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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钟离彻回来,告诉华恬,老太后怕是熬不住了,临死前希望能够见双城先生一面。
老圣人将他召进宫,便是与他说此事的,希望他能帮忙求双城先生进宫,见老太后一面,完成老太后的临终遗言。
华恒和华恪两人,也同样被召进宫去说了此事。
双城先生到底是哪一位,华恒、华恪和钟离彻心知肚明,可是该不该将人叫去见老太后一面,三人也犹豫不定。
所以老圣人说出请求之后,华恒说,“回去商量一下,且一切以双城先生的意愿为准,若双城先生不愿意,他们不会强求。”
“恬儿,你愿意去见太后么?”钟离彻将宫里发生之事告诉华恬之后,问华恬。
华恬微微皱起眉头,“我亦不知……”
她抬头看向钟离彻,显然,钟离彻希望她去见老太后一面的,但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决。
“你别管我,只说你心里的意思。”钟离彻说道。
他和小时就经常在老太后跟前窜,自然对老太后另有一番感情。可是事情涉及到华恬,他不希望因自己的意愿,而让华恬做下决定。
“不如我们去和大哥二哥商量一番再做决定?”华恬沉吟片刻问道。
若是太后驾崩,老圣人肯定大受打击,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了。在新旧交替的敏感时期,多一层身份,会让她多一份保障。
毕竟无论如何,太子不可能对着双城先生举起屠刀。而双城先生,看不惯太子,却是可以说的。
在画坛上有那样的成就,双城先生有那个底气说话。即便太子心里不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天下士人。
大周朝的名士,是天下文人学子之首。如今抑制世家,寒门庶族小地主等学子崛起,但这些人对名满天下的名士,还是推崇备注的!
第二日,夫妇二人便回到华府,和华恒、华恪商量要不要让华恬将“双城先生”这个身份公开。
最后一致决定,让华恬将身份公开。
公开了,将来太子登基,也不敢对华恬做什么。
华恒、华恪现在在翰林院,也算有地位,但若说根基真的稳如泰山,那是玩笑话。华恬的另一个身份公开,怎么也能让华恒、华恪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
只要度过新皇登基的混乱时期,将来华恒、华恪自然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重新崛起。
当然,若新皇心胸足够宽广,压根就不会对付华家。毕竟华家是纯臣,肯定会拥护新皇的!
不过,万事都不可赌,若赌输了,将万劫不复。
商议毕,由钟离彻递了帖子进宫,说和华恬先去见太后一面。
老圣人很快允许了,还专门派了软轿前来。
钟离彻牵着华恬的手,跟在老圣人身后,走到老太后病床前,钟离彻道,“太后娘娘,彻悟来看你了。”
老太后慢慢睁开一双老眼,看向钟离彻,“彻悟啊……一晃眼你这般大了。哀家还记得,你小时候很是淘气,每次进宫来都每个殿乱窜……”
她说得有气无力,感伤无比。
“是啊,彻悟还忘不了,在宫里迷了路,竟跑到太后宫里来了。”
钟离彻语气有些哽咽,在父爱缺失的岁月里,这个老太后于他,差不多和老镇国公夫人一般的位置。他小时在宫中乱窜,第一次便窜进了太后宫中。
“你那时小小的……跟皇儿小时一般,突然从柜子里走出来,一脸懊恼……”老太后说着,轻轻笑出声来。
钟离彻和旁边的老圣人,都忍不住红了脸。
华恬听见老太后这些话,心里不禁庆幸,自己选择了来这里。只是不知,老太后知道是她,会不会失望。
钟离彻声音沙哑地说道,“太后,你想见双城先生么?”
“双城先生?”老太后眸光亮了起来,半晌又有些颓然,“那等人,是不会肯屈尊降贵来见哀家的……”
钟离彻牵着华恬,坐在了床边。
“太后,她肯的。她现在就来看你了。”钟离彻低哑着声音说道。
老太后听见,发亮的眸光连忙看向四处,急问,“他在何处?在外头么?怎能让双城先生守在外头?快快请进来!”
老圣人也是一脸吃惊,左右看看,最后看向钟离彻。
他很清楚,钟离彻和华恬两人进宫,并无他人。
钟离彻,难不成是在撒谎?
