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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头顶，张书安只感觉通体发寒，心底油然而生的不安感令他不适。
不过他没有暂停，继续默默的观看着这盘录像带的内容。
“认识……认识这东西吗？”赵墨从旁边摸了两下，摸出一个面具，在镜头前展示。
那面具张书安自然是再熟悉不过，这几天做梦都会梦到。
正是那伪面的面具，不过不是普通的伪面面具，而牛头人所说的那种“真正伪面”的面具。
其特点是面具两边的嘴角上扬、挂着诡异的笑容，且没有眼洞，看上去格外阴间。
“这东西叫做伪面，你也许已经见过了，也许还没见识过，但不用担心，你应该很快就会深刻认识到这个面具的含义……”赵墨后退一步，拿着面具，向镜头介绍着。
“如果你还没见识过伪面，这份录像带，你看到这里就够了。”他轻抚着面具，像是在抚摸自己最得意的孩子，脸上带着几分炫耀，“不然的话，可能会像看悬疑电影被人剧透了一样，影响到你的心情与体验。”
“如果你已经对伪面有所了解……”他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往上一扬，死死盯着屏幕道，“那么祝贺你，来到了本次游戏最有趣的环节！”
“你心底一定很好奇，伪面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怎么出现的呢？”赵墨不断左右踱步，故作思索，自言自语般碎碎念叨着，“他们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
蓦然，他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仿佛注视着屏幕外的张书安，露出无辜的表情，“伪面好像是我创造的产物，但是……”
他咧开嘴，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他们却是由于你的帮助，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张书安瞳孔微缩，一个个念头从脑海当中快速闪过。
“问你一个问题。”赵墨拍了拍手，像是在聚拢学生注意力的老师，“有一个按钮，按下之后，整个世界都会毁灭。”
“如果有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不小心按下了这个按钮，导致世界被毁灭，你会怪罪他吗？”他饶有兴致的缓缓问道。
张书安表情一怔。
这个问题，分明就是前些天，赵墨活着的时候，给他做的那个选择题。
当时，赵墨将一个从子时空获得的沙盘交给一个小孩。
小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差点用沙盘给整座城市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由于运气不错，一场雨将危机化解，小孩又什么都不知道，张书安自然不会去怪罪追究。
但张书安意识到，这一次，他变成了那个小孩。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赵墨就是那个毁灭世界的按钮。
这家伙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要他死了，伪面就会出现，为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危机，甚至是毁掉整个世界！
一直在努力拯救世界的张书安，为了消除隐患，无意中按下了那个毁灭世界的按钮！
“难道说……世界毁灭的源头，竟然是我？”张书安脸上露出几分不敢置信。
现在回忆起来。
当时，他在电影院与赵墨相遇。
他明明有击杀对方的能力，但死活无法触发任务。
难道是系统早就知道，杀掉赵墨，只会导致更加可怕的后果，才不给他发布任务？
而他却是第一次用【自由时长】，一意孤行的杀掉了赵墨。
这才导致了伪面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张书安的脑子一时间有点乱。
超级英雄在帮助他人的时候，意外按下了毁灭世界的按钮。
很荒诞、很滑稽，像个笑话，却让人笑不出来。
“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个问题应该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以一个理中客的角度来看待。”赵墨嘴角含笑，深邃的眼神像是能洞悉人心一般，“可要是自己的话，其实注定只有一个答案。”
“人嘛……”他摊了摊手，一脸讽刺道，“对自己往往都比较宽容。”
张书安眼神一沉。
“不出所料的话，你现在心底，一定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我身上。”赵墨笑道，“如果不是我，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一切。而你对一切都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对吗？”
“可你别忘了。”他虚着眼望着屏幕，“虽然是我制造的炸弹，但却是你亲手引爆的炸弹！”
他微微侧头，脸上露出讽刺的表情，一字一顿道，“难道你认为，死的那些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滋滋~”
话音一落，电视画面变成了满屏的雪花，不断发出轻微而又嘈杂的声响。
录像带的内容，似乎到此为止。
张书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咔哧~”他摸起桌上一块小饼干，咬了一口，“搁这跟你爹玩道德绑架是吧？你也就只会用这点小把戏恶心人了。”
张书安虽然心善，但还不至于被如此轻易的道德绑架，将所有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至今为止，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救世主。
每一件事，都无法处理的十全十美。
但每一次，他都尽力了。
在这之前，张书安只是个普通人。
让他这样的人来拯救世界，注定会受到无数的质疑。
正如他写书一样，无论怎样努力，都会受到无数的质疑与谩骂。
他无法改变别人的看法与想法，只能尽力做到问心无愧。
虽然打一开始，张书安便不想要这个系统。
嘴上常说着摆烂，但他每一次都有用最认真、最拼命的态度对待。
张书安一向如此，他特别不喜欢用嘴巴表达自己的态度。
很多事情，用实际行动来说明，更加合适。
录像机里留下的这番话，显然是那赵墨最擅长的把戏。
他并不喜欢直接去杀掉敌人，而是喜欢用话术、心理战来从心理层面，让对方溃败。
说到底，这家伙留下这段录像，不过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手段，同时恶心一下杀掉自己的那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陡然间，一片雪花的电视机里又传来了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
