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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无相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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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无相魔

    大考前一天,墨宫的墙上公布学年总分。角字组不出意外,高居第一,得到两万二千一百五十九分;危字组一万三千二百七十三分,赫然排在倒数第一。

    “怎么回事?”简真望着榜单难以置信,“我算过,应该是倒数第七!”

    “别忘了八次大过,”天素脸色森冷,“一次三百,扣掉了两千四百分!”

    “完了!”大个儿哭丧了脸,“差了一万分,还拿什么魁星奖?”他绝望地看向方飞,后者神不守舍,一副“我在梦游”的表情。

    “还没完!”天素咬了咬嘴唇,“抽到合适的考题,还有机会最后翻盘!”她停顿一下,“这种事不是没有先例。”

    “想得美,”巫袅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那个先例在三万年前。”

    “你们死定了,”司守拙伸出右手在脖子上一抹,“咔嚓!血流成河。”

    白虎学生哄笑起来,宫奇怪腔怪调地说:“危字组,我对你们表示同情!”

    “对!”公西倩接嘴,“就像同情落水的小狗狗!”

    “没那回事儿,”巫袅袅翻个白眼,“对于落水狗,我就爱狠狠地踢它们。”

    “把它们的肠子踢出来!”百里秀雅附和。

    “赶尽杀绝!”司守拙说。

    “不留活口!”宫奇总结。

    白虎人一面冷嘲热讽,一面嘻嘻哈哈地从危字组身边经过,天素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冲方飞吼道:“吕品呢?他又没来?

    “他在睡觉,”方飞小声说道,“他一个晚上都在通灵。”

    “我猜他也不会参加考试。”天素眼里透出极度的轻蔑。

    “我会劝说他……”方飞还没说完,就被女孩打断:“不用了,没有他,我照样能拿魁星奖!”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方飞意识到这一点,心头涌出强烈的失落。天素的自信不是来自于团队,而是她自己的天才,她深信单枪匹马也能成功,至于方飞和简真,在她眼里跟吕品没有什么两样——全都是可有可无的累赘。

    “对呀!”大个儿还蒙在鼓里,持之以恒地大拍马屁,“我们全靠你啦!”

    “等着瞧吧!”天素扭头走向水殿。

    选题仪式在水殿举行。太极坛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浅黄色的大葫芦,表皮光滑油亮,闪烁悦目的灵光,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葫芦长了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明天是朱明节,也是年终大考的日子,”乐当时站在葫芦后面冲台下讲话,“四年级面临道阶考试,常、圣、至、天,考到那一步,全看你们自己。周道师,曲道师,开完了会,你们就带四年生去浑天城……至于其他三个年级,年终大考的题目由祖师葫芦决定。”他一伸手,拔出葫芦塞子,叫道:“三年级!”

    突,祖师葫芦像是烧开的水壶,葫芦嘴里喷出一股白气,扭曲成五个大字:“白虎柳青阳!”

    一个大男孩站了起来,黑衣黑裤,胸口绣了金色虎头,耳朵戴着白宝石耳环。他轻车熟路,箭步蹿上讲坛,啪地按上葫芦。葫芦向上一跳,又喷出一股白气,凝结成若干文字:“迷迭之森,辰时,星罗密林,山烂石、云炼霞。”

    台下响起震耳的欢呼,柳青阳笑嘻嘻地走下讲坛,沿途不断跟同学击掌。

    “他们干吗高兴?”方飞不解问道。

    “因为题目简单。”简真回答。

    “真没用,”天素冷冷说道,“越简单的题目分数越少!”方飞想了想,说道:“如果要翻盘……”

    “题目越难越好!”天素答道。

    “二年级!”乐当时又叫一声。葫芦喷出一股黑气,缠绕凝结,变成五个大字:“玄武苏若兰!”

    一个女生站起来,徽章是红闪闪的尾火虎,她拧着眉头走上讲台,犹豫一下,把手放在葫芦上面,噗,葫芦喷出的黑气结成一行字迹:“冰风火宅,辰时,铸雪峰,帝江、聂昂。”

    欢呼声再次响起,苏若兰眉眼舒展,走下讲坛,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洋溢出来。

    “又是送分题!”天素轻哼一声,眼底深处透出一股焦虑。

    “一年级!”乐当时叫嚷。

    突,突,突,葫芦连跳三下,喷出一股青气,宛转结成四个大字:“苍龙方飞!”

    殿中寂静一下,白虎人发出响亮的嘘声,方飞措手不及,一时呆住。天素皱起眉头,使劲肘他一下。方飞吃痛起身,走到葫芦面前犹豫不决,乐当时隔着桌子两眼出火:“磨蹭什么?快摸葫芦!”

    方飞打量葫芦,这东西不像木头、更像石头,下面一行朱红色的铭款,经过一年的学习,方飞认得出铭款上的蝌蚪古篆:“支离邪藏酒器!”