不知道老圣人心里在想什么,钟离彻伸手比向华恬,“太后,恬儿便是双城先生。我的妻子,华恬,她就是双城先生。”
这一下,老太后和老圣人俱是吃了一惊,看向华恬,尔后异口同声,“你撒谎——”
双城先生那等画技,怎么可能是一个年轻女子画得出来?怎么看,也有数十年功夫!
“彻悟并不曾撒谎。”华恬在旁开口,她迎着老太后的目光,“我叫华恬,排行第六。我给自己起了字,双城,我是华双城。《圣人点花图》《碧桃山佳人》,以及所有双城先生的作品,皆是我画的。”
华恬声音清晰,不急不缓,面对老太后质疑的目光,始终镇定自若。
她的表情太真实、太自在了,太后和老圣人看着看着,心里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老圣人冷哼一声回过神来,看向华恬,“你说你是双城先生,可有凭证?”
“最好的凭证,莫过于让我当众作画一幅,圣人以为然否?”华恬笑道。
“便让她当众作画一幅,若是假的,便犯了欺君之罪,午门斩首!”老太后突然急急地插口。
钟离彻听毕,眉头一皱,就要说话。
华恬却一口答应了,“好,便到外头罢。此处太暗,不利于作画。”
很快老圣人吩咐毕,准备了纸笔,又将老太后移到了宫殿中。
华恬坐在画架前,镇定自若。
“太后娘娘,你想我画什么?”华恬问斜躺在软榻上的老太后。
“便画绫波塘的夏荷罢。”老太后沉声说道。
华恬点点头,很快便埋头作画,将身边的一切都忘了。
老太后、老圣人和钟离彻就坐在华恬身后及两侧,能够看到画纸上的情况。
三人都没有作声,凝神看着华恬作画。
日行中天,华恬终于收笔。然后从腰间荷包拿出一枚印章,轻轻地在上面按了下去。
她站起身,捏了捏脖子,回头冲目光炙热地看着自己的钟离彻一笑,然后对老圣人和太后说道,“画已作好,还请圣人和太后娘娘一观。”
老圣人目光幽深,对旁边两个宫女招手,宫女便上前一左一右,将画架抬了过来,放在老圣人和太后跟前。
圣人和太后细细端倪着落日中荷塘,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双城先生的画作研究极深,一眼便能看出,这画,的确是出自双城先生之手。
然而,画是他们看着,由华恬画出来的。
难不成,华恬当真是双城先生?
华恬和钟离彻牵着手走到两人跟前,“凡是出自我手的画,于落款处另有玄机,圣人和太后可多寻几幅,细细观之,再做对比。”
说着她看向那幅《映日荷花》,“这幅《映日荷花》,便赠与太后娘娘罢。”
老太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华恬,“哀家相信,先生并未撒谎。”
她喜欢恪守礼教的女子,所以对于成亲前和钟离彻有过来往的华恬,向来是不喜欢的。虽然这个小娘子,聪明伶俐,又善作诗,实在是难得的才女。
只是第一印象差了,之后怎么也弥补不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被她喜欢的小娘子,竟然便是名满天下的双城先生,拥有一双会仙术的手,作出无人能及的画作!
双城先生,一直让她放在心底里,深深地敬重着。
“朕亦相信。”这时老圣人在旁沉声说道,他看起来虽然镇定,但看向华恬的目光,还是震惊和复杂的。
钟离彻笑道,“太后和圣人相信了,那么答应圣人之事,臣便算做到了。”
“先生要走了么?何不留下用膳?”老太后急道。
华恬看向笑得开心的钟离彻,笑道,“太后唤我六娘便是。在彻悟心中,你便如他的祖母一般,六娘自然也跟着敬重太后。”
“好!好!”老太后十分高兴,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老圣人骤然得知华恬身份,又见母后高兴,马上大手一挥,命人准备御膳。
之后众人聊天,老圣人问起《圣人点花图》。
华恬笑道,“臣以为,圣人开创科举,是惠及苍生之大事,心中十分敬佩!大周朝疆域辽阔,需要人才治理国家。经过层层选拔而来的人才,比由世家推荐好得多。”
她洋洋洒洒地将后世人对科举的评价说了一通,说得老圣人满脸自豪,老太后也连连点头。
人活在世上,争的无非是名声。老圣人作为帝皇,自然希望自己在民间能够得到一个好评价,而不是历任帝皇一般,毁誉参半。
经过华恬分析,他也能想象得到,他开科取士,将会流芳百世!