“不好意思，刚刚跟你开了个小玩笑。”赵墨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他捂着肚子，像是笑的肚子疼一样，表情略有些狰狞，抬着眼皮道，“不过你这家伙，既然能杀掉我，想来是不会受到这种小玩笑的影响。”
“毕竟……”他缓缓站直身子，笃定道，“能杀掉我的人，跟好人多半沾不上边。”
“用这个破摄像机交流，太不方便了。”他一脸不满的拨动了几下摄像头，在晃动的画面中感叹道，“真想看看杀掉我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真想跟你聊一聊。”
赵墨松开摄像头，画面平稳下来，他的表情突然有些感慨：“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过去的我，通过这台破摄像机，与未来杀掉我的凶手交流。”
“在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去很久了，兴许被你埋在无人的荒地，尸骨渐渐腐烂，意识消散在无垠的宇宙当中。”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的伤感，“兴许已经被你烧成了灰，飘散在了空中。”
那是一种莫名感触后，发自内心的伤感。
赵墨突然没那么疯了。
他搬了一条凳子，在摄像机前坐下。
像是谈心一般，他表情深邃，徐徐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死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知道得不到答案，沉默片刻后，他自问自答道，“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星球照样转，一切都会有条不紊的继续发展。”
“你认识的人，认识你的人，都会渐渐老去、死去。渐渐的，你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时间抹去，就像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这个世界，不会由于你的离开而伤感。它只会片刻不停的向时间的尽头走去。”
“这一路上，会发生很有有趣的事情，会诞生出无数你曾经梦想接触的事与物。”他深吸一口气，感伤道，“而你的意识与存在，早就消逝在了时间的长河当中……”
“每当想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对死亡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他说到这里，别低下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张书安咬着下唇，没有说话，眼神同样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对方的话，确实很有感染力。
人类真的太过于渺小。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张书安想到广阔无垠的宇宙、想到没有尽头的时间、想到自己死后的未来，都会对死亡，产生一种极致的恐惧。
恐惧的来源，来自于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对于未来的期待。
不想化作黄土，陷入永久的沉睡。
不愿舍弃自己喜欢的一切。
人生虽不完美，但这个世界，却依然有许许多多值得留念的地方。
可能是美食、可能是家人、可能是游戏、可能是爱人或者朋友。
越是依恋这些东西，越是不愿离开这个世界。
张书安如此拼命的守护世界，未必是他真的有多善良。
更多是恐怕是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事、物的不舍。
他真正守护的，未必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喜欢的一切！
“每个人从一出生，都用自己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赵墨平复片刻，又继续道，“如果说人生是一部电影，他们就是自己的主角，独一无二的主角。”
“只有当他们发现，自己死亡，这部电影依然会继续播放的时候，才能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电影中一名微不足道的龙套。”他微微摇头，“无法逆天改命，亦无法改变电影的展开与结局，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也没人会看到，他们在背景当中，悄无声息的过完了一生。”
“悄无声息的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又悄无声息的死去，最后悄无声息的被时间抹去存在。”他苦笑一声，“纵使是时空盗贼，亦是如此。”
“当我意识到，自己有一天，终将会像那些路人一样，悄无声息的逝去。”赵墨眼神一凝，“我无法接受！”
“既然这个世界是一场电影，那我就要做这场电影的主角。”他眼底尽是认真，声音无比坚定，“至少，我希望在我死后，这场电影能够就此落幕！”
“就算不能做男主角，我也一定要做那毁灭世界的大反派。”他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屏幕，声音低沉如恶魔，“一旦我死去，这个世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要为这场电影画上一个句号！”
张书安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无言。
明明是一个极为荒诞的理由。
甚至比电影里那些降智反派毁灭世界的理由来的更加无稽，可他却莫名的觉得很合理。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恭喜你成功杀掉了我吧？我给了你一个机会，一个拯救世界的机会。”赵墨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杀我的过程，就是一场面试，如果你成功杀掉了我，恭喜你，有资格成为这场电影的男主角！”
“这是我今生执导的最宏伟的一场电影，我来当导演和大反派。”像是来到了自己的电影发布会，他意气风发，“剧本由天来定，故事由你来展开，结局谁都无法确定。”
“如果你能从我的编排中，救下这个世界，你将成为这个世界、这部电影真正的主角！”他脸上笑意更甚，眼神炯炯，仿佛能看到屏幕后那个用他的命筛选出来的男主角，“那对你们所有人来说，都算是好结局，电影继续，你将走上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巅峰，展开全新的故事。”
“如果你失败了，也不过是跟这个世界、跟我一起，卸下帷幕，同样能为这场电影，画上一个句号。”他耸耸肩，“虽然是坏结局，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最多不过一死。”
“怎么样？要来参演我的最后一部电影吗？”他神情渐渐兴奋起来，语气激动道，“让我见识一下，你这个亲手杀掉我的男主角，到底有多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