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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都结束了吗——身前是无边无际橘黄色的沙丘,身后是绵延至天边的披着重重黑影的黄沙。我们实在太过于渺小,横七竖八地倒在偌大的天地间,四下是望不尽的荒凉,我实在走不动了,所有所有的力气都被用光,甚至甚至连扭头都格外艰难。</p>
我们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别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去依提孜力克,就算我心里有数,以我们现在的体力,连翻越离我们最近的沙丘都难,在沙漠里没有防护地过一夜,无异于自杀,晚上气温会降到零下,我们现在这个状态,估计都熬不到后半夜。</p>
我现在不想说话,不想思考,我脑中一片空白,轻飘飘有一种悬在空中的感觉,我感觉不到悲伤亦或是绝望,只是有一种即将化归尘土或者升入天空的辽阔感,貌似抛却七情六欲,又好像变得麻木。</p>
起初,我还能听到孟琬和黑皮争论的声音,孟琬语气激动,一直在强调自己确实看到有好多人从那边的山丘上走下来,黑皮却只说是孟琬眼花了,是临死前的错觉。</p>
后来,他们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离我也越来越远,我是坚持不住了,我好困——</p>
朦胧中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只是一个人,远远地站着五六个人影,有男有女,高矮胖瘦,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他们的样子,可费多大力气也是一片模糊,他们一步一步地后退,口中一遍一遍轻声呼着我的名字,我能感受到,那都是我所熟悉的人,却一时想不起来他们是谁,渐渐地,几个人身影一晃,化作一片黄沙,融入沙漠之中。</p>
正当我放松下来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呼喊我的名字,话音中带着憎恨和愤怒,眼前猛然间闪出一张苍白的大脸,毫无一丝血色,剑眉倒竖,那张脸非是旁人,正是被我害死的贺连桥,他面容因痛苦和愤恨而变得扭曲,五官逐渐模糊,但眼光中藏不住万分的杀机,死气沉沉地盯着我,口中怒斥我的名字,我心中生畏,越是想闭上眼,那张脸就离我越近,无论如何我都摆脱不开他的面孔。</p>
我全身发毛,脑子里全是他的声音,每一根汗毛都因为惊恐而乍立,蓦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p>
太假了,这一切都太假了,身上的每一处感觉都如此不真实,好像窝在自己的被窝中做了个长长的梦,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这一切,真的是一场梦。</p>
我出了一身冷汗,心悸不已,激动的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p>
真好,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而已。</p>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把一身热汗的我吹得清醒不少,我努力睁开眼,却发现头顶是一片墨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从东到西,由紫到蓝,由蓝到橘,最后血红的天拥着淹没在地平线下一半的夕阳。周围漆黑一片。</p>
为什么,我在哪儿,这不是梦吗——原来只有那些人呼唤我的声音才是一场梦,我还在沙漠中,我才是从河伊女国逃出生天的谷冬臣。</p>
我还没死,我还要继续经历由死到生,由生再到死,我不想死——</p>
我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只有眼眶中两行热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淌在沙子上印出两个沙窝。</p>
一片混沌中,模糊地看到有人站在我眼前,弯下腰来看我的脸,翻我的眼皮,又反手拍拍我的脸,嘴巴张张合合,貌似是在喊我的名字,但我知道这都是假的,或许我依旧在梦里,我才不会回应,当天色彻底黑暗下来时,我再次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一切都消失殆尽,我也终于要死了——还真是没有一点痛苦。</p>
我很难形容这期间是什么感受,就是,你有没有在一个安静的晚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考,这个世界,或者宇宙是什么样子的。</p>
在你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宇宙,地球,人类,已经存在了那么长时间时间,但你是否有一丝感觉呢,在你未曾降生之前,你的思维是不是一片混沌,你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你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意识到的存在,你意识到自己能够思考,是三岁?四岁?或者其他,在这之前,你一直处于记忆的空白期,你的世界只有不存在时空的黑暗,当你死了以后,你的世界,就是永恒的黑暗,永恒的空白和绝对的静止。</p>
一直到我再次睁开眼之前,那段时间都是这种感受,最深度的恐慌就是宁静。我没有想到我还能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眼中又一道阳光射进来,很是刺眼,我把头扭向一边,发现自己正睡在土炕上,一间土炕占了一半的毛坯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粗糙的黄泥抹成的。</p>
这个地方有些熟悉,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身子厚重无比,浑身钝痛无比,丝毫不能动。</p>
我身旁还睡着其他三个人,汪起风侧躺着,目光呆滞,对着墙面发呆,黑皮和孟琬分别睡我两旁,黑皮亦双眼空洞无神,望着天花板出神,孟琬依旧在睡着,我扭了扭沉重的脑壳,把头偏向她,尝试着叫她的名字,嗓子却剧痛无比,只能朝她脸上吹了两口气。</p>
孟琬睁开眼,看了看我,又缓缓的闭上。</p>
真好,所有人都没事。只是精神萎靡不振。</p>
一会儿,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走进屋,只是那套大褂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反手摸摸自己的,对着身后的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摇摇头。</p>
“身上好几处都化脓了,高烧不退。”</p>
老人叹了口气,问道:“怎么烧还没退呀?这可怎么办,还有药没,别扣扣索索的,能用的都用上,用什么方法都给我治好了,你在城里不是有个师父吗?不行把他也叫来。”</p>
医生明显有些为难,扭捏着开口:“这不好吧?咱村屯药太不方便了,这小半年存下的药都快被这几个人给用完了。这村子里再有人有个灾病的可不好治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