钟离彻见老圣人高兴,便又谈起每年冬天天气严寒,亟需提前做许多措施应对一事。
老圣人听钟离彻提起,想起去年冬天民间之惨状,不由得也重视了许多。
华恬听见,又道,“六娘曾研究过,此种冬天每年愈冷之状,乃上天示警。若到夏季,南方洪涝与大旱,更是大凶之兆,或恐持续数十年。还请圣人慎重视之。”
话说到这里,她便没有再劝说了。毕竟她是个“画画”“作诗”的文人,对于钦天监范围之事,是不该知道得太多的。
听华恬说得严重,老圣人心中虽然怀疑,但还是留了心。
毕竟什么上天示警这种说话,还是很能唬人的。
华恬和钟离彻在老太后宫中用膳毕,便和钟离彻告辞离宫。
他们临走前,圣人问,“六娘是否打算公开双城先生的身份?”
华恬点点头,“我与彻悟、大哥、二哥商量过,邀请天下同道论画,然后乘势公开身份,不知圣人有何指教?”
“并无指教,不过若是需要守卫,六娘莫要客气!”老圣人爽朗一笑。
华恬点点头,和钟离彻离开了。
之后华恬借展博先生的名义,广发帖子,通知画坛上的名家,说双城先生愿在京城与众同道论画!
此消息一传出,天下震惊!
画坛上之人自然不必说,便是普通读书人和士林之人,对此也是异常振奋!
双城先生要露面了,他要掀开神秘的面纱了!要知道,除了华家人和镇国将军、展博先生,还从来没有人见过双城先生啊!
在外界一片沸腾中,钟离彻将姚卓和采薇之事查到了。
两人的确是从小青梅竹马,十六岁便私定终生。但姚卓进京赶考,成绩并不算十分优秀,一直没有任职,内心异常的苦闷。
接着他和叶瑶宁认识,知道叶府的权势对自己有帮助,便曲意逢迎,让本来对他有三分好感的叶瑶宁,变成了有十分好感!
后来,姚卓和叶瑶宁顺理成章地结亲,姚家人全部上京。留在故乡的采薇也得到了姚卓暗中捎来的书信,书信让她合家进京。
进京之后,采薇才知道姚卓为了荣华富贵要另娶他人,心中自然难过不已。
可两人确实真心相爱,怎么也不愿意分开。于是采薇屈服了,她愿意等,等姚卓将她带进姚府,和她白头到头。至于是不是正妻之位,她痛苦地选择了忽视。
然而,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采薇心中十分难过。那一次她出走遇上华恬,正是因为心里太难过忍不住爆发。
姚卓深爱采薇,所以他想法子,让采薇在城郊外住下来,并让采薇等他三年。
他知道,以他的年纪,三年后,叶家一定会劝说他纳贵妾的。如此一来,他将采薇带进府中,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证据证明姚卓毒杀了瑶宁么?”华恬看着这些信息,有些失望。
姚卓和采薇青梅竹马,情深似海,她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此刻得到证实,并没有太吃惊。
钟离彻笑道,“有些信息,是口述的,并非写在纸上。”
“快告诉我!”华恬连忙看向钟离彻。
钟离彻收起脸上的笑意,“我查到,姚卓少年时偷偷买过鹤顶红,他做得很隐蔽,无人怀疑。后来他和一个书生起了争执,曾经用鹤顶红杀过人,只是没人查得出来。叶瑶宁中的鹤顶红,极有可能是他下的。”
“果然是他!”华恬咬牙切齿。
“此外,我们的人偷偷地将那个小妾迷晕了,审了一次。那小妾透露,姚卓在和叶瑶宁成亲前,曾和她说过,让她等着,他不会让叶瑶宁活过洞房花烛夜的。”
钟离彻说到这里,摇头不止,叹道,“那个小妾说,姚卓承诺她,姚夫人之位让给叶瑶宁,但和他朝朝暮暮相伴的,只有萧采薇一个。”
“姚卓——”华恬愤怒了,一掌拍在桌上,“果然是他!”
