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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叛乱
燕玄机把玉京甩在身后,一口气飞越万里,越过凤山,终于力不能支,降落在流星河边,变回一人一鸟,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但从成为天道者,他从未伤得如此惨痛,喘息片刻,回头看去,黄鵷木呆呆蜷在一旁,低眉垂目,了无生气。
“黄鵷……”燕玄机拖累大鸟,暗怀歉疚,正想宽慰两句,乾坤袋里忽然传来振动,他取出通灵镜点开,镜面上涌现出阳太簇的面容,属下满脸沮丧,欲言又止。
“什么事?”燕玄机直觉不妙,“燕眉呢?”阳太簇咽下唾沫,小声说:“小姐催眠了我们,带着冲霄车逃走了。”燕玄机心头一沉,怒眼圆睁,厉声说道:“她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阳太簇一脸迷惑,“醒过来的时候,我们躺在一家旅馆。”
“你们有两个人,”天道者大动肝火,“她居然有机会写出催眠符?”
“这……”阳太簇瞅了瞅李应钟,两个倒霉蛋无奈地垂下目光。
“这不怪他们,”黄鵷冷不丁开口,“燕眉有一些‘瞌睡虫’。”
“瞌睡虫?”燕玄机扬起眉毛,“那东西不是灭绝了吗?”
“传说而已,”黄鵷微微叹气,“传说总是靠不住。”
燕玄机陷入沉默,苦恼爬上眼角。阳太簇咳嗽一声,忽又压低嗓音:“天道者,还有一件事……”
“什么?”燕玄机心烦意乱。
“鲛人攻克了外岛,守军伤亡惨重,已经退守本岛,他们……”
“什么时候的事?”燕玄机打断属下。
“不到两个时辰……”
“为什么不报告?”
“他们跟你通灵,一直没有回音,我们昏迷不醒,刚刚才接到消息。”
燕玄机明白过来,他连场恶斗,根本无暇他顾,没有接收到南溟岛的求援。沉思一下,他徐徐起身,抬眼望着星空:“告诉他们,我马上回去。”
“可是燕眉小姐……”
“她长大了,”燕玄机的胸中一阵酸痛,“她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猜她会去天狱,”黄鵷插话,“那个闯祸精她……”
“别说了,黄鵷,”燕玄机摇了摇头,“我是天道者,守卫南溟岛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以为你会优先考虑女儿。”黄鵷悻悻说道。
“那是今晚之前,”燕玄机回望玉京,长长叹了口气,“从今往后,南溟岛将背腹受敌。”
“皇师利会进攻南溟岛吗?”鸟妖王问道。
“让他来吧!”天道者甩开大步,“我等着他!”
吕品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倒悬在空中,血液全都流向脑袋,昏昏沉沉,两眼胀痛,浑身束缚重重,缠绕金晃晃的符绳。
他扭头向左,简真的胖脸跃入眼中,大个儿就像待宰的肥猪,目光呆滞,口角流涎。
“死肥猪!”懒鬼想要叫喊,发现嘴唇黏在一起,嗓子眼逆气堵塞,就连哼哼声也发不出来。
吕品立刻醒悟,他被施了“噤声符”,心里骂骂咧咧,极力掉头向右,目光所及,天素小脸紧绷,嘴唇抿起,面孔依旧苍白,倒流的血液也没有增添一丝血色。
懒鬼拼命扭动,想要引起女孩主意,天素瞟他一眼,忽又冷冷地别过头去。
吕品满心气闷,左右张望,除了三人,处境相同的难友还有五人之多,都是囚犯装束,直挺挺地吊在半空。
懒鬼拧转脖子,还想看见更多人物,可是除了地面一无所获,只知道所在的地方空旷了得,四周的息壤发出微弱的亮光。
他闭上眼睛,想要变身脱困,可是元气左冲右突,无法冲出灵窍。他暗暗纳闷,观察其他囚犯,发现犯人的前胸、后背各有两道咒印,都是强力禁咒,若隐若现,惨绿发光。
“我究竟在哪儿?”吕品暗自琢磨,“谁给我们写的咒印?”
忽听沙沙声响,一双土蝼皮靴进入视线,靴子做工考究,背面蚀刻天狱的徽章。吕品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皮靴,而是天狱看守的专用物品。
他扭动脑袋,试图看清来人,对面沉寂片刻,靴子的主人发出一声轻笑,听声音是个男子,吕品应声旋转,变成头上脚下,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靴子主人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金色面具,面具上雕刻狰狞恶鬼,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可以看见他的眼睛,眸子锐利有神,仿佛能够洞悉吕品的内心。
再看四周,懒鬼越发心惊,此时此刻,他正在“盘古神殿”,门外夜色深沉,殿内十分冷清,离他数十米的地方,一字排开,匍匐六个男女,全都披着黑色斗篷,恭顺地趴在那儿,仿佛正在叩拜神灵。
“你一定在想我是谁?”靴子主人仿佛在笑,吕品拼命眨动眼睛,忽听靴子主人又说:“那你不妨猜猜看。”
吕品继续眨眼,靴子主人一挥手,懒鬼逆气消失,唇舌恢复如常,当即扯开嗓门大吼一声:“救命!”
叫声在神殿里回荡,靴子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吕品连叫数声,无人回应,他猛可明白过来,悻悻地说:“你设了结界?”
“对啊,”靴子主人语带嘲讽,“只要你愿意,叫多久也行。”
吕品不胜懊恼,神殿被结界封锁,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来的人观看神殿,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大厅。他眼珠转动,随口胡说:“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叫一年、不,两年……”
“那你还是闭嘴更好。”靴子主人刚要挥手,吕品忙叫:“我知道你是谁。”
“噢?”靴子主人眨巴两眼,“说来听听。”
“我猜中了呢?”
靴子主人盯他一会儿,笑着说道:“我让你死晚一点儿。”
“猜错了呢?”吕品又问。
“你会第一个成为血礼。”靴子主人的声音让人血液结冰。
“真小气,”吕品冲地上匍匐的众人努嘴:“他们都打算入魔吗?”
