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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桃林塞一路向西,翁锐他们晓行夜宿,经过十多天的跋涉,总算到了长安城附近,越靠近长安,这气象也大不一样,不光路上的行人多了,这穿着打扮和随身行头也是华贵靓丽,京城长安的繁华似乎迎面扑来。
他们身上的钱本身不多,在风陵渡翁锐为了和永昌门的人套近乎还买了两坛子好酒,花掉了不少,这一路上全凭朱山的精打细算,总算是几个人都没有饿着。尽管在此期间,翁锐还试着给人家看过两次急病,但都是穷苦人家,一次没有要钱,另一次得到的赏钱也很少,到了长安城边上,他们口袋里确实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
长安是京都繁华之地,人多,东西也很丰富,但价钱确实不便宜,一碗他们在路上吃一个大钱的面,在这里都要两个或三个大钱,要是好一点的就更吃不起了。看看口袋里的钱,朱山更不敢花了,反倒进了长安还没有路上吃的好,朱玉脸上又显出了菜色。
翁锐来到长安,首要的事情是去打听他们家人怎么样了,但真正到了这里,他才知道这事究竟有多难。
长安太大了,到处都是房子到处都是路,每一处街道在他们看起来都差不多,如果是没记住街名,随便绕绕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好在他们是刚到这里,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所以就算没回到原来的地方也不算迷路。
有了路上的经验,翁锐知道饭店、客栈总是消息比较灵通的地方,那个地方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和朱山磨了半天之后,总算去了一家饭店,可是这里的饭店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或者知道的不多,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还把人家给问烦了。
一连问了好几家,朱山就不干了,他们要不吃饭,就会被人家赶出来,要是每回都在这些地方吃饭,他们根本就负担不起,到后来翁锐也明白了,这长安城里的饭店客栈和乡下路边的不一样,那里人少,发生点什么事情附近的人都会知道,来往的客人也会说上一些趣闻,但这里到处是人,到处都是客栈,发生的事情也多,要打听一件事还真不容易。
几天下来,他们几乎逛遍了大半个长安城,关于他们家人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打听到。翁锐知道官府的人可能知道,但这里官府的衙门很多,他不知道该在哪里去打听,还有一点,他出来的时候,知道平阳侯已经发过缉拿他的文书,他现在还算官府通缉的案犯,要是他去直接打听,被抓起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夜幕降临了,他们已经没有钱住店了,好在有朱山在,他带着妹妹从小沿街乞讨,找个不要钱的地方过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况且这里不是乡下野外,房子又多,哪里都能凑合,城隍庙的角落、道观的回廊、公用的井房、大户人家的屋外檐下等等,到处都是角角落落,可以栖身的地方很多,但在这么个初冬天气,那也得找一个能够避风的地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朱山很早就把他们拉到城隍庙,占据了一个角落位置。
“哎哟,这是谁这么不长眼啊,把八爷我的位置给占了?”
翁锐他们躲在角落正啃着朱山分配给他们的干粮,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老叫花子,还跟着七八个小叫花子,他们一瞅翁锐他们已经占据了最角落的位置,老叫花就不干了,开口便骂。
“嗨嗨,你怎么说话呢,”朱山也不含糊:“这又不是你家的地儿,谁来的早就该谁待,怎么还骂上人了?”
“你是谁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八爷的地儿?赶快让开!”立即上来两个小叫花子,顺着手里的家伙就指指点点。
“不知道,”朱山也站起来了:“我也是要饭的,你不要唬我,这种公共的地方就是谁占着就是谁的。”
“我说小子哎,听你这口音你是外地来的吧?”那个被称为八爷的老叫花道。
“外地的怎么啦,你们还要欺负人怎么着?”朱山道。
“嘿,外地来的毛头小子还这么横,”老叫花八爷道:“小子们,给他们教教这长安城的规矩!”
“是!”这四五个小叫化答应一声,抡起手里的竹竿就往朱山身上招呼,可还没等这些竹竿落朱山身上,就见翁锐一个闪身,手一伸,这四五个小叫化的手里的竹竿就到了他的手上,吓得这几个立即就往后躲。
“嘿,行啊,还有两下子,”老叫花上前一步:“怎么着,今天要在八爷我的地盘上叫板?”
“哦,不,”翁锐欠欠身:“八爷您请,是我们不懂规矩,占了您的地儿。”说完他拉着挪到一边,把角落的位置让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朱山一下自急了,本来他想依仗翁锐的本事没人敢欺负占个好地方,没像他这么容易就让了。
“山子兄弟,没事,”他一边安慰朱山一边把手里的竹竿还了回去:“现在天还不冷,我们在哪里歇一下都一样。”
翁锐没有讨饭的经历,也没有和这些人在一起待的经验,他就只有一个想法,不要去惹事,就算是他自己厉害也不想惹,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哼,还是这位小兄弟懂规矩。”老叫花八爷边说便往角落走,其他的小叫花紧跟着他,但却远远的躲着翁锐,显然翁锐刚才一出手把他们给吓着了。
“八爷,你看我们今晚能在这里歇息吗?”翁锐再一次欠欠身。
“好吧,你们就住这儿吧!”老叫花八爷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一个会功夫的,开始说几句大话唬人家,这时候人家这么客气,就赶紧顺杆溜吧。
翁锐把朱山的行礼卷打开,把一个破麻布片铺在地上,再把他的破被窝铺在上面,招呼朱山和朱玉坐下,继续啃他们的干粮。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呀?”过了好一会,可能是这城隍庙面里面太冷清了,老叫花八爷问了一声。
“八爷您是问我们呢,”翁锐道:“我们是从河东郡来的。”
“嗯,一听你们就是那边的人,八爷我可是去过很多地方,”八爷唠叨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呢?”