说着,眼眶忍不住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可怜叶瑶宁一片深情,却交付给了一个狼子野心之人。最后还要被他在洞房花烛夜喝交杯酒时,下鹤顶红毒死!
钟离彻伸手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揉,低声安慰,见她始终满脸难过,便继续道,“还有,你送给叶瑶宁添妆的那幅画,在太子洗马手中,太子洗马原先买到过一幅你的画,被姚卓送给圣人了。”
“这贼子——好深的心机!”华恬红着眼睛,恨不得将姚卓千刀万剐。
姚卓怕叶家和她这里会怀疑,所以和太子洗马换了画才献给老圣人,真是好手段!
“别生气,你想如何帮叶瑶宁报仇?”钟离彻问华恬。再不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不知得伤心难过到什么时候。
华恬磨牙,“有没有罪名让他流放,我们在他流放的时候,再寻他算账?”
她虽然愤怒,但还算有些理智。姚卓毕竟是朝廷命官,他们不可能直接将人拿了来的。
“可以,我会尽快办。”钟离彻说着,又对华恬道,“你切记事先跟叶家通气,让他们到时别出手帮忙。”
华恬点点头,心情更悲伤。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叶夫人开口。
姚卓亲手毒杀了深爱他的叶瑶宁,却还利用叶家在京城扎根,得到官职,仕途光明。
叶家人得知这个消息,该如何的难过和痛苦?他们能够忍得住不提前露出马脚么?
“先让姚卓下了大牢,我再告诉叶夫人。”华恬低声说道。
钟离彻点点头,将华恬抱住低声安慰。
没几日,姚卓办差时忽然犯了大错,连老圣人也惊动了,一道圣旨将他打入天牢。
此消息传出,华恬坐了马车,带着檀香和茴香拜访叶府,她昨日便已经提前下了帖子的。
到了叶府上,华恬直接去见叶夫人,见叶夫人难掩焦急。
“县主,你听说了么?姚大郎他怎会……怎会……”叶夫人一见华恬,便如是说道。
华恬见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该死的姚卓,叶夫人将你当做半子一边对待,你却将叶瑶宁杀害,你简直狼心狗肺!
见华恬眼眶发红,叶夫人吃了一惊,“县主,你怎么啦?”
“我们坐下来说话。”华恬拉着叶夫人坐下来,这才看向叶夫人,“姚卓出事,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叶夫人大吃一惊。
华恬道,“我会告诉你原因,你去将员外郎与瑶宁的哥哥请来罢。”
“你……”叶夫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看了华恬一眼,很快走了出去。
约莫一盏茶时间,叶氏夫妇和叶瑶宁的兄长皆到场了。
华恬看向几人,“姚卓被打入下牢,是我做的。之后他会被流放三千里,我们在他流放途中,将他劫回来。”
“敢问县主,既然要救,怎地还要让他进大牢?”吏部员外郎问道。
华恬道,“我并非救他,不过是想将他交给你们处置罢了。”
说完,将之前查到之事,一一道来。
“什么——”叶夫人脸色发白,差点晕倒。
“啊……”叶瑶宁兄长拍案而起,高声长啸,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贼子——中山狼——”吏部员外郎咬牙切齿,双目喷火。
“六娘,你与瑶宁是好友,你说的是真的么?我的瑶宁,果真是被姚卓毒死的?求你一定要说真话,莫要骗我!”叶夫人老泪纵横,握住华恬的手,哀求道。
华恬忍不住也流下泪来,“我怎会骗你,你们放心,我到时将姚卓交给你们,让你们再问他一遍。”
“瑶宁……”吏部员外郎用手遮住了双眼,哽咽着道,“是爹爹害了你,爹爹不该让你退婚的……”
华恬道,“还请诸位莫要太过难过,如今最要紧的是帮瑶宁报仇。若萧采薇或者姚家人上门来求助,还请莫要帮他们,也莫要将此事泄露,免得中途除了差错。”
“这是自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县主尽管吩咐。”叶瑶宁兄长难忍痛苦地说道。
华恬又细细叮嘱一番,让他们莫要帮姚家,也不要露出马脚,这才告辞离去。
之后,她同样去了容府和姜府,将此事告知林新晴和赵秀初。
林新晴和赵秀初知道,当场就落泪了,对姚卓恨得咬牙切齿。
没过两日,姚卓被判流放,很快被押着,离开了京城,往西北而行。
姚家人求了数次叶府,叶府由吏部员外郎接见,表示已经使了许多手段,但帮不上忙。
吏部员外郎想起叶瑶宁忍不住悲伤,所以见客时眼眶红红的。便是极端挑剔的姚家人见了,也不好说叶家不肯帮忙。人家都为姚卓红了眼眶,这还不够说服力么?
