉得烦闷也只能忍着,这时他却听到一人说道:“这沈家实在是不该,圣上要的东西竟然也敢藏着不交,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是活该。”
顺着声音寻过去,正看见一名穿着军服的汉子喝着酒,同身边的另一位兵卒打扮的人说着话。
袭罗移了视线去看沈清秋,之间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紧紧握着,眉宇间也隐隐显出愤怒之色,只是刻意忍着,当下没有发作罢了。袭罗不语,还是用他的手覆上沈清秋的,希望借着这个举动可以让他平息下来。
“沈家的老爷子胆子倒是不小,当初赫连家的人都没把这事儿给兜住,他竟把这东西藏了这么久……”
“若不是烈王爷一直在查当年的案子,沈家倒也不会这么被揪出来。”
“烈王爷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只是沈家还有几个人流落在外尚未归案,这可把我们忙坏了。”
“那些个人都是沈家年轻辈的,想来是老头子留了一手,逮了江陵那帮人,却抓漏了洛阳的。”
“那群人倒是狡猾,竟让报信的小厮先上马车,追着那马车跑了一天一夜才发现追错人了……如今已过了一月有余那几人怕是早就跑远了,天大地大,要到何处去抓……?”
“大哥莫提这事,我们只是办事的小卒,上头来了命令便奉命行事
!还是喝酒!”
沈清秋听着那两个兵卒的对话,绷紧了身子,最终还是熬不住站起身回了客房。袭罗亦跟着一起,离座前还不忘吩咐小二将菜送到房里。
甫一进门,沈清秋便忍无可忍地一拳砸在了桌上。袭罗关门的时候听见这砸桌子的巨响也吓了一跳,辛亏桌子是上好的黄梨木制的,倒也没塌。
袭罗大抵也知道若是自己亲人方逝,尸体被人悬在城墙上,还要被旁的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想必也会不好受,只是袭罗无亲无故,向来不知亲眷为何物,也不知道沈清秋的痛楚在哪里,不懂怎么安慰他,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袭罗……”先开口的是沈清秋,他从正面轻轻环住了袭罗,将脸埋在他肩窝,“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
袭罗刚开始被抱住时略微有些吃惊,听他这么说便也放松了身体,还用手抚他的背。
这番温情的时刻持续了一会儿,两人谁也没出声,只是无言的相拥着。袭罗一边抚着沈清秋的背一边踌躇着开口道:“我无父无母,初见戮欺之时他便要我无心无情,此身虽是戮欺之子,但我与他却无半分亲情……所以……”
“我不懂的为什么难过。但若死的那人是小玖,我定然会不开心;再一想,若是你死了还被人悬在城门上供人嘲讽唾弃,我定然是气极。”
“你难过大抵是因为在你心中,那些人是极为重要的……可你这样,我看了也难过……你若真的看重我、或是心中有我,便别再这样让我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