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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夫人带一众小辈出得门外,并未马上就走,而是稍稍站定,略作停留,她也听到了关于“屈叶”的对话。
不能不说,在她心中,是有芥蒂的,但是,她不能深想,一则人已逝去,再作深究毫无意义,再则她是更了解多了向戌的另一面,在他心中,原来有这样一分永存的遗憾。如果说向小夫人,也如屈叶一般,爱他至深,那么,她应该知道,他的真心所想,以后,或者可以做一些什么,来弥补他心中的缺憾呢?
想清楚了这些,向小夫人,再次移步,带领着这群不知所措的小朋友们,一起来到了书房。
仆人们,赶紧又布置了两张几席,以便新增加的两位小客人落座。
“今日,得蒙商家兄妹为我哋舞番《妇好》,实乃有幸之至!依嘎,请姬圉代表我哋,吟诗一首相送,算作拜答,顶样?”向小夫人提议。
“如此甚好!我兄妹在此恭听!”商酉起身谢过。
“先生,请赐题!”姬圉得令,起身拜向向小夫人。
“今日,你哋几个因鸡结缘,缘木而来,因舞成友,咁就依‘鸡、木、舞’为题,做诗一首,好唔好?”向小夫人就拿着今天的故事开题了。
姬圉听完题目,于是摊开空白书简,笔墨也由都仆人代为备好,就手持笔杆,略作沉吟,想了大概一、两分钟,又看了看在座的其他几位小朋友,大家都一脸期待地望向他,很兴奋的样子,突然眼神一亮,估计是灵感到了,于是提笔开写:
“咕咕鸡鸣,食蔬之林。我有嘉宾,且舞且吟。无笙无簧,心相是将。人之好我,示我追行。咕咕鸡鸣,觅友之超。我有嘉宾,涉水之滔。视水不跃,独木是则是效。我有新友,嘉宾示鸡以兆。咕咕鸡鸣,新谊之情。我有嘉宾,且驻且停。旄羽执手,和乐且沾。我有只言,以燕乐嘉宾之心。”
一气挥就,然后姬圉就展开卷轴,摇头晃脑地朗读了一遍。
“妙甚!妙极!”这边姬圉的唱读声刚一落定在“心”字上,商酉就不由得站起身来,抚掌大赞,“姬兄熟诗,引之极妙,句句应题,实乃绝妙!”
向小夫人看到自己的弟子,可以把《诗经·小雅·鹿鸣》改成“鸡鸣”,还改得挺不错,顿时觉得这孩子还挺给自己长面子的,有些许得意,就命仆人拿来礼盒匣,让姬圉把这首《鸡鸣》郑重卷好,并配以红色丝线扎系好,送到了商酉手上。
商酉郑重接下,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向向小夫人深施一礼,说道:“既闻妙诗,不由学生喟叹,如若不嫌,愿和一首助兴,敢问夫人可否恕我斗胆?”
“自然幸甚倍极!恭请商公子,你可慢慢和来!”向小夫人看到这个大夫之子有应和的冲动了,显然很开心,其实她主动提出让姬圉赋诗相赠,原本就是为了能够“抛砖引玉”,能够窥见商大夫大贤之家的风范到底如何,仅凭商午的一段舞蹈,还是远远不能满足预期的。而商酉既重诗书礼仪,自然是不会“来而不往”的。
仆人赶紧把一套书具,在商公子的几前铺开,备好,只等商公子一展才学。
“振鸡于飞,于彼西雝。我客愧止,亦慕斯容。彼亦无恶,此亦无斁。庶几艳日,以永吾誉。振鸡于院,于彼之随。我客莽入,况迎礼俗。禽且有语,人亦富言。夙夜可期,以永吾志。振鸡于怀,于彼之堂。我客应舞,旄飞羽速,殷且亦故,周之随误。风雅颂勤,以永吾著。”
当商酉一首采自《颂》的诗篇尽数翻作道出之时,向小夫人为之一凛,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分明从这首诗中,看到了商容大夫,面对周灭商的深痛,已渗透到了下一代的心中,以至于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象这样,深刻领会世事轮回无常的诗文来。
当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都相互应和,写出了绝伦无比的好诗之后,聪儿手痒了。他也想来,真的想也插一脚,在这么有趣的“斗诗环节”里,作为一个资深古典诗词爱好者,这个时候,不应该保持低调,否则就对不起自己“抢跑”知道的那么多知识啊!想到这里,聪儿的手,不禁也闲不住了,几个指头攀住案几的桌檐,用力地前后抠着几面。
他的小动作,被向小夫人捕捉到了,于是就贴心地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系唔系我的聪儿,仲也想向两位阿兄学习一二,也谂着即席和诗一首嚟?”
向小夫人对聪儿是极有信心的,并且此时,也希望能让这三位堂下的少年(含一个早熟少年),在文采上,比拼出一个高下来。
聪儿拍了拍案几,示意仆人送上笔墨竹简,也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开始书写: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覆舟斟寻,何道取之。会朝争盟,何践吾期。苍鸟群飞,孰使萃之。列击纣躬,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争遣伐器,何以行之。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惊女采薇,鹿何佑。薄暮雷电,归何忧。厥严不奉,帝何求。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聪儿心里清楚,他是偷偷节选、默写了几百年以后屈原的《天问》,作为和此两诗的应答,只因为里面,写尽了发生在这些少年身上的当世之事,他觉得,这诗的风格很搭,关键是,他们还不知道几百年后,有一个叫“屈原”的人,才是这首诗的真正作者,于是偷偷在心中暗乐了一把。
写好之后,由姬圉代为念读出来,其文辞之精妙,连珠炮一样的一串“何”啊、“谁”啊的,象是在发问,又象是在叙述事实,反问的句式,加强了情绪,让商酉从刚才两位所作不过是“云淡风轻”的讨喜互捧,一下变成了激到痛点,心神为之所戳动了的感觉。
“未曾想,除了家父之徒聃,天下竟有与之不差毫厘之人,如此年少,便如已入‘无以学授’之境!”商酉听闻后大惊,不由发出一通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