很快,姚卓在流放途中被劫走,最后被带到了京城郊外一个大院里。
晚间,华恬和钟离彻,林新晴、赵秀初、叶家人,通通现身,审问姚卓。
姚卓见了这阵仗,如何不明白?但他仍旧装作一无所知,为华恬等人为何捉他。
华恬让带来的一个擅长逼问之人“照顾”姚卓,那人只用了一两种手段,姚卓便快快地招了。
他咬牙看向叶家人,“瑶宁喜欢我,希望做姚夫人。我满足她了,她嫁过来,拜了天地,不就是姚夫人了么?我满足了瑶宁的愿望,你们何故如此待我?”
“你这贼子,你杀了瑶宁,你还敢如此狡辩?”叶夫人从旁边拿过烧红的铁,直接印在姚卓的脸上。
姚卓发出惨呼,口中仍叫道,“我又不喜欢她,我为何要和她过一辈子?我给了她名分,这还不够么?”
“你该死——”
姚卓被折磨一晚上,第二日天蒙蒙亮,终于悲惨地死去了。
叶夫人还想弄死萧采薇,最后被她夫君吏部员外郎阻止了,“此事毕竟没有她从中怂恿,我们便放过她罢。她知道实情,却不曾告知我们,守一辈子寡便算我们对她的惩罚了。”
解决了姚卓一事,华恬等人又过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大半个月后,画坛上但凡有些名气的人,俱已汇聚京城。还有不少出名的才子,也都来了。
展博先生也来了,华恬是怕到时有人不信服,所以让展博先生来压阵的。
到了规定的日子,城郊碧桃山下挤满了人,全都是来看双城先生的。
由展博先生主持,请华恬到台子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作画。
许多人不解展博先生之意,看着华恬作画都有些好奇,纷纷低声议论。
但当华恬画出一幅画之后,便有人看出来了。
“这种手法和双城先生的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像双城先生一样作画?”许多人表示震惊和不解。
画被挂起来,让许多人上前观看。
所有看过的人,都震惊了。
等大家的疑惑到了顶点,展博先生才出来宣布,华恬便是“双城先生”!
许多人愣了许久才有反应,纷纷嚷着不信。
可才嚷完,又一愣,方才他们亲自看着华恬作画的,这没有假!
可是要他们相信,一个年二十的小娘子,竟是名满天下的双城先生,又太过虚幻。
展博先生哈哈大笑,“诸位,莫非尔等是以年纪论英雄的?”
这话问倒了所有的人,是啊,难道一个人的才华,是看年龄的?
华恬在台上,看向台下,“我知诸位不信我,但我的字,的确是叫双城。市面上所有双城先生的画,皆出自我之手。一个月内,我在此任诸位挑战,当然,仅限绘画领域。”
许多人摩拳擦掌,等待着要揭穿华恬的真面目。
可是一个月过去之后,所有人都服了,也都相信,华恬的确便是名满天下的双城先生。
当得到承认之后,京城里的士人圈子、贵妇圈子,疯了一般,都前去拜访镇国公府。
华恬不得不闭门谢客,她接连一个月招呼那么多人,已经有些疲惫了。
淑华公主得知,看着自己那幅画,笑了,“难怪……难怪……”她一直疑惑,双城先生何时见过她,又怎么听华恬的劝,帮她作画一幅,且花了这么多心思。
她的幼女,小郡主也看着那幅画,“阿娘真心相待,交到了了不得的朋友。”
林新晴和赵秀初皆异常震惊,翻出华恬赠送给自己那幅画,久久不语。她们的好友,竟然是名满天下的双城先生,压得画坛上其他人喘不过气来!