“他们选择了一条明路。”靴子主人的回答很官方。
“我猜里面有闻人寒……”吕品说到这儿,有人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懒鬼啧啧两声,盯着一个胖大的家伙,“还有贾娅。”
那人猛地抬头,露出女子长满横肉的胖脸,贾娅瞪一眼懒鬼,目光扫向天素,眼里透出深深的怨毒。
“糟了,”吕品暗暗发愁,“大胖妞跟天素有仇,肯定会让她吃尽苦头。”
“别闹了,白虎吕品,拖延时间毫无用处,”靴子主人停顿一下,“说吧,我到底是谁?”
“你是……”吕品直视对方,“文彦青?”靴子主人嗤的一笑:“理由呢?”
“你犯了一个错误,说了不该说的话。”
“哦?”
“我对你用了‘摄神术’,可你却说,天狱的看守不怕‘摄神术’!”
“有什么不对?”
“也许某些看守不怕摄神术,可是文彦青一定不在其列。”
“何以见得?”靴子主人的语调仍是不紧不慢。
“因为百里玄空对文彦青用过一次,让他从方飞身上取走了元气,用来陷害方飞,让他进了地牢。”
“你怎么知道百里玄空对文彦青用过?”
“我听他说过!要想神鬼不觉地从方飞身上盗走元气,只能在他进入魂眠的时候。入狱以后,方飞治疗断腿时进入过魂眠,当时只有狱医在场。狱医室有‘天眼符’,所以除了狱医,别人不好下手。巫唐想要陷害方飞,所以心生一计,诱使百里玄空摄取文彦青的神志,让他窃取方飞的元气……”
吕品侃侃而谈,靴子主人忽然打断他说:“真是乱七八糟,你一会儿说文彦青不怕‘摄神术’,一会儿又说他被百里玄空摄取神志,听命于巫唐,盗取方飞的元气;前后矛盾,不知所云。”
“因为矛盾,所以才可疑,”吕品眨了眨眼,“我亲自试过,文彦青不怕‘摄神术’,所以他面对百里玄空,一定假装中了‘摄神术’。这样前后矛盾,只有一个可能。”
“哦?什么可能?”
吕品歪头盯着靴子主人:“真正的文彦青害怕‘摄神术’,巫唐心知肚明,所以派出百里玄空。现在的文彦青不怕‘摄神术’,所以他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
“我听糊涂了,”靴子主人说道,“你说我是文彦青,又说文彦青是个冒牌货,那我到底是谁?”
“你才不糊涂,”吕品笑嘻嘻地说,“为了隐藏身份,文彦青在巫唐面前演戏,为了同样的目的,他又不能被我的‘摄神术’迷惑。”
“为什么?”
“我用‘析魔草汁’验出了蜕,如果直接告诉裴千牛,他一定怀疑冒牌货的身份,因为正牌的文大夫经验丰富,肯定会对尸体进行析魔测试,已知魔徒潜入天狱的情况下,冒牌货会成为天狱长的首要怀疑对象。所以他不顾一切地结束伪装,逮住我的弱点连哄带吓,硬是把验出蜕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彻底洗清了嫌疑不说,还成了裴千牛的助手,帮他审查其他的看守。这是一个高招,冒牌货相当狡猾。”吕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惜有得有失,‘摄神术’的问题上他不得不暴露真实面目,所以迫不及待地对我使用‘遗忘符’,希望抹掉那段记忆,呵,他差点儿就成功了。”
“你怎么恢复记忆的?”靴子主人冷不丁问道。
“这还不容易,”懒鬼不肯暴露天素,大剌剌信口胡吹,“我能突破‘天狱禁锢符’,区区‘遗忘符’又算什么?”
“好吧,”靴子主人笑道,“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不是文彦青?”
“不是!”吕品回答。
“那么我是谁?”
“你是……”吕品直视对方,徐徐说道:“狐白衣!”
“有意思,”靴子主人平静地说,“你有什么证据?”
“你能变成文彦青的样子,又能通过斗廷和天狱的审查,除了狐白衣,只有我舅舅狐青衣能办到。”
“狐白衣不也是你舅舅?”
“他是魔徒,”吕品翻起白眼,“魔徒六亲不认。”
靴子主人沉默一下,忽又笑道:“如果我是狐白衣,那么你就输定了,他可以变成任何人,你永远猜不出面具后面是哪一张脸。”
“你才不会那么做。”吕品张口就来。
“为什么?”靴子主人微感好奇。
“你是个骗子,可不是无赖,”懒鬼笑着说。
“激将法对我没用。”
“没关系,我死了以后会告诉我妈,她的亲弟弟是个不要脸的无赖。”
魔徒哼了一声,摘下面具,文彦青的面孔展现出来,紧跟着狱医五官巨变,变成另一个年轻男子,清俊灵秀,举世罕见,当他皱起雪白的眉毛,流露的眼神居然让人心碎。
“白虎吕品,”狐白衣掀开斗篷,露出如银的长发,,“照我看来,你才是一个真正的无赖。”
“啊哈,”吕品笑嘻嘻地说,“没想到我蒙对了。”
“你都是蒙的?”狐白衣半信半疑。
“差不多,”吕品撇了撇嘴,“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反正没错。”
“好吧!”狐白衣直视外甥,“作为奖励,我给你一个选择。”
“选什么?”
“要么成为魔徒,要么成为食物。”
吕品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手,使劲吞下口水,润湿干涩的嗓子,看一看“血礼”,又瞅了瞅志愿入魔的囚犯:“有没有第三个选择?”
“没有!”
“就算我想入魔,也没有‘血礼’啊,”懒鬼故作懊恼,“要不我先去抓一个人试试?”
“用不着,”狐白衣笑着说,“你的血礼我准备好了。”
“谁呀?”吕品随口支吾。
“她!”狐白衣指着天素,“六人入魔,八份血礼,你决定入魔,她就是你的。”
懒鬼看向女孩,天素双眼紧闭,面无表情,再看大个儿,简真还在发呆,就像吊着一个假人。
“白痴!”吕品心里暗骂,转向魔徒问道:“你干吗要我入魔?”
“说了是奖励……”
“没那么简单!”吕品打断秘魔。
“好吧!”狐白衣目光幽沉,“你是红衣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你站在我这一边。”
“多谢!”吕品想了想,“入魔以后干些什么?”秘魔愣了一下,皱眉说道:“听从大魔师的号召,完成‘万象归一’的伟业。”
“那很抱歉,”吕品心安理得地回绝,“我不会入魔。”
“为什么?”