    葫芦也是道祖遗物,方飞吸一口气,伸手抚摸葫芦,温润滑腻,宛如活物。

    噗,葫芦吐出天青色的文字:“四神关、辰时、苍灵地峡、天皓白、狐青衣!”

    大殿里哀号一片,“臭爪子”、“倒霉鬼”不绝于耳。

    方飞不知道“四神关”的来历,可也明白试题的难度跟台下的叫骂成正比。他血涌双颊,低着头回到座位,简真怒气冲天,指着他的鼻尖大骂:“倒霉鬼,自从见到你,我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儿。”

    “不要怨天尤人!”天素眉毛一扬,“四神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简真虚怯怯看她一眼:“我听说,‘四神关’会死人!”

    “死的不是你就行,”天素小脸泛红,两眼放光,“四神关总分很高,即使懒鬼不来,只要你们闯过第四关,我再夺得通关宝物,那么我们就能翻盘。”

    “通关宝物?”简真愣了一下,“没有人能夺得通关宝物。”

    “是吗?”天素挺身站起,冷冷丢下一句,“你说的那是普通人!”

    方飞回到寝室,吕品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死懒鬼,起床了!”大个儿趴到床边,冲他耳边怒吼。

    “滚开……”吕品翻一个身,继续他的黄粱美梦。

    方飞取出通灵镜,搜索“四神关”,很快得到如下信息——

    “四神关共有四道难关。第一关每人四百分,第二关每人八百分,第三关每人一千六百分,第四关每人三千二百分。夺得通关宝物,总分翻倍计算。”

    “天素说得对,”简真眉飞色舞,“除掉吕品,我们最多能得三万六千分……”

    “做梦!”吕品睡眼惺忪地从上铺探出头来,“死肥猪,你最多能过一关。”

    “呸!”简真下意识驳斥,“你一关也过不了!”

    “对!我根本不会去考试!”

    “为什么?”方飞早有预感,但听吕品亲口说出,心里仍是说不出的难受。

    “我奶奶病了,我明天请假回家!”

    “你撒谎!”

    “那又怎么样?”吕品理直气壮。

    “我杀了你!”简真虚张声势地挥舞拳头,方飞把他拨到一边,注目吕品说道:“我想知道原因。”

    “我奶奶病了!”

    “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吕品看他一眼,喃喃说道:“好吧!反正过了明天,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做梦!”大个儿气得跺脚,“天素一定会赢……”

    “无所谓,”吕品说道,“不管输赢我都要退学。”简真一时噎住,流露出困惑神气。

    “为什么?”方飞强忍激动。

    “我不是真正的道者,”吕品冲他笑笑,“这方面我俩挺像!”

    “你也是度者?”方飞莫名诧异。

    “你不奇怪吗?犬妖为什么冲着我叫?我为什么能控制那些妖怪?喏,有时我还能控制道者,”吕品舔了舔嘴唇,“那是一种摄神术,只有狐妖才会用!”

    “啊!”简真脱口而出“你真是狐妖?”

    “不全是,”吕品两眼朝天,“我妈是狐妖……我是道妖混血!”

    地上两人目定口呆,吕品满不在乎地撇嘴:“死肥猪,你尽可以叫我臭狐狸,也可以叫我死杂种。喏,想到什么叫什么,过了今天你就没机会了。”

    “我,哼……”大个儿哼哼唧唧,“那个我,哼哼……”最后啥也没说出来。

    “那有什么关系?”方飞皱了皱眉,“我不在乎你妈妈是谁!”

    “有人在乎!”

    “谁?”

    “皇师利!”吕品嗓音里透着苦涩,“他说……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方飞困惑地望着懒鬼:“我以为你不会在乎他的鬼话。”

    “我不在乎别人说我,可我不想他们笑话我妈!”

    “你妈妈……”方飞欲言又止,吕品看出他的心思:“我没见过她,我生下来她就走了!”

    方飞沉默一下,伸出手来:“好吧,祝你好运!”

    “谢谢!”吕品看他一眼,没有跟他握手,翻一个身,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简真像是断了根的大树,轰然倒在床上,口中念念叨叨:“明天不会输,我们还有天素……”他嘴里念了十遍,心里又念了几百遍,直到这个意念牢不可破,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方飞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看一会儿书,等到睡意上来,已是午夜三更。天湖方向传来蛟龙凄冷的长吟,方飞听得懂它们的语言,这是蛟龙在诉说衷肠,表达绵绵情思,只不过传情的对象不是同类,而是天上皎洁的月亮。不是每一条蛟都能成为龙,成为神龙更需要成千上万年的时光,忍受无穷无尽的孤独,身边的一切去了又来,永恒不变的只有太阳和月亮……

    方飞体味孤独的感觉,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他梦见自己收拾行礼,走出了学宫的大门,经过摩云圣道的时候,两侧的雕塑都变成了白虎人。他们鼓掌欢送,极尽挖苦,天皓白站在大道的尽头,脸上透着深深的失望。

    方飞望着老道师,讷讷地停下脚步,忽觉有人拍打肩膀,回头一看,天素双眉扬起,大喝一声:“笨蛋,全都怪你!”

