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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杀人者乃鬼魂?
金凤门是一间提供各式服务的高级酒吧,也是当时北平有名的民间军官俱乐部,既包括少数国民党武官,更多是欧美驻北平的官员。
当慕千成和戴独行赶到时,他们的目标,那个叫芙娜的女演员已刚刚离开。
据吧台的调酒师说,她来这里以后,一般都会直接回剧团休息,因为没听说她在北平还有别的落脚点。
来去匆忙,汽车已经没有汽油了,戴独行留下两名安全处的人,在酒吧里装成是买醉者,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就和慕千成快步跑了出去,狂奔在去剧场的路上。
金凤门的璀璨与歌舞升平,更映衬出远方的黑暗和沉寂。自辛亥革命以来,这古老的都城经历袁世凯的准军事独裁统治,北洋军阀的内斗,然后是北伐战争,跟着是日本人在热河的活动,已显得有些颓唐和飘摇。
幽暗的街道上,仅有数盏路灯还亮着,让街道更是阴森诡秘。
“听说这小姐是叫了黄包车等她的,我们光靠腿,看来是追不上了”,慕千成喘了两口气。
“追不上也得追”,戴独行干脆用手扯着慕千成跑,“她关系到我妹妹的安危,如果换作是你,在剧场里没杀得了他,你还会再一次在剧场动手吗?一般来说,都不会的,而她现在独自走在夜路上,就是最好的时机。”
慕千成当然也明白这道理,他只好尽力赶上,又拐了一个弯,街道更黑了,两侧的民房仅有少数灯光,这一段路经历当年的直奉战争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突然,在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了一阵嘎嘎的叫声。
慕千成放慢了脚步,“怎么会有鸭子?”
戴独行把他拉得更快,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正是从前方的路上飘过来的。
一辆黄包车停在胡同中央,鸭子的叫声就是从那传来的。“左右”戴独行打了个手势,和慕千成分开,从左右两侧包抄上去,还时刻注意两旁的岔路有没人躲起来。
发出声音的不是鸭子,而是一个在初春还穿着短打衣服的男人。
他蜷缩在车前方的墙角里,口中不停地嘎嘎叫着,面无血色,用僵硬的手指着黄包车。
戴独行已站在男子身旁,算是把他给控制住了,慕千成跑向黄包车,黄包车上一个人形斜歪着,半个身躯已探出车外,就像是挂在那里一样。
那男人现在才惊魂稍定,“芙娜小姐,突然就这样了?”
“很可惜,她现在已不是一位小姐,而是一具尸体了”,慕千成把手放在女人的脖子上,显然已没有了脉搏。戴独行狠狠地唾了一口,他们还是来晚了。
慕千成把尸体扶正,戴独行用手铐把男子锁在路边的水管上,也上来察看。
芙娜的脸上化着浓妆,浓浓的胭脂,淡紫色眼影,只不过这令她的死相显得更恐怖。她的眼睛瞪大得就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眼白里布满血丝。
慕千成把她的尸体扶正一点,“戴处长,还是你来验尸吧,毕竟你才是懂行的。”
戴独行从上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手电筒,用手撑大芙娜的眼皮,用电筒照看了一会,然后检查了她的手脚,扭动过她的手指和脚趾。
“中毒吗?”慕千成探头问道。
“确切原因要送法医解剖,不过依我的经验判断是一种神经毒素,一进入血管,立刻影响呼吸,顿时毙命。她死前几乎没有挣扎过,你看她的指甲里没有抓搔过该有的痕迹,这么容易掉的高跟鞋也还穿在脚上。”
“死了多久?”
戴独行低声道:“刚死的,不会超过五分钟。”
此时一辆警车开了进来,陈君望和两名警员跑了下来,他是料理完警局的事务后,赶到金凤门听到了情况,又立刻赶来的。
看到戴独行有点沮丧地站在黄包车旁,陈君望已明白是来晚了,“要医生吗?”
“法医,毒物药理科的”,戴独行轻轻叹了口气,“你到金凤门把一位叫陈双的调酒师带来接受调查,据他自己说,他跟芙娜还算挺熟。”
陈君望让一名警员开车回警局调法医,自己则跑回金凤门。
慕千成已戴上手套,戴独行的身上永远有两幅手套的,这既可以用来处理现在这样的情况,但更多时候是为了方便他的特务工作。
芙娜穿着很薄的白色旗袍,仅搭着一件红色披肩,慕千成也佩服她真难寒。
戴独行把那名刚像鸭子般怪叫的男子带了过来,“你是车夫。”
“是,是的。”这人牛高马大,但胆子倒不怎么样。
“你认识这位叫芙娜的小姐?”