“太累了!”懒鬼恬不知耻地说,“我的理想就是——躺在床上有饭吃,天天睡到自然醒,人不管鬼不收,想干吗就干吗。老实跟你说,我连拉屎拉尿都嫌麻烦,‘万象归一’这种事情比拉屎拉尿麻烦一万倍。”
狐白衣瞪着外甥两眼出火,过了半晌,涩声说道:“你敢亵渎魔道的宗旨?”
“哪儿话?”吕品嬉皮笑脸,“我就是懒惯了,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别忘了,道者杀害了你的父母,我亲眼看着他们化为灰烬。”狐白衣扬起脸来,“道者是我们永远的敌人,这个世界毫无公义可言,只有彻底的毁灭才能换来重生。”
“你说得对,以前我也觉得这个世界无聊透顶,不管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如果它马上完蛋,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吕品撇了撇嘴,“可我后来发现,所以无聊,那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你真正在乎的人。如果有了真正在乎的人,世界就变得非常有趣,跟着在乎的人,在有趣的世界做快乐的事,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玩的了。”说到这儿,他抽了抽鼻子,“我相信,妈妈跟我一样,至死也爱着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上还有爸爸,他们拥抱在一起死去,一定感觉无上的幸福。”
秘魔人畜无害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瞪着懒鬼咻咻喘气,可是听到后来,他的面孔又松弛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从头到脚打量男孩,似乎重新认识对方,过了片刻,忽然问道:“那么你在乎谁呢?狐青衣?”
“他算一个!”。
“还有谁?方飞?”
吕品默不作声,狐白衣的嘴角掀起一丝讥诮:“他就在你的脚下,隔着数百里的息壤,那是众神厌弃的地方,没吃没喝,只有黑暗为伴。苍龙方飞,九星之子,他应该已经死了,我想他临死之前,决不会喜欢这个世界,他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道者的牺牲品,他孤苦伶仃的死去,心里一定充满了怨恨。”
“他不会死的,”吕品抿了抿嘴,“他一定还活着。”
“挺有自信,”狐白衣啧啧连声,“除了狐青衣和方飞,你还在乎谁?”
“跟你没关系。”吕品闷声回答。秘魔看他时许,忽然笑道:“我明白了!”转向地上的“准魔徒”,锐叫一声:“贾娅!”
胖女人两腿发软,抖索索走到秘魔面前,狐白衣扫她一眼,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宣誓吧!”
“玄武贾娅在此宣誓,”贾娅跪在地上,嗓音颤抖,“我将抛弃俗世的繁华,信奉永恒的真神,为了‘万象归一’付出血肉之躯,我的灵魂将长存不灭,沐浴太一的荣光,获得无上的喜悦。”
“很好!”狐白衣扬起左手,袖口光芒暴涨,飞出一个金色的光团,徐徐升到半空,停在贾娅头顶,扭曲变形,疯狂膨胀,左拉右扯,倏忽变成一张人脸,高鼻深目,表情阴沉,嘴唇一开一合,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玄武贾娅?”
“我……”胖女人惊恐地望着金脸,“我在。”
“我是天宗我!”金脸人语有如平地惊雷,让所有人都为之震动,每一个“准魔徒”都抬起头来,斗篷下的目光充满恐惧。
“大魔师!”贾娅望着金脸似哭似笑,眼里透出疯狂的意味。
“我听到了你的誓言,”金脸人说道,“也听到了你内心的渴望。”
“我渴望成为真神的一部分。”
“不,你渴望离开天狱。”
贾娅张口结舌,两眼朝下,浑身发抖:“大魔师,我、我……”
“没关系,”天宗我的声音变得柔和,“我会满足你的渴望,抬起头来,玄武贾娅!”
胖女人颤抖着抬头,因为恐惧,胖脸扭曲发白,凄凄惨惨挂着眼泪。她跟天宗我四目相对,陡然脑海一空,忘了身在何处,嗤,金脸的四周长出若干触手,细细长长,锐利无比,上面萦绕惨淡的绿光。不待贾娅回过神来,触手扭曲如蛇,钻进了她脑门、脖子、胸膛,小腹,就像巨大的蜘蛛吞噬猎物。
“噢!”贾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躯大幅扭曲,肌肉缩成一团,她感觉自己被狂暴的力量撕得粉碎,随后有条不紊地重新拼凑起来。撕裂不过刹那,拼凑却出奇的缓慢,一点一点,一条一条,一块一块,一团一团,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过了一生一世。
痛苦匪夷所思,贾娅两眼翻白,嘴角涎水长流,身子筛糠似的抖动,旁观的众人无不心惊,担忧她会就此死掉。
惨叫戛然而止,触手缩了回去。贾娅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触手钻过的地方没有伤口,也无血迹,她看上去完好无损,可又像是少了某种东西,整个人比起之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完成了,”天宗我悠然说道,“魔徒贾娅,你感觉怎么样?”
“很饿,很空……”贾娅直起身子,死命吞咽口水。
“你需要食物,”金脸人说道,“挑一个血礼吃掉。”
贾娅有些发懵,虚怯怯地说:“那都是献给您的。”金脸微笑说道:“现在你属于我,你的就是我的,你吃掉他们,就是对我的奉献。”
贾娅胆量倍增,挺身站起,望着“祭品”眼露凶光。狐白衣挥笔一扫,天素旋转一百八十度,变成头上脚下,女孩闭着双眼,小脸惨无血色。
“她归你了!”狐白衣指着女孩,冲着贾娅微微一笑。
贾娅狂喜不禁,一个箭步蹿到天素面前,揪住她的头发,大力扯到面前,咬着牙齿发狠:“小贱货,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你不是挺凶吗?凶啊!接着凶啊!呵,我看你凶到什么时候。”
简真小眼瞪圆,胖脸涨成紫色,吕品一咬牙,大声叫道:“贾娅,你吃我好了,我是狐神后裔,元神比普通人好吃一百倍。”
贾娅一怔,瞪着懒鬼拿不定主意,忽听狐白衣说道:“别听他的。我说了,天素归你。”
“狐白衣,”吕品怒气冲顶,“你这个狗东西。”
“哟,尾巴露出来了?”秘魔舔了舔嘴唇,“我就知道,天素和简真都是你在乎的人。”
“谁在乎他们,”懒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最讨厌天素这个冰山女,自大傲慢又无趣,整天一张死人脸;还有这个简真,除了吃就是吃,光长肥肉不长脑子,养一头猪也比他管用,谁吃了他的元神,肯定变得跟他一样蠢……”
吕品忽然打住,望着秘魔的笑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个节骨眼上,他说得越多,越能证明他在乎两人,刚才这一番话,无异于判了他们的死刑。
“我会把你在乎的人统统干掉,”狐白衣不紧不慢地说,“到那时,你的世界也会跟着垮掉,再次变得无聊透顶。白虎吕品,这就是你拒绝我的代价。”
“你干吗不杀了我?”吕品低吼。
“那太无趣了,”秘魔耸了耸肩膀,“贾娅,你还愣着干吗?”