    他激灵一下,完全醒了。远处传来夔龙的鼓声,向窗外一瞧,月落星沉,考试的日子到了!

    考试都在学宫外面举行,所有学生在摩云圣道集合。方飞走出大门,一眼看见天素,女孩焦躁不安,见了他劈头喝问:“吕品呢?”

    “他奶奶病了!”方飞小声说道,“他请了假……”

    “算了,”天素悻悻挥手,“他不来更好!”转过身,大踏步走向蚣明车。

    三人上了车,才发觉角字组也在车上,不是冤家不聚头,下车不免示弱,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哟!”宫奇阴阳怪气地说,“危字组怎么才三个人?”

    “吕品今天请假!”司守拙消息灵通。。

    “请什么假?”巫袅袅在车尾叫喊,“那叫临阵脱逃!”

    “危字组成三脚猫啦?”百里秀雅笑得面目狰狞。

    “不是猫!是蛤蟆!”司守拙接嘴,“三条腿的大蛤蟆!”

    “哈哈哈!”车里爆出一阵哄笑。

    天素一咬牙,腾地站起,冷冷扫视车厢:“角字组赢不了魁星奖!”

    车厢里沉寂一下,巫袅袅跳了起来,针锋相对:“谁说的?”

    “我说的,”天素扬声说,“我要亲手打败你们!”

    “少吹牛了!”巫袅袅正要发飙,皇秦按住她,两眼直视天素:“我知道天外天的事。”

    车厢里又是一静方飞扫眼一瞧,发现人人神情肃穆,登时恍然大悟——天外天发生的事早已传遍学宫,只是没有人说出来罢了。

    天素有些措手不及,身子微微僵硬,涩声说道:“那又怎么样?”

    “我们也来打一个赌,”皇秦平静地说,“如果角字组赢得魁星奖,我要危字组一样东西?”

    “什么?”

    “尺木!”

    车里一片躁动!尺木寄居长牙龙的元神,与方飞浑然一体,失去尺木,好比挖心摘肺。天素也懂这个道理,瞅着方飞面露迟疑。

    “我同意,”方飞沉声说道,“万一‘危字组’赢了呢?”

    “你想要什么?”皇秦随口问道。

    “玄凌剑!”方飞回答干脆。天素一愣,叫道:“方飞,你什么意思?”

    “如果危字组赢了,”方飞避开女孩的目光,“你要买下‘玄凌剑’送给天素!”

    “方飞,”天素满心不是滋味,“你不要自作主张!”

    “那把剑在哪儿?”皇秦问道。

    “倏忽塔,”方飞顿了顿,“价值五百万点金。”

    “五百万?”巫袅袅跳了起来,“你这是敲诈!”

    皇秦扫她一眼,巫袅袅噘着嘴坐回去。皇秦沉思一下,点头说道:“成交!”

    “好!”方飞掉头看向窗外。

    车厢里陷入尴尬的静默,天素呆了呆,缓缓落座,忽听有人在远处嘀咕:“真有意思啊,赌注越下越大了……”

    到了山脚,一年生下车,在勤务的带领下向东飞行。飞了五分多钟,云开雾散,苍茫大地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谷,好似开天辟地的神灵,铸成倚天长剑,曾拿此间试过锋芒,而后历经万古,伤口也未愈合,连绵不绝地涌出碧绿的血液。

    地峡离浮羽山很近,峡里的岩石金碧发亮,上古树木的遗骸比肩林立,高出左右山崖,仿佛守卫峡谷的武士。峡口烟雾袅绕,似有巨龙没日没夜地吞吐云气。

    “那就是苍灵地峡?”简真瞪着前方,“看着就不吉利。”

    方飞望着峡谷,内心隐隐不安,地峡深处藏了某种奇怪的东西,很可怕,又很亲近。脚下的尺木莫名兴奋,陡然加快速度,甩开简真,一阵风落在峡口。

    方飞掏出仙罗盘一瞧,卯时刚过,离考试还有一个时辰。考生先后抵达,呆在峡口炼气热身。

    天素不满方飞自作主张,对他爱搭不理。简真每到考试都很紧张,想尽办法给自己泄气,他背着手走来走去,不时跟方飞来一句“输定了,你的尺木要丢”,一会儿又说:“唉,全指望天素,我们两个根本不行……”闹心的程度胜过天底下最聒噪的乌鸦。

    方飞忍受不了,走到人少的地方,刚喘一口气,左手食指上传来振动,低头看去,“波耶水镜”变成的指环发红发亮,那是“无碍共振”的信号。“波耶水镜”一分为三,除他之外,吕品和简真各得一面分镜,大个儿还在远处神神道道,那么“无碍共振”只会来自吕品。

    “难道他回心转意?”方飞摸一摸指环,展开“波耶水镜”,吕品的通灵台立马跳了出来,狐狸头像闪烁不停,下面写着两个白色小字:“救我……”字迹潦草无比,足见书写的时候慌乱不堪。

    方飞愣了一下,匆忙写道:“出了什么事?”吕品没有马上回应,过了几秒钟,文字逐一闪现,也是白色元气,但跟吕品的笔迹迥然不同:“方飞吗?”