“认识,她最近是金凤门的常客,我知道她是跟一个表演团来的,我恰好常在那一带拉车,她让我在酒吧外等她,待她消遣完以后,把她拉回剧院。”
慕千成已检查完黄包车内,已经泛黄的帆布皮没有什么异常,芙娜坐着的软垫也很常见,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令芙娜中毒的东西。
戴独行点着了烟斗,“你载过她多少次,她为什么总要你等?”
“我总共载过她五次,因为从金凤门回剧场的路挺远的,这个钟点还愿拉这一段路的人并不多。”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这样的?”
“她上车以后还是好端端的,虽然有点酒意,但头脑还很清晰,还跟我开了几个黄色玩笑。对了,她会说汉语的,听说她父辈是赴美洲的淘金人。然后就是进入了这条小巷,她的身体突然抖了几下,我回过头就发现她靠在扶手上,好像不行了。”
慕千成从芙娜的怀里,拿起了一只白色手袋,“之前她还有没什么异常?或是这路上有没什么异常的人曾跟随过你们?”
“路上什么人都没有,从我离开金凤门前,一个人都没碰见过,但”,车夫的脸色都变了,“芙娜小姐曾有一个很诡异的动作。”
慕千成机警地竖起了眉毛,“什么动作?”
车夫的身体有点软,“她伸出手,像在对谁招手说再见一样,但路上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啊。”
戴独行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补充的?”
车夫摇了摇头,戴独行重新把他铐在水管上,慕千成低声问道:“一般来说,怎样令人中这种毒?”
“可以口服,但我检查过她的嘴巴,挺干净的,然后就是用针刺。”
慕千成想了想,“针刺倒是比较利索,但若车夫没有撒谎,整个旅程都没有人贴近过他们,那别人又是怎么刺她的?按理说这神经毒素一进入血管立刻发作,她也不可能是在酒吧被刺的。”
戴独行拿过芙娜的手袋,“车上发现有被装上针吗? 既然她每次都会坐这辆车,不排除有人提前动了手脚。”
“我都检查过了,绝没有这样的可能。”
戴独行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除了两个小化妆盒,还有一个方形用报纸包这着的东西。报纸内居然是两大叠美钞。
“这芙娜果然不简单啊。”
“这钱很可能是某人在酒吧里给她的,但更不简单的是她是怎么中毒的,她包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还有个玻璃药瓶。”戴独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药瓶,但盖子已被旋开,里面仅装着几片白色的药片,红色的盖子也在手提袋里。
“这倒不像是毒药”,戴独行把瓶口放在鼻底下嗅了嗅,“况且就算这是毒药,除非她是自杀的,犯人也无法在不接触的情况下让她吃下”,他又想了想,然后看着车夫,“除非这小子是凶手,用毒针刺死她以后,再把药瓶塞进她袋子里。”
慕千成刚想开口,戴独行又自答道:“这也不对啊,若他是凶手,应该载着尸体尽快离开,不应该留在路边等我们追上。”
此时陈君望已拉着调酒师跑过来,旁边一名警员还押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
“什么来路?”戴独行瞄了鸭舌帽一眼。
“大哥,有人反映,芙娜小姐一上黄包车,这人就骑自行车掉在后面,直到看见你和千成追出来再拐向别处。”
戴独行冷酷地盯着那人,“把帽子脱下,看着我,你为什么追着这辆车?”
“长官,我认错人而已。我的相好在这酒吧工作的,跟我闹别扭了,我在外面等她,这小姐跟她穿着同样的衣服,后来发现自己搞错了,自然不追了。”
“车夫”,戴独行揪着鸭舌帽的衣领,“你在路上看见这个人吗,你说芙娜在向别人招手,是不是他。”
“不是的”,车夫脸上还是无比的惊恐,“我都说了当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请相信我,至少在我眼中,真的没有人。”
“这倒怪了,难道凶手是只有芙娜看见的鬼魂”,慕千成故意再吓车夫,车夫果然脸都皱了起来。
“调酒师,芙娜在酒吧里,有没跟什么人接触过,或是吃过什么东西?”
“没有啊,芙娜小姐今天在酒吧逗留不超过十五分钟,也没跟什么人搭讪,仅在吧台让我拿了她存放在柜子上的一瓶红酒,喝了半杯就走了。”
戴独行已用眼睛盯着调酒师,“那酒会不会有问题?”
“决不会的,酒杯是我随手拿给她的,酒也是我倒的,而且她还请我也喝了小半杯,除非是我动的手脚,难道我会那么傻,自己当调酒的,还在酒里动手脚,那不是等着被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