贾娅如梦方醒,看着天素,仇恨和贪婪充满了脑子,她凑近女孩大吼大叫:“装什么睡?把眼睛睁开!小贱货,好好看着我,看我怎么吃掉你的……”
天素突然两眼睁圆,口唇陡张,呼地吐出一个火球,哧溜钻进贾娅的嘴巴。女魔徒来不及吐出,那团灼烫的火焰宛如活物,一股脑儿钻进她的喉咙。
“噢……”贾娅放开天素踉跄后退,眼珠暴凸,嘴巴大张,她揪着胸襟,嘴里呜呜呀呀,惊恐地环顾四周,胸口炽亮起来,如同点燃了一盏灯,灯光涌向四肢,冲向眼耳口鼻。贾娅七窍喷火,轰地一声爆响,整个人燃烧起来,凄厉的惨叫响彻大殿,听到的人无不毛骨悚然。
天素双臂一振,符绳节节寸断,咒印光流影散。她右手一挥,一道火光直奔金脸。
“呵!”金脸张开大嘴,吐出一股黑气,撞上火光,双双消灭。
天素飘然落地,双手左右开弓,瞬间写出三道符咒:第一道“霹雳符”逼退狐白衣;第二道符咒解开吕品的咒印;第三道符咒化作流光飞向神殿大门,不料金光闪过,天宗我挡在前面,符光撞上金脸,砰的炸裂开来,星火流焰,七彩缤纷,当空结成一个大大的“救”字——这是一道“求援符”,如果飞出殿外,势必惊动整个天狱。
准魔徒都站了起来,狐白衣挡开闪电,扭头一瞧,贾娅燃烧殆尽,变成一缕青烟。
“狐白衣,你又搞砸了,”天宗我狠狠毒毒地咒骂,“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轻视你的敌人。”
狐白衣窘得鼻尖发白,冲着天素喝问:“你怎么脱身的?”
“支离邪说过,”天素扬起小脸,“伟大的道者不受限制。”
“得了吧!”秘魔眯起双眼,“打一开始,你就没被催眠?”
“对!”天素坦然承认。
“你怎么做到的?”
“幻月舞会以后,我发誓再也不受任何催眠,所以在脑子里种了三道‘瀚海冰心符’。”天素说话时,面孔近乎透明,发出异样光彩。
“你自己种的?”天宗我开口问道。
“对。”
“了不起,”天宗我啧啧说道,“我知道那种滋味儿,就像活活掰开脑袋往里面塞东西,不仅需要高超的符咒,还要忍耐非凡的痛苦。太可惜了,苍龙天素,你本可以成为伟大的道者……”
“啰嗦!”天素锐声打断他,“你真是天宗我?”
“不是我的本人,但是我的意志。”
“神游?”天素皱眉。
“元神来不了这么远。”
“那你是什么?”天素盯着金脸不胜困惑。
“你猜!”
“你的本体是象蛇元珠,莫非……”天素沉吟一下,“两颗元珠会有感应?”
“聪明,”天宗我嘎嘎怪笑,“太聪明了,苍龙天素。”
“你来天狱干吗?”
“你那么聪明,不妨接着猜。”
天素沉思一下,摇头说:“不管你想干什么,今天晚上到此为止。”
“你想阻止我?”
“对!”
“伟大的道者不受限制,”天宗我微微一笑,“后面还有一句,你听说过吗?”
“没有!”
“伟大的道者终将死去!”