    方飞心头一跳,如果跟他通灵的另有其人,那么吕品肯定落入险境。

    “你是谁?”他抖索索写道。

    “镜子旁边还有其他人吗?”对方迅速回应。

    “没有。”方飞如实回答。

    “吕品在我手里,”那人继续写道,“你一个人来,如果告诉别人,你就等着给他收尸!”

    “你是谁?”方飞极力理清混乱的思绪。

    “你知道我是谁!”字迹洋洋洒洒,写字的人似乎在笑。方飞握紧笔杆,沉默时许,写下三个字:“无相魔?”

    对面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快来!”

    方飞瞟一眼远处,简真停下脚步,疑惑地朝他看来。男孩心跳加快,汗水从毛孔里汹涌而出,眼前景物恍惚,耳边的喧闹也离他远去。

    “快来!”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对方的愤怒。

    方飞使劲捏一下脸颊,剧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吸一口气,压住心跳,飞快写道:“你们在哪儿?”

    “八非学宫!”写完四个字,吕品的头像暗淡下去,通灵结束了,皮球踢给了方飞。他不去,吕品会死,他去,吕品也会死,同时送命的还有他自己。

    简真犹豫着走了过来,方飞看他一眼,收起通灵镜,挥手丢出尺木,纵身跳了上去。

    “方飞,”简真的惊叫声从后面飘来,“你去哪儿?”

    方飞随口胡诌:“我忘了带笔……”话一出口就被狂风吹走,他也不知道大个儿听见没有。此去凶多吉少,他没有把握活着回来,可是如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看着吕品送命。

    回龙壁空无一人,方飞钻进一辆蚣明车,等了两分钟,大蜈蚣开始爬行。很快越过雪线,望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方飞感觉时间无比漫长,他的心也随着车身起起伏伏、翻山越岭……方飞渐渐意识到,这辆车正在把他带向死亡,有一瞬间,他感觉后悔,想要折返回去,可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他的眼前闪过燕眉的影子,女孩沉默地望着他,让他生出了一股无以名状的勇气。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他抱有一丝侥幸,试图寻找对策,可是不知为何,脑子被冻住了,思维迟钝得离谱。他对敌人一无所知,可从刚才的通灵来看,无相魔对他了如指掌,挟持吕品是一记狠招,揣摩透了方飞的性情,算准他不会丢下朋友。

    车身震动一下,缓悠悠停了下来,蜈蚣的脚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惊心的摩擦声。

    方飞漫步下车,举目望去,摩云圣道冷冷清清,除了成片的雕像,看不见一个活人。

    “学宫的人呢?”方飞望着学宫大门,感觉安静得蹊跷。他看向天极盘,指针指定卯时一刻,时间还不算晚,现在救出吕品,也许还有参加考试的时间。

    “还想那个干吗?”他敲了一下脑门,望着道祖雕像,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支离邪正在注视着他,苍老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哀伤。

    方飞揉了揉眼睛,发现雕像还是老样子——眺望远方,沉思默想。

    “见鬼!”方飞回望四周,道路两边的石像向他注目望来,眼神各式各样,怜悯、悲哀、忧伤和怅惘,还有几尊石像目光阴沉,很有一些幸灾乐祸。

    方飞背脊发冷,仿佛陷入噩梦,周围不再是无知的雕像,而是年久岁深的千百阴魂。他的汗毛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脊背流下,肠胃像是打了结,不由扶着一尊石像干呕起来。

    吐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来,使劲甩了甩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他想要走快一些,双腿却像灌满了醋,酸酸软软地使不上劲。

    乾坤袋里的尺木跳了一下,巨龙的影子从他心头闪过。

    “危险……”似乎有人对他沉喝。警兆突如其来,方飞下意识向左一跳,白光擦身而过,命中一尊石像。雕像来回摇晃,方飞的眼前也微微晕眩。如果没有跳开,这一道“昏迷符”就能让他倒下。