“这个……”翁锐犹豫了,家里的事他也不能到处去讲啊:“是家里的一点私事,我们来找人。”
“我一来就看出来了,你们几个中你是没有要过饭的,”八爷一指朱山道:“他和我们一样要过饭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朱山从小要饭,一直就混在这些人中间,一被点破,到增添了几分亲近感,也就是争个位置,也没有那么大的气要生。
“哼哼,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见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八爷得意得一笑:“一听你那些抢地方的切口就知道错不了,呵呵。”
“八爷,那你是这个行当的老前辈了啊?”朱山突然来了热情,拍上了八爷的马屁。
“哈哈,我这个年纪说前辈也可以的,”八爷笑道:“我在这长安城里都混了十几年了,这行当里就没有不知道我的。”
“那官府的事情您知道吗?”朱山道。
翁锐突然明白朱山为什么刚才还气鼓鼓的,现在就突然对这个老叫花八爷献殷勤了呢,原来这家伙想到通过八爷去打听了,这还真是个路子,别看这家伙不爱念书,但是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
“那看你要问什么了,”八爷又来劲了:“皇上的事我知道一点,官府的事我知道一半,哈哈。”
“哪……”朱山欲言又止,看向翁锐。
“八爷,要是有犯人从外地押解到京,他们会关押在哪里?”翁锐道。
“要问这也可以,”八爷道:“你先得告诉我你们叫什么?”
翁锐知道,自已身上的罪名还没有解脱,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万万是不能透露的,他忽然想到自己是跟秦师父学过医的,就随口道:“我叫秦锐,他叫山子,这是我妹妹玉儿。”
这兄妹俩知道翁锐的情况,见他这么说马上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下也不作声。
“外地的犯人要押解到京城处理,看来这案子不小,”八爷问道:“是你们家人犯事了?”
“不是,”翁锐赶紧否认道:“我们只是好奇。”
“嘿嘿,你这骗谁呢,”八爷道:“这位小哥,你们从河东郡过来就是为了好奇打听一下这事?”
“让八爷见笑了,”翁锐一看糊弄不过去,赶紧改口道:“是我们家的亲戚家里出事了,老人急,就让我们来打听一下。”
“这就对了嘛,哈哈,”八爷道:“你要打听也得给我说实话呀,对不对?”
“是,是。”翁锐连连称是。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八爷道。
“河东郡。”翁锐道。
“河东郡,对,河东郡,”八爷仔细思量,突然睁大眼睛:“你还别说,前一阵子真还听说有河东郡平阳城的一家人给押到了京城,听说是一个校尉和一个将军押解的,看来一定是一个重案子。”
“他们被押到哪里去了?”翁锐急切地问道。
“这就是你要打听的人啊?”八爷道。
“是啊,你快说啊。”翁锐已经快哭出来了。
“好好,你别急,我告诉你,”八爷道:“押往廷尉府了。”
“你记得没错?”翁锐要再次确认。
“这有什么错不错的,”八爷道:“廷尉这官就是管这个的呀,要是犯了罪总是先要廷尉府去审的。”
“那他们有没有审过这个案子?”翁锐道。
“这个到没有听说,”八爷看了一眼翁锐道:“你也不用瞒我了,我看得出那一定是你的家人,唉,现在官府动不动就抓人,很多好人也被抓,老天不公啊。”
“谢谢八爷,”翁锐跪倒在地:“我到哪里才能打听到他们的消息,请八爷指点。”
“快起来说话,我老叫花眼软,见不得这个,”八爷道:“要是有了审结结果,廷尉府会在他们门前的公示栏那里张贴,长安城里大小成门边上也会张贴,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八爷。”翁锐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这么多天他跑来跑去一点音信也得不到,没想到在一群叫花子里头竟然打听到了家人的去处,他爬起来就往外走。
“哎哎,你现在要去哪里啊?”八爷道。
“我想去看看。”翁锐道。
“你现在黑灯瞎火的去看什么呀,”八爷道:“要是在碰上巡夜的,把你抓去你说也说不清楚。”
“是呀,哥,”朱山道:“既然现在我们知道了地方,我们明天就去打听。”
“嗯。”翁锐重重的点点头。
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们每天都出去看,既看不到官府张贴的告示,又不能自己直接到官府去问,翁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是老叫花八爷的一句话提醒了他:现在看不到消息也是好事呀,说明他们现在还没事。
心情虽说稳定了下来,但三个人的生计总归是个问题,睡觉可以到城隍庙去和八爷他们凑合,但吃饭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吃朱山讨来或者偷来的东西吧,或者他自己也去讨,也去偷,翁锐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再一次的夜幕降临,翁锐他们还没有回到城隍庙里,倘徉在凄冷的长安街市上,闻着时而飘出来的饭香,听着墙后屋内传来的笑声,看着漫天闪动的一颗颗寒星,翁锐感到迷茫,但迷茫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都在响:我一定能找个事,我一定能养活自己,我一定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