狐白衣忽然跳出,抖笔指向天素,忽听吕品一声暴吼,脱出符绳,腾身跳起,浑身红光暴涨,变成一头九尾红狐。
秘魔闪身跳开,还没落地,红狐腰身一拧,九条尾巴如同烧红的铁棍,使足力气向他扫来。狐白衣起落如飞,一口气让过八条尾巴,但被第九条尾巴扫中胸膛,闷哼一声,摔了出去,他就地翻滚,变成九尾白狐,体格雄伟如山,比起红狐壮大一倍。
“白虎吕品,”白狐口吐风雷,“我来给你上一课。”
九条雪白的尾巴屈伸如蛇,尾巴尖儿扫过虚空,留下惨绿屈曲的光痕,光痕连接不断,构成许多稀奇古怪的符号,吕品一眼认出那是狐语——白狐将尾巴变成了九支符笔,同时使用狐语书写符咒。
白狐低吼一声?,符字集结成团,迸射激烈电光,从耳朵到爪子,电流纵横交织,如同蓝白相间的铠甲,若隐若现地覆盖全身。
红狐也在摇动九尾,勾画光白的符咒,砰的一声,爆出熊熊烈火,顺着尾巴尽情流淌,很快也把自身裹了进去。
“狐青衣对你不错,”白狐阴郁地看着外甥,“《九尾狐书》也传给你了。”
“世上的狐神不止你一个。”吕品答道。
“没关系,”狐白衣纵身扑出,“很快就只有我了。”
红狐闪身一跳,避开白狐的爪牙,扑向它的左胁。白狐拧腰摆尾,九条尾巴喷射出长长的电光,就像九把弯曲自如的镰刀,不分先后地卷向吕品。
这一扫范围极广,红狐向后一缩,扬起尾巴,如同九条燃烧的长鞭,悍然迎上了闪电呼啸的巨镰。
九尾对上九尾,抽打冲撞,缠绕钻刺,不断寻觅对方破绽,攻击对方的要害。电光切开烈火,火舌渗透电网,尾巴抽打身体,巨大的妖狐发出痛苦的吼叫,它们的爪子和牙齿也没闲着,撕咬抓挠一样不落,想尽办法给对方的身上留下痕迹。
吕品一动,天素同时出手,指尖符光闪烁,解开了简真的束缚。大个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来不及解救其他人,准魔徒已经冲了上来。闻人寒一马当先,掀开斗篷,露出狂怒的老脸,他一边奔跑,十指飞动,意念所向,息壤拔地而起,化为两条粗长的土蛇,一条向天素横扫过去,另一条蛇口怒张,恶狠狠咬向简真。
大个儿惊叫一声,就地乱滚,土蛇撞在地上,钻进息壤,如鱼得水,潜游了数米,又从土里钻了出来,摇头弄牙地咬向简真的屁股。
“妈呀!”大个儿翻身跳起,撒腿就跑,忽见前方黑影晃动,一个家伙挡在前面,又高又壮,正是“百爪蜈蚣”纪权,数不清的怪藤从他身上钻出,乱糟糟地缠绕过来。
简真匆忙掉头,土蛇当面扑来,大个儿吓软了腿,不料蛇头一顿,停止不动,浑身绿藤缠绕,零零星星长出杯口大小的白花。
简真一愣之间,叫人扯了一下,踉跄向左跌出,枪矛似的藤蔓与他擦肩而过,惊出他一身冷汗。大个儿扭头看去,抓住他的正是天素,女孩右手一挥,指尖红光爆闪,一道“惊爆符”击中纪权,“百爪蜈蚣”斗篷着火,哀叫着摔出老远,腰腿之间血肉模糊。
“大家小心,”“准魔徒”里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她会‘一指龙文’。”
闻人寒暴跳如雷,使出水化身营救同党,一片水光闪过,纪权身上火焰熄灭,腾起袅袅青烟,他伤得很重,躺在地上不绝**。
天素一手拽住简真,一手书写符咒,连写两道“霹雳符”,击退两个准魔徒。
“我该干吗?”简真见她以寡敌众,心里过意不去。
“跑!”天素连翻白眼。
“往哪儿跑?”大个儿憨憨地问。
“神殿外面……”天素写出“炙弹符”,数十个火球漫天飞舞,挡住飞来的金光薄片。金片撞上火球,化为袅袅白烟,也有漏网之鱼,穿过火球屏障,钻进简真的胳膊,登时皮破血流,大个儿一面惨叫,一面呆柯柯站着不动。
“喂,”天素莫名其妙,“你还呆着干吗?”大个儿扭捏两下,支吾说:“我跑了,你怎么办?”
形势如此险恶,简真不改本色,天素又气又恨,踹他一脚骂道:“笨蛋,你在这儿我才难办。”
简真身子一缩,心里不胜失落。天素说的没错,他没有道器,不会化身,留在这儿只是累赘,他心有一百个不甘,无奈把脚一跺,转身冲向大门。
忽然金光满眼,天宗我张开大嘴,喷出滚滚烈焰,大个儿吓得向后一缩,左右瞅瞅,试图绕过火墙,可那火焰活了一样,随他脚步不断蔓延,简真走到哪儿,火就烧到哪儿。
大个儿满头大汗,瞪着火焰一跺脚,突然埋头冲了进去。刹那间,灼热笼罩全身,火焰烧破衣裳、舔舐皮肉,简真不管不顾,向前猛冲,霎时冲破火墙,浑身烈火包裹,传来钻心灼痛。
“噢……”简真向前一扑,就地乱滚,想要压灭火焰,可是那火非但不灭,反而越烧越烈,大个儿又痛又怕,失声发出惨叫。
忽然水光星闪,落到简真身上,火消烟灭,凉沁沁渗入肌肤,掉头一看,女孩的影子在火里晃动,素白的面孔就像飘扬的雪花。天素又一次救了他,却被天宗我困在火里。
简真胸中酸热,忍痛跳起,冲向大门。天宗我忽闪一下,再次挡住去路,金脸上生出细长的尖刺,刷刷刷兜头扎来。大个儿吓得连连后退,金刺刁钻狠毒,不离他的要害,简真躲闪不开,双手护住头脸,正要惨叫,身后热浪翻滚,红狐腾空扑来,九条尾巴烈火熊熊,呼啦啦地卷向金脸。
火克金,天宗我有所忌惮,横着飘向一边。简真逃过一劫,浑身发软,看着红狐还没说话,刷的一声,白亮如月的尾巴横扫过来,凶猛缠住红狐,把它拉扯回去,直上直下,狠狠砸中地面。
红狐一声悲鸣,甩出九尾,挺直如枪,刺向白狐的头脸。白狐摇头躲过,收回尾巴,晃一晃,消失了。
“隐身术!”吕品心往下沉,匆忙跳起,不防头部剧痛,挨了凶狠一击。它两眼发黑,向后翻滚,跟着浑身发紧,又被无形的尾巴缠住,尖锐的痛苦从脖子传来,火红的皮毛上多了一排细小的孔洞,他的元神挤成一团,无可奈何地向小孔流去——狐白衣杀疯了心,打算活吃了这个不听话的外甥。
“噢!”神殿里响起简真的怒吼,大个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冲到红狐身边,对着空气胡打乱踢,拳脚所向,传来噗噗闷响。
秘魔忙着噬元,没料到这小子胆敢来捋虎须,一愣神的当儿,红狐挣脱出它的爪牙,尾巴夹风带火地扫了过来,歪打正着,正中白狐脑门,狐白衣滚到一旁,身上火光乱蹿,分明勾勒出隐没的身影。
红狐一跳而起,尾巴卷住简真,就地一旋,把他扔向大门。白狐飞身阻拦,可是身上的余火暴露了行踪,红狐咆哮一声,把它扑翻在地,没头没脑,胡顶乱撞。白狐遇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筹莫展,咆哮连连。
简真人在空中,就听嗤嗤锐响,明晃晃的金刺向他飞来,他吓得缩成一团,忽听天素一声锐喝,火球翻滚从他身边掠过,跟着一声爆响,尖刺缩了回去。
大个儿摔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外,运足力气一声大吼:“救……”吼叫没完,右脚一痛,扭头看去,一根藤蔓缠住他的小腿,藤蔓的主人是一个准魔徒,斗篷盖住头脸,身段像是女子,她右手一招,把简真拖回神殿,跟着左手一扬,无数银芒钻出地面,咻咻咻飞向赶来的天素。
女孩闪身让过,挥手放出大火,银芒穿过火焰,化为袅袅白烟,她停下脚步,望着对方两眼发直,轻声说道:“是你?”