    他不敢停留,纵身向右,闪到一尊石像背后。嗤,雪白的符光击中石像,火光迸溅,碎屑乱飞,打在身上十分疼痛。

    真正陷入危险,方飞反倒清醒过来,思路敏捷,目的明料。他很快判断出符光来自何方,低头弯腰,尽力奔跑,灵巧地把雕像当做掩护,一口气躲过三道符咒,绕到一尊雕像背后,屈膝躬身,猛地跳出,元气蹿出指尖,一道“闪电符”顷刻写就。

    “雷枪电……”方飞的咒语堵在嗓子眼上。

    吕品两眼睁圆,就在前方不远,“束缚符”把他捆得严严实实,“噤声符”黏住了两片嘴唇,只有眼珠还能转动。他的身后站了一人,黑斗篷、金面具,从头到脚都很熟悉。

    “苍龙方飞,”黑衣人发出尖利嘶哑的假声,手里的符笔顶住吕品的脖子,“我一抖手,他的脑袋就会上天。呵,你不想让他变成无头鬼吧?”

    吕品使劲眨眼,示意方飞离开。方飞极力不去看他,盯着黑衣人问:“你是无相魔?”

    “呵!”黑衣人没有否认。

    “这儿可是八非学宫!”方飞看向学宫大门,渴望有人从门里走出,道师、勤务、学生……不管是谁都行。

    “别费心了,”无相魔话中带笑,“除了我们三个,这儿谁也不会来。”

    方飞的心紧了一下,猜不透他的话是真是假。学宫没有人?让人难以置信。如果是真的,他又是怎么办到的?方飞念头飞转,盯着面具后面的那一对眼珠:“你为什么戴面具?”

    “呵!”无相魔笑而不答。

    “为什么用假声?”

    “呵!”

    “你附身的人我肯定认识。”方飞虚张声势。

    “你猜猜看,”无相魔不无嘲讽地说,“我到底是谁?”

    一道亮光从方飞脑中闪过,冷汗顺着额角涔涔淌下——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是一场灾难。

    “猜到了吗?”无相魔嗤嗤冷笑。

    “猜到了,”方飞深吸一口气,闷闷说道,“你是乐当时!”

    笑声像被刀片切断,面具后的眼睛连连眨动,无相魔咳嗽一声,慢慢说道:“你有证据吗?”

    “除了乐当时,没有谁能让学宫里的人全部离开,”方飞抿了抿嘴,“当然期末考试是个好借口,毕竟今年的考试地点都远离学宫。”

    “你认为我对祖师葫芦使了手脚?”

    “这是个巧合,被你利用了,”

    无相魔冷哼一声,没有否认,忽听方飞又说:“还有一个疑点。”

    “什么?”

    “天外天的时候,你记了‘危字组’两次大过。”

    “哦?”

    “其中一个理由是进入极乐塔,这件事皇师利也没提过,他也许不知道,也许不屑说,可你一清二楚。足见那天晚上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寻找下手的机会。”

    “那只是你的臆测。”

    “反正你赢定了,”方飞直视面具后的眼睛,“何不让我见识一下?宫主大人!”

    “你那么肯定?”无相魔声音飘忽。

    “对!”

    无相魔抬起左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油头粉面的老脸,笑嘻嘻说道:“恭喜你,猜对了!”

    方飞手脚发冷,极力压住狂乱的心跳,涩声问道:“你杀了巫昂?”

    “不!”无相魔摇头,“杀他的是你?”

    “胡说,”方飞怒喝,“我没杀他!”

    “你没杀巫昂,他也因你而死,”无相魔侃侃说道,“巫昂是我的第一个傀儡,我透过他混进天试院,本想进入你的身体,结果……”他舔了舔嘴唇,“我失败了!”

    “那天晚上……”方飞想起那一晚的噩梦,尽管过了一年,他还记忆犹新。

    “我潜入你的身体,进入你的梦境,想要控制你的元神,眼看就要成功了,不料你的元神突然反噬,让我受了重创……”

    “我重创你?”方飞不敢置信,“那不可能!”

    “骗你干吗?”无相魔幽幽说道,“直到现在我也很迷惑,你的元神与众不同,多了点儿什么,又少了点儿什么。”

    牡丹说过同样的话,方飞心中一团乱麻,可是面对魔头,他也无暇多想,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问道:“后来呢?”

    “我不得已退回巫昂的身体,入侵你以前,我让他的元神陷入休眠,不料我返回的时候他突然觉醒、大举反抗。我伤后无力,几乎招架不住,两个元神较劲,身子动弹不了,只好呆在床边,一直熬到天亮!”

