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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站在人群之后，暂时还不敢作声，一边焦急地等着凤是羚把退烧药拿来给我，另一边看着这其中有不少是参加过老姑丧事的人，只怕他们都相信大叔所说是我害死了老姑，我一时又脱身不开，所以只能隐藏在人群中，默默地观察。</p>
那二道爷表情严肃，一只手贴在孩子额头上，另一只手拇指撵中指，微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看上去倒颇有几分样子，和他平时那股浪荡的流氓模样全然不同。</p>
他摸着孩子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父母和姐姐忙问他怎么样，二道爷摇摇头：“不行啊，孩子的病有点重，恐怕只有牛神才能救孩子的命。”</p>
“那道爷求您快指点指点，到底怎么样牛神才肯就我孩子的命啊——”孩子父亲的脸上已经鼻涕一把泪一把了。</p>
“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看了看，你们孩子身上有股邪气，这是恶鬼的一口气，吹在你家孩子身上了，就对你的小孩儿不好，你家孩子今天早上是不是浑身抽搐了？”二道爷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愁眉不展。</p>
三人点头称是，在一旁观看的人口中啧啧称奇，对二道爷的本领赞不绝口，小小年纪竟有这样一番造就，料事如神，果然了不得。我在一旁暗笑，心说一个会骗人，一帮愿意捧，二道爷这话说得巧妙，他不说“我听你家姑娘说孩子早上浑身抽搐”，而是换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你家孩子今天早上是不是抽搐了？”同样的说法，换个问句，孩子的父母当然点头了，在一旁的人还以为是二道爷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当然对他的本领称奇，让人哑然。</p>
不过村民们对三生观的道士们信仰越深，外人就越难插手这件事。</p>
二道爷接着说道：“你们知道这是何故？是因为那个恶鬼来索你家孩子的命了，他就趴在你家孩子身上，用手拽他的魂，十分魂魄已经被拽走七分啦，要不是你家孩子福大命大，这时候早就没命了。”</p>
这一番话把一旁的夫妇和女儿三人吓得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都忘了向二道爷求情，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p>
“不过也不是没法儿救，只要我们能把牛神请到我们这儿来，牛神自会处理这一切，不过请牛神可是个麻烦事儿，”二道爷说着面向大家，“大家其中有不少人之前请过牛神几次，一会儿如果牛神难请，就请大家帮帮忙，我再说一遍要求，要跪在地上，心无杂念，恭恭敬敬地请，同时你的眼仁不能露出来，这是人身上最脏的地方，一定要翻着白眼，否则牛神来了看到会嫌弃，大家请牛神的时候，要学着老牛的动作，学老牛的叫听到没——”</p>
二道爷话音未落，但见小孩儿在床上又开始浑身抽搐，手脚露在被子外，胡乱的抽动，眼球上翻，肚子一起一落，不停地砸在床板上，嘴里吭哧吭哧地喷气，舌头瘫在嘴里，牙齿上下乱撞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p>
孩子父母刚想上前按住孩子，却被二道爷一声怒吼拦住，“这是恶鬼回来啦！你们一家还不快跪下请牛神！”</p>
闻言，孩子父母和姐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地，使劲翻白眼，半眯的眼眶中只剩下骇人的眼白，他们嘴里学着“哞哞”的牛叫，一边把头往上顶，真好像自己是头老牛一样，如此诡异古怪的举动，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要是孩子过家家学老牛，人们还觉得好笑，可这是三个身体健全的大活人呀！好像中了魔怔发神经一样，嘴里一刻不停学着牛叫，拼命翻白眼，我在一旁看得两股战战，后背寒凉，这种时候不先去救人，竟然在地上学什么牛叫！</p>
我又气愤又惊异，正要上去阻拦，却听得二道爷眯着眼，手掐诀口念咒，更跟个疯子一样，口中大喊：“不行呀不行呀——恶鬼太厉害啦——大家快一起请牛神呀——快呀——”</p>
周围众人闻听此言，竟顺从地纷纷跪在地上，双手拄地，翻着白眼在地上学起牛叫，一瞬间，屋子里嗡嗡作响，孩子在床上颠动得床板嘎吱嘎吱乱响，再不上去救他这人就他妈死了！</p>
“哞——哞——”“嘎吱——嘎吱——”“不行呀！加把劲不行呀！”</p>
“哞哞——哞哞哞——”“嘎吱吱——嘎吱吱——”“大家快！快——快呀——”</p>
此时我感觉天旋地转，看着眼前这群疯子样的人，心中无限恐惧，无数声牛叫无孔不入，扎进人的心里，那二道爷还在像疯狗一样指挥众人越叫越急，这里哪里存在什么恶鬼——这群人才是恶鬼——这世界上最恶最恶的吃人的鬼——我见过的所有鬼，都比不上这里的人心更为恐怖，更为千疮百孔！</p>
我捂着耳朵，紧闭双眼，但黑暗卷集着恐惧似潮水般袭来，这是疯子的世界，是恶鬼的世界！啊——</p>
“你们不要再他妈叫啦！我操你们个妈！我操你们每个人的妈！”我终于再忍不住，把自己最大的声音全部吼出来，响天动地的吼出来！声音如果能化成尖刀，那我一定将所有人都插死，如果化成火焰，便将这村子里的恶鬼统统烧成灰烬！</p>
我疯了一样地按到离我最近的两个人，在一片惊诧的眼光中狂奔向孩子的床前，二道爷想不到会是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一把搂住孩子，一只手掐他的人中，另一只手掰住他的嘴，避免他咬到自己的舌头，身后众人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成木人，孩子的母亲的姐姐被吓坏了，只有他父亲断喝一声，不顾一切地朝我冲过来，我一边按着孩子，扭头声嘶力竭地吼道：“滚——”</p>
这一句再一次镇住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请牛神的时候忽然杀出这么个煞星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泪流不止，不单单是惊悚吧，更是对这孩子的同情。渐渐地，孩子在我的手下，安静下来，不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