“是我!”准魔徒掀开了斗篷,露出萧堇的面容,她瘦脸阴沉,眼神游移不定,
“你也要入魔?”天素怒气上冲,更多的却是失望,这些日子萧堇对她照顾有加,女孩嘴上不说,心里颇为感激,。
“没办法,”萧堇苦笑,“我可不想在天狱呆一辈子。”
“无耻!”天素冲向神殿大门,忽听萧堇说道:“我告发了你妈妈。”天素应声一顿,回头看向女子,目光不胜惊疑,萧堇笑了笑,漫不经意地说:“她太天真了,约我一起越狱,我假装答应,暗中向看守告发了她,把她送进了地牢。”
“你……”天素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什么这样干?”
“为了减刑呗!”萧堇耸了耸肩,“可是裴千牛耍了我,没有大魔师,我还得呆在这儿发烂发臭,变成一个糟老太婆。”
“你该死!”愤怒压倒了理智,天素反身走向萧堇。猛可间,她感觉异样,扭头一看,发现准魔徒各就各位,挡住神殿大门,把她团团围住。
“有意思,”天宗我啧啧说道,“苍龙天素,原来你的弱点是母亲。”
“天素!”简真趴在地上哼哼,“你上当了。”
“闭嘴!”天素中了圈套,也很懊恼,扫眼看去,红狐打着旋儿撞上墙壁,声音又闷又沉,仿佛击打破鼓,它滚落在地,挣扎不起,白狐显露身形,向他慢慢走去。
天素吸一口气,神识到了指尖,下一次动手,不管结果怎样,都将至死方休。
“天素,”天宗我幽幽说道,“别那么固执,你还有选择。”
“什么意思?”女孩瞪着魔师。
“活着是一件幸事,”金脸的声音有着催眠的魔力,“以你的天赋,必将成为最杰出的魔徒,到那时,你就能向皇师利和斗廷复仇,为你的兄长和母亲讨还公道。”
女孩皱眉不语,简真望着她心神不安,忍不住叫道:“天素,别听他的……”
“闭嘴!”天素瞪他一眼,抬头直视那张金脸。
“怎么样?”天宗我转动眼珠,“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天素声音一扬,冷静而又决绝,“危字组,永不屈服!”
神殿陷入寂静,简真激动得浑身发抖,攥紧拳头,嘶声叫道:“危字组,永不屈服!”红狐也低吼一声,抖索索站了起来,盯着白狐目光如炬。
“好吧!”金脸叹了口气,“杀了他们。”
白狐沉腰低头,九条尾巴电旗飞扬,五个准魔徒十指飞动,各种化身先后登场。
咻,一道乌光钻进大门,众人一愣之间,乌光凌空爆闪,发出惊雷爆响,强烈的光芒充斥了整个空间,就像给神殿蒙上了一层惨白的柔纱。
强光撕裂了结界,天素手搭凉棚,看向殿门,黑压压的人群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裴千牛,天关星面沉如水,身后跟着上百名看守。
“天狱长!”简真欢呼起来,“您可算来了。”
裴千牛冲他点点头,流露几分赞许,跟着又看了看天素和红狐,用洪亮的声音说:“孩子们,烈火炼真金,危难见英雄,你们做出了非凡的选择,身为一个老家伙,我要向你们鞠躬致意。”说着左手按胸,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看守蜂拥而入,毛笔指向准魔徒。四周沙沙作响,夸父们穿墙而入,一手握着息壤变成的武器,一手牵着巨大的天狗,犬妖呼噜作响,眼里闪动嗜血的冷光。
形势顷刻逆转,猎手变成了猎物。狐白衣变回原形,天宗我上下沉浮,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狐白衣?”裴千牛嘲讽地看着狐妖,“或者该叫你文大夫?”秘魔笑了笑,反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世上不止你会变化术。”天关星拈着胡须洋洋自得。
“哦?”狐白衣想了想,“你派人变成囚犯?”
“对,”裴千牛说道,“自从出现命案,我的调查就从未停止过,尽管走了不少弯路,到底还是揪住了你的狐狸尾巴。当魔徒出现,你就有了嫌疑,因为魔徒是跟着最近一批囚犯来的。我让白虎厅做了调查,所有囚犯和押送他们的看守里,文彦青最为可疑,回来之前他在休假,去过不少地方,行踪最难把握,就连白虎厅也说不清他到底见过什么人。”
“但凭这一点,你也不能断定他是魔徒。”秘魔一派悠闲,就像在说别人。
“话是没错,可你自作聪明,自取灭亡,”裴千牛轻蔑地扫过一干准魔徒,“这帮家伙都是终生监禁的要犯,天狱里的事故十有八九都跟他们有关,只要盯着这帮杂碎,任何问题都能水落石出。所以我外松内紧,表面无计可施,暗地里派出看守变成囚犯,混进三大帮派,经过一番调查,很快发现了你的踪迹。你胆大包天,居然在囚犯里发展魔徒,哼,本来早就能抓捕你们,可我偏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想要看把戏,何不再等一会儿?”狐白衣笑了笑,“我的戏才刚开始呢!”
“我可不想看着三个孩子没命。”
“天狱长……”简真感动得热泪盈眶。
“放心,你们安全了。”?裴千牛目光一转,看向萧堇,女犯讪讪地收起藤蔓,大个儿翻身跳起,拐着脚跑到天狱长身边,挺胸凹肚,昂然四顾,一扫狼狈光景,变得神气活现。
“裴千牛,看来你还不笨,”狐白衣顿了顿,“不过有些事情你也并不知情。”
“什么事?”