    方飞恍然大悟:“难怪你睁着眼睛不说话。”

    “巫昂倒是想说,”乐当时咧嘴一笑,“没办法,我只好吃了他。”

    方飞想起巫昂的眼神,心里涌起强烈的悔恨。

    “吃下了元神,我的元气有所恢复,巫昂的躯壳却没法用了。你叫来温雄,真是雪中送炭,我钻进他的身子,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可他一个勤务,本领不高,权限太小,凑巧云炼霞经过宿舍,她身为考官,道术高超,还能在天试院自由活动。我一个忍耐不住,通过温雄附在她身上。没想到这女人又臭又硬,我无法彻底控制她的元神,结果陷入两难境地:离开她的身体,她会泄露我的存在;留在她的体内,就得跟她无休无止地较量。她的躯壳变成了我的牢狱,我吃不了她,也不敢离开,尽管我逼她把你装进了棺材、杀死了两个虎探,可是一不小心就被她赶了出来。我逃出火宅的时候,奄奄一息、十分虚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当儿我遇上了一个贵人。”

    “乐当时?”方飞满嘴苦涩。

    “附身乐当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赌博,”无相魔洋洋自得,“强大的道者必有强大的元神,如果乐当时有云炼霞一半厉害,我附在他身上等于自投死路。乐当时名气很大,换在之前,我一定退避三舍,可那时我走投无路,把心一横,溜进他的身体。没想到这废物外强中干,元神软弱得要命,没花什么工夫就被我制服。这是天赐的好运气,作为八非学宫的宫主,我不但躲过了巫史的审查,还能轻而易举地出入学宫。”

    “可你等了一年,”方飞疑惑道,“你干吗不早些动手?”

    “道师团太碍事了,”无相魔脸色阴沉,“他们轮流看守宫门,天皓白不在有山烂石,山烂石不在有帝江,帝江不在还有狐青衣……只要你呆在学宫,我就没法把你带走。”

    “现在他们都不在吗?”方飞的心里不胜绝望。

    “全都监考去了,就连造化笔也有事可做,”无相魔微微冷笑,“现在只有你和我……”扫一眼吕品,“哦,还有他!”

    “放了他,”方飞避开吕品焦急的眼神,“我跟你走!”

    “当我傻子吗?”无相魔冷哼一声,“把符笔交出来!”

    方飞犹豫片刻,星拂向前一丢,落在无相魔数米之外。无相魔想要去拣,可又心存疑虑,狞笑说道:“还有尺木。”

    “好啊!”方飞左手伸进乾坤袋,绕过尺木,攥紧虫老虎的圆盒子,轻轻叫了声,“呱啦呱啦!”

    “你说什……”无相魔还没转过念头,方飞掏出盒子,盒盖啪地打开,金黄色的旋风嗡然蹿出,迎风暴涨十倍,仿佛怪物的巨口,霎时吞没了对面两人。

    无相魔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做梦也没想到,方飞不顾吕品的死活,放出钦原对两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虫妖叮蛰一下,奇痛奇痒,不可忍受,更何况数以百计同时叮来。无相魔惊恐万状,扬笔放出烈焰,试图逼退钦原。他的笔尖离开吕品,方飞立刻涌身蹿出,狠狠撞在懒鬼身上。三人同时摔倒,乐当时一声闷哼,抓住吕品的手稍稍放松。方飞想也不想,狠狠咬中他的手臂,无相魔惨叫一声,终于撒手放人

    方飞抱住吕品就地翻滚,他有盒子在手,钦原不会蛰他。吕品与他靠近,身上虫妖飞散,嗡嗡嗡集中火力,围住无相魔一顿猛攻。

    无相魔连声惨叫,没头没脑地乱放符法,风雷水火没有一道管用。钦原凶悍绝伦,无孔不入。霎时间,无相魔被叮蛰无数,疼痛麻痒,各种痛苦一起涌到,浑身的气血快要沸腾起来。

    方飞停止滚动,眼角一扫,发现“星拂”就在不远,纵身上前,抓起毛笔,忽然一道白光射来,歪歪斜斜地落在他身边,地上火星迸溅,多了一个凹洞。

    方飞回头望去,无相魔从蜂群里冒出头来,笔尖的火焰上下翻卷,烧得钦原噼啪作响,变成一团团火球,撞上石像,掉在地上,发出凄厉微弱的嗡鸣。

    “勾魂夺魄!”方飞发出一道“昏迷符”,无相魔闪身躲开,滚到一尊石像后面,钦原紧追不舍,像是金色的云霞,裹着他,缠着他,翻翻滚滚、起起伏伏。

    方飞扶起吕品,正要给他解开符咒,冷不防一道白光掠顶飞过,击中一尊石像,把它拦腰切成两段。

    方飞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无相魔受困钦原,符咒失去准头,这一下两人非死不可。他左手拽住吕品,右手握笔,冲着钦原起落的方向接连发出“流弹符”,迫使敌人不敢冒头。他边射边退,绕过三尊石像,方才停下脚步,低头一瞧,吕品浑身肿胀,说不出的痛苦从眼里流淌出来。

    方飞侧耳倾听,嗡鸣声还在远处。无相魔没有跟来,他稍稍放心,举起毛笔,写一道“脱身符”:“蜕皮脱壳。”符光扫过,懒鬼身上的金绳像是焦糖遇水,融化成一缕缕淡金色的雾气。

    可是出乎意料,吕品直挺挺躺在那儿,没有因为解开“束缚符”获得自由。方飞念头一转,立刻意识到他还中了“定身符”,当即叫声:“气散血流。”符笔一抖,光芒闪过,吕品一动不动,只有眼珠乱转。

    方飞连写两道“活血符”,吕品还是不动,心中大感纳闷,猜想乐当时用了某种“定身符”的变式,除了“定身符”,还掺杂了其他符咒,以他现在的能力,很难马上找出反咒。

    “慢着,”方飞心头一动,“隐书里有反咒!”一看左手,却是空空如也。

    “可恶,又是这样。”方飞满心气恼,但又无可奈何。隐书会帮助主人,但对方飞之外的人漠不关心。

    四周陷入异样的寂静,嗡鸣声消失了,也没有惨叫**。方飞心中凛然:“钦原死光了?还是无相魔死了?”又想到即使宿主死掉,无相魔也能更换躯壳,好在方飞、吕品都有天皓白的灵符护身,学宫里又没有别人,如果乐当时死了,无相魔一旦没了宿主,也就失去了害人的工具。

    “能抓住它吗?”方飞极力回忆看过的典籍,想要找到制服元婴的法门。妖怪里有“无形妖”,比如魑魅、花妖、风妖、乌有蛇……它们近似于气体,尽管没有形体,但也属于物质,总有办法可以对付。元婴是纯粹的元神,看得见,摸不着,方飞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克制它的法子。

    “谁?”寂静中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方飞应声一震,心子别别狂跳:“她怎么来了?”

    “救、救我……”一个沙哑的嗓音随后响起,方飞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无相魔的奸计。

    “乐宫主?”天素的声音里透着惊讶,方飞心头一急,从藏身地冲了出来,一眼看见天素站在大道尽头,乐当时趴在地上,脱去斗篷,只着便装,浑身肿胀发黑,龇牙咧嘴的样子,活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当心!”方飞冲口而出,天素掉头望来,见了他双眉上扬,眼里透出浓烈的怒气。

    方飞话一出口,就知道犯了大错,他让天素分了心,忽略了近在咫尺的魔徒。

    “你……”天素话才出口,乐当时暴起发难,使出残存力气向她扑去。

    天素机变过人,腰肢一拧,让过乐当时大半个身子,只有手肘碰到他的肩头,但觉软绵绵、黏糊糊,就像一团刚出锅的果冻。她心中惊怒,正要挥笔,忽觉一股奇寒顺着肘尖钻了进来,浑身如坠冰窟,心头迷糊起来。

    乐当时扑出的一刻,方飞也冲向天素,但见两人身影交错,乐当时像是蜕掉的蛇皮,软哒哒地瘫在地上。天素愣怔一下,回头望来,嘴角似笑非笑,眸子闪烁寒光。

    方飞猝然止步,脑海里响起忘墟里天素和蛛仙子的争吵。

    “她没有佩戴护身符!”方飞心往下沉,无相魔附上了天素,也就得到了她的道术。刹那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逃!”

    他掉头狂奔,没有遵循直线,而是保持微小的幅度,以S形左右摇摆。这是羽化课上学来的方式,能让他的行动难以预测。

    无相魔刚刚换过躯壳,举手投足略显僵硬,瞄准时方飞在左,符咒出手他已经闪到了右边。

    符咒接连飞来,与方飞擦身而过,点燃树丛,击碎岩石,在他脚边留下点点凹坑。天素发出的“流弹符”不仅劲道十足,一击落空,还会回头再射,就像一群漫天盘旋的飞鸟,方飞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躲开。

    穿过大门,钻进树丛,方飞的耳边咻咻作响,身边的草木要么燃烧,要么结冰,要么粉身碎骨,变成一团轻烟。枝条划过他的脸颊,留下纵横淋漓的血痕,可他无暇理会,只盼引开天素,远离吕品。无相魔想要的是他,一刻逮不住方飞,他就一刻不会回头去找懒鬼。

    树丛到了尽头,云巢闯入眼帘,下面的飞磴星星闪闪,劲头十足地飞来飞去。现在辰时未到,五行磴仍在运行。

    方飞冲向飞磴,一发“惊爆符”在他身边落下,冲天的烟尘弥漫四周,他的额角传来剧痛,左眼湿漉漉模糊不清,透过烟尘隐约可见光芒闪动。方飞奋身一跳,踩上一只木磴,估摸着向前飞出,砰地撞上一只水磴,水生木,向上跳入二层。

    方飞十分庆幸学宫禁飞,要么以天素的能耐,一把“小黄精剑”也能轻易地把他拦住。而今到了五行磴,他也不敢怠慢,接连撞击水磴,一口气冲上云巢,脚下不停,又向地宫奔跑。刚刚打开入口,回头一看,天素已经跳下飞磴,沉着脸向他跑来。