“好比谁杀了蝎尾狼和蜘蛛猴?”
裴千牛一愣:“不是你?”狐白衣摇头说:“后来噬元的是我,前面两个人跟我无关。”裴千牛瞅着他打量一通:“你知道是谁?”
“我暗中拍到一些东西。”秘魔抽出一张符纸,看守的笔尖纷纷向他指来。
“别担心,摄影符!”狐白衣一挥手,符纸悬空,他挥笔点亮,“回影还形。”
空中出现虚无幻象,场景是天狱的巷道,百里玄空脚步匆匆,拐过一处墙角,迎面遇上巫唐,掏出一根水晶管子,低声说:“方飞的元气到手了。”
巫唐接过管子,审视其中的天青色元气:“文彦青呢?”
“他忘了所有事。”
“你确定?”
“确定!”
“你先回去,”巫唐把管子递还给摄神者,“找机会干掉蝎尾狼,把方飞的元气留在他身上!”
“可是……”囚犯面露迟疑。
“没什么可是,”巫唐打断他说,“除非你想在天狱呆一辈子……”
随即场景变幻,百里玄空出现在琼田,他漫步走向蝎尾狼,后者瞪眼望他,脸上布满惊悸,身子僵硬不动。摄神者走到他身前,阴沉沉看了一眼,把一根冰刺扎入他的心口,鲜血汹涌而出,冰刺随之融化,变成天青色的雾气,在伤口附近萦绕不去……
画面一转,这一次是蜘蛛猴,他方便完毕,哼小曲儿,系着裤带,忽然听见什么,扭头一瞧,眉开眼笑。百里玄空走上前来,突然把冰刺插入他的心口,蜘蛛猴笑容凝固,冰刺却飞快地融化,变成一团天青色的气体……
“摄影符”至此结束,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巫唐。副狱长面如死灰,两眼瞪着幻影消失的地方,活是离了水的金鱼,张着嘴巴微微喘气。
“巫唐,”裴千牛忍不住低吼,“你为什么这样做?”巫唐回过神来,小声咕哝,“这不是我的意思。”
“那是谁的意思?”
巫唐抿嘴不答,裴千牛盯着他又问:“皇师利?”巫唐还是不吭声,天关星摇了摇头:“拿下他!”两个看守上前,收缴巫唐的毛笔,麻利地给他戴上符锁。
“我会把你交给斗廷,”裴千牛冷冷说道,“希望你足够明智,不要代人受过。”巫唐怨毒地看他一眼,咬着牙低下头去。
“所以方飞是冤枉的啰?”简真眉飞色舞。
“这是我的错,”裴千牛老脸发烫,“处置完这些魔徒,我就把他放出来……”他稍一犹豫,无奈补充一句,“只要他还活着。”
简真心头一跳,看向吕品,懒鬼变回原形大口喘气,他看着秘魔隐隐不安。狐白衣的举动不合情理,裴千牛的威望很高,揭穿巫唐也不能分化看守,再看秘魔,不慌不忙,不焦不躁,事有反常必为妖,今晚的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
吕品忍不住看向那张金脸,天宗我面容沉寂,俨然事不关己,裴千牛看他一眼,拧起眉毛说道:“天宗我,还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金脸淡淡说道,“你也许赢了。”
“盘震,”裴千牛一挥手:“拿下他们。”
“是!”夸父王法杖一戟,大门周围的息壤急剧生长,霎时封闭出口,神殿变成了一间土牢,把所有人都关在里面。
“你干什么?”裴千牛又惊又怒,扬笔指着巨人,“想造反吗?”
“造反?”盘震歪了歪硕大的脑袋,“听起来很不错。”
“青阳蚀心!”裴千牛笔尖扭转,“仙藤甲”上的龙文青光暴涨,藤条如同剧毒的虫豸在夸父的胸腔里穿梭,饱吸巨人的热血,染上殷红的光泽。
盘震面庞抽搐,可是屹立不倒,别的夸父却支撑不住,捂着胸口轰然跪倒。仙藤甲连接心脏,深入元神,一旦发动,钻心入脑,炼魂荡魄,这些洪荒巨人也难以抵挡。
“天宗我,”盘震注视金脸,“你还等什么?”
金脸诡秘一笑,说道:“等你的效忠。”盘震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你答应过我,封闭了神殿,你就解除‘仙藤甲’。”
“可你还没有效忠。”天宗我不为所动。
“这是讹诈……”夸父王再也支撑不住,左膝噗通跪倒,通身青筋暴突,“夸父……只忠于盘古。”
“想想吧!”大魔师冷言冷语,“只要宣誓效忠,夸父族就能摆脱束缚、重振雄风,这个机会万载难逢,以前不曾有,将来也不会有……”
“攻击天宗我!”裴千牛看穿金脸的意图,叫声中透着恐慌。
看守扬起毛笔,对准金脸发出符咒。金脸陡然缩小,变成一团金光,在符咒之间来回穿梭,漫天的符光似要将它淹没,天宗我的声音断断续续:“盘震……你的时间……不多了……”
盘震望着金光,眼神纠结无比,它缓缓举起右手,粗浊的声音在神殿里回荡:“盘古在上,我,成都载天之王,夸父盘震率领夸父一族,甘愿臣服于大魔师天宗我麾下,上达青冥、下及黄泉,千秋万载,此心不移……”
“聪明!”天宗我话音落地,金光暴涨,金脸再次出现,涨大十倍不止,“秘魔,护法!”
狐白衣挺身上前,挥舞毛笔,挡开看守的符咒,金脸口唇翕动,发出阴沉的咒语,窸窸窣窣,古怪陌生。
“这是……”天素侧耳聆听,眼神微变,“象蛇语!”