    方飞暗叹一口气,埋头冲向地宫。前方越来越黑,他的心也横冲直撞,呼吸一阵紧似一阵,双腿麻木沉重,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听不见天素的脚步声,但能感觉到她就在身后,强烈的压迫感就像鞭子一样抽打他的神经。

    地宫大小有限,道路总有穷尽的时候,这样下去,方飞早晚落到无相魔手里。他心中焦躁,大叫一声“牡丹”,地道里回音激荡,可是无人回应,花妖王喜欢袖手旁观,不肯插手道者的争斗。

    方飞暗生绝望,定一定神,猛可举起毛笔,疾喝一声:“烟云深堕!”

    笔尖光亮一闪,地面雾气上涌,翻滚起伏,越聚越浓,仿佛雪白的牛乳,流向四面八方。

    这一道“布雾符”属于气象符法。本学年天皓白在“气象符”花了不少工夫,方飞论文也写了五篇,各种呼风唤雨、兴云布雾的符咒记得滚瓜烂熟,从成因到书写无不了然于胸,这时大雾兴起,很快充满地道,眼前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方飞掏出鼻涕虫,丢在地上,小妖怪上蹿下跳,闪闪烁烁,变成一点微光忽隐忽现。

    “按穴引风……”不远处传来“呼风符”的咒语。方飞不觉冷汗长流,二人相距太近,没有云雾遮拦,简直不堪设想。他不敢停留,跟着鼻涕虫的光亮向前奔跑。

    “呼风符”本是雾气克星,无奈地宫闭塞,雾气无从宣泄,稍一退散,又很快涌了回来。无相魔不胜烦恼,云雾碍眼还在其次,最难受的还是精邪的叫魂:“……风揽月……天素……风揽月……天素……”

    风揽月是无相魔红尘里的名字,魑魅叫个不停,声音忽男忽女,一会儿变成天素的父母,一会儿变成无相魔的亲人,叫声跟天素发生感应,她的元神动荡不安,简直有些压制不住。

    无相魔怒火冲天,但又无计可施,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捉到方飞。“危字组”两人缺席,很快就会惊动监考的道师。

    “监考‘四神关’的是天皓白?”风揽月打心底感到恐惧。学宫里它最怕天皓白,每次跟老道师见面,它都提心吊胆,生怕露出破绽。好在它先见之明,向天宗我要了一道护身符,强大的魔力让它一年也没露馅儿。

    “追风逐影!”风揽月在天素的元神里翻出了一道“灵犬追踪符”,手腕一抖,笔尖亮起一团青光,变成小狗模样,钻入云雾,嗅嗅闻闻,停停走走。

    “灵犬追踪符”善能发现活人气息,如果活人太多,符咒往往出错,可眼下地宫里的活人除了天素只有方飞,符咒感知他的气息,一路追踪过去。

    阴风惨惨,雾气沉沉,仿佛无数怪兽张开大嘴,要将入侵者活活吞没。

    前方微微一亮,那是“燃灯符”的闪光!

    “蠢货!”风揽月暗暗冷笑,屏息靠近符灯。耳边的叫魂一声紧接一声,让它心浮气躁,恨不得破口大骂,可是这样一来,必定惊动猎物。狩猎已经到了尾声,方飞注定束手就擒,天素、吕品难逃一死。可惜乐当时的身子毁了,要不然它还能留在学宫,干出更多赏心乐事。它要毁掉所有的学生,让他们的父母痛不欲生,它要把紫微变成炼狱,让该死的道者也尝尽受骗的滋味。

    “道者都是贼!”他的心中怨毒翻腾,“统统不得好死!”

    符灯更加明亮,穿透起伏的雾气,显现出方飞的影子——他侧身站立,神色惶急,两眼左瞧右看,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没路了!”风揽月一边蹑手蹑脚,一边极力忽略耳边的叫魂声,脚下地势上升,似有一道门槛,可他没有在意,无相魔无声无息地穿过浓雾,走到距离方飞十步的地方,忽一扬笔,念动咒语:“勾魂夺魄!”

    符光迸闪,方飞向前扑倒。风揽月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低头一瞧,却没见人,它心头一沉,定眼望去,面前竖着一面光闪闪、圆溜溜的大镜子。

    大还心镜!风揽月恍然大悟,刚才看到的只是方飞的影子。

    “僵如木石!”方飞的声音冷锐刺耳,风揽月手足僵硬,动弹不得。

    定身符!方飞蓄势发出,威力十足。

    浓雾是掩护,镜子是诱饵!方飞故意把风揽月引入镜室,利用镜中投影吸引它的心神,从后面给了它致命一击。

    “别过来!”镜室里响起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嘶哑苍老,不是出于天素,而是来自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