“你确定?”吕品瞪着天素,后者点了点头:“我研究过象蛇的语言,它的发音极其复杂,用人类的嘴巴根本说不出来……”
“糟了!”懒鬼望着不断膨胀的金脸,心底生出无法遏止的恐惧。
嗤啦,金脸爆裂,迸射出十一根金刺,锋锐无比,急如闪电,钻进夸父们的身体,所过之处,“仙藤甲”藤蔓断绝、四分五裂。
“仙藤”顽强了得,断掉之后又疯狂生长,金刺随之分裂,化为千丝万缕,钻进每一根“仙藤”,穿透虬结的血肉,直抵夸父的元神。金光与青气像是两条大蛇,在夸父的身体里角逐纠缠,青气节节败退,金光所向无前,如同金色的血管,纵横交织,无所不至,很快布满了雄伟的躯干。
“裴千牛,”狐白衣笑嘻嘻说道,“你上当了,这是一个圈套。”天关星瞪着他,两个鼻孔咻咻喘气,秘魔视如不见,接着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你派看守变成囚犯,所以将计就计,故意把今晚的消息泄漏给你。你听说大魔师要来,一定会召集所有的看守和夸父,所以我策反了夸父,只要看守进来,立马封闭神殿。发展魔徒只是一个幌子,我们真正的意图是要把看守一网打尽……”
裴千牛脸色发白,反手掏出一面通灵镜,点亮镜面,可是界面一片惨白。
“别费事了,”秘魔笑道,“我们选在神殿动手,就是因为息壤可以切断通灵,裴千牛,你别想联络斗廷。”
“那又怎样?”裴千牛注视人群,悲壮地说道,“兄弟们,道魔不共戴天,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必须血战到底……”
“昂!”盘震一声狂叫,打断了他的演讲。夸父之王抬头起身,“仙藤甲”枯萎成灰,簌簌簌地振落在地,金色的脉流退缩消失,天宗我的尖刺收了回去。
盘震低头看看,伸手抚过胸膛,“仙藤”留下的孔洞随之愈合,古铜似的肌肤闪闪发亮。
数十万年的桎梏一朝解脱,夸父王畅快淋漓,仰天狂啸,漫长岁月里积累的闷气随着啸声一泻而出。其他的夸父也摆脱了束缚,纷纷应和君王,随之纵声长啸。啸声合在一起,势如狂风暴起、惊雷炸响,震动神殿的屋顶,穿透厚厚的息壤,在辽阔的星空下盘旋激荡,所有的囚犯都从睡梦中惊醒,听着可怕的啸声,发出本能的战栗。
“木神鞭!”裴千牛抖动笔尖,青碧色的长鞭凭空出现,刷刷刷挽着鞭花,卷起滔天狂澜。盘震收起啸声,瞪视藤鞭,白色的瞳子变得血红,狂暴的怒气汹涌而出——木神鞭让它吃尽苦头,夸父王对它恨之入骨。
“准备战斗!”裴千牛毛笔挥舞,啪,“木神鞭”发出清脆的鸣响。
若干看守拥到他身边,更多的呆立不动,眼里的恐惧遮掩不住,天狱长心里咯噔一沉,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战斗是为了取胜,”巫唐冷不丁开口,“明知道会失败,为什么还要战斗?”
“闭嘴!”裴千牛惊怒交迸,“我宰了你……”
“那可是夸父,盘古之子,大地之王,”巫唐语速很快,“道祖和四神为了制服它们,付出了惨重的牺牲,才给它们穿上藤甲,现在藤甲没了,它们重获自由。道祖杀不死的东西,我们会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吗?如果战斗开启,我们全都会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
“入魔”两个字刚到嘴边,裴千牛的笔尖电光迸射,一道“霹雳符”直奔他心口,不防金光一闪,天宗我挡在巫唐身前,电光穿过金脸,被它的触手导入息壤。
“说得好,”金脸变成两张,一正一反,正面对着天关星,反面冲着副狱长微笑,“说下去。”
巫唐狠咽一口唾沫,他从对方的笑容里得到鼓励,发出一声撕心裂肝的嚎叫:“加入魔道,成为魔徒!”
“这正是我想说的,”天宗我的脸变成四张,露出相同的笑容,分别朝向东南西北,“要么加入我,要么杀无赦。”
看守沉默下来,几个年轻男女垂下笔尖,低头退到巫唐身边,紧跟着更多的看守步其后尘。眨眼工夫,投降者达到半数,裴千牛看得浑身发抖,失望有如毒蛇啃噬他的心志,巫唐的脸色却由恐惧变为狂喜,左顾右盼,洋洋得意。
“道者就是道者,”天宗我微笑,“一旦面对死亡,就会变成懦夫。”
“胡说!”裴千牛扬起头颅,轻蔑地扫过屈服的下属,“懦夫就是懦夫,永远都是懦夫。”
“天狱长,”阴练华颤声说道,“我们怎么办?”
“战斗!”裴千牛双眉倒立,“至死方休。”
“夸父们,”天宗我高叫,“报仇的时候到了。”
“笃!”盘震法杖杵地,地面有如波涛涌起,看守站立不稳,东倒西歪,握着毛笔胡乱发出符咒,十有七八未能击中敌人,剩下的落到夸父身上,好比石沉大海,巨人的身上笼罩“盘古土瘴”,昏昏黄黄,能够抵御大多数符咒。
“笃!”法杖再次杵地,息壤顺着所有夸父的双脚向上爬行,覆盖巨人全身,变成了一副古朴厚重、威严十足的盔甲。
“笃!”法杖第三次杵地,看守无不心生错觉,时间仿佛变慢,身子沉重不堪,吸力来自脚下,直要把人拖入地底。
盔甲披戴完毕,盘甲伸出右手,息壤拔地而起,在它手里凝结成一支特大号的投枪。
“去!”巨人抡起投枪,冲着裴千牛奋力掷出。
天关星拧身躲闪,投枪贴着脸颊飞过,洞穿身后一个男看守的胸膛,势头不止,又把另一个女看守穿在枪尖,嗡的一声,把两人同时钉在地上。
人群惊慌四散,夸父并未罢休,更多的投枪呼啸而来。换在平时,投枪不难躲开,而今重力剧增,除了少数首领,大多数看守无法对抗“镇星术”,行动变得迟缓,眼睁睁看着投枪贯穿身躯,一时间,惨叫四起,九个看守血溅当场。
一轮投枪扔完,夸父双手向下,拔出大块息壤,变成开山巨斧。
“砍掉他们的头!”盘震法杖向前,厉声下令。
“砍掉他们的头!”夸父们挥舞巨斧,嗷嗷怪叫着冲向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