至于镇国公府内的,沈氏恨不得搬来华恬这里住,和华恬打好关系。其余几房,也都纷纷上门来。
毕竟是家里人,华恬不得不每一房送了一幅画。
但来镇国公府上拜访的人太多了,华恬最后不得不和钟离彻搬出了镇国公府,回到镇国将军府,终日闭门谢客。
三个月后,太后崩,百官尽皆入宫服丧,华恬身份的事,才慢慢消停下来。
太后原本就活不了多久的,还是见了华恬,亲自见华恬作画,才多活了几个月。
在宫里,太子和皇后见到华恬,皆表现得异常的客气。
之后两年,华恬一直留在京中,她又为钟离彻生下一个儿子。而钟离彻在华恬怀孕后离京,到西北驻守了一年半,又被召了回来。老圣人病重了。
这年的隆冬,老圣人终于撑不住,驾崩了,临终前传位给太子。
太子登基,并没有对朝中百官做什么大动作,他对华家和镇国将军府,采用了老圣人临终前要求的,继续重用。
后来,华恬干脆带着三个儿子,跟着钟离彻一起离京到西北生活。
以她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再和京里的贵妇苦心应酬了。
又过了一年半,她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喜得钟离彻跟什么似的。
有蓝妈妈帮忙照顾,八婢又来了几个,华恬照顾几个孩子并不费劲。
等到女儿一岁多了,钟离彻递了折子回京,拿到了假期,和华恬南下回青州山阳镇。
途径一处时,她突然想起一事,便和钟离彻商量,临时改了道,到一个大城的小镇住下来。
第二日,夫妇二人一起离开小镇,往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而行。
夫妇俩均有武功,很快便到了村头,沿着一条大路走进村子里。
此时正值金秋,稻田一片金黄,山上也挂着红的、黄的果子,虽然不算丰收景象,也比许多地方好了。
小冰河时期来临,年景越发不好。幸好新皇登基之后,在老圣人的基础上,参照华恒、华恪的方针做了许多准备和安排,让天下黎民百姓日子不至于太难过。此外,又有一善堂广为布施和接纳难民,百姓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一路行去,见村中许多人埋头收割稻谷。他们见到有外乡人前来,皆热情地打招呼。
华恬和钟离彻皆回以招呼,往村西而行。
不想才拐弯,看到一个俏丽的美妇带着一个小丫头迎面走来。
两方人马见面,俱是一愣。
那美妇一愣之后,怔怔地看看钟离彻,又看看华恬,脸上神色异常复杂。
“流朱,我听说你成亲了。”华恬心头发酸,轻声说道。
转眼几年过去了,她对简流朱,再没有了当初那种种复杂的感觉。
“托你的福……”简流朱眼眶一下红了。看到华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年掳她的人,肯定是华恬指使的。那些人将身无分文的她扔到这个贫穷偏僻的山村,便再也不管。她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经历过这样贫苦的生活?
原本是心若死灰,该自尽的。上吊之后,却被一个独住的老妇人救了回来,她反而想开了。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她还是想活着,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这里太穷了,常常饿得她手脚无力,她才知道,原来还有人为吃一顿饱饭而苦苦挣扎。所谓的爱情,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谈的。
她吃了许多苦,学了很多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知识,才终于让生活好转。之后,识得良人,一起奋斗,最终过上了富裕的日子。
“我虽然不该指定了路给你,可看到你这样子,我一点也不后悔。”华恬笑起来。
简流朱看着华恬,一下子又想起京城里那些花团锦簇、梦幻却又空虚的生活,有恍如隔世之感。
华恬将她送到这里,也许真的是正确的。
“当初我上吊,你的人也不管我,可真够狠心的。”简流朱说道。
华恬笑道,“不是如了你的愿么。”
“走罢,多年不见,到我家里坐坐。”简流朱转身带路。
她再次见到钟离彻,仍然会为他的英武和英俊而目眩,可却不会心动了。她找到了一个人,会爱她宠她,为她悲伤而悲伤,为她难过而难过。那个人,和她并肩而行,一起走到了今天,还将走完一辈子。
她找到了更合适的人,虽然不是少女时代迷恋的那一种,但她很感恩。
简流朱的夫君,是一个书生,或者说是一个儒商。为了简流朱,他放弃了科举,与她并肩作战,创下了产业,有铺子,有田庄。
家境富裕之后,夫妻二人仍然回到村子里生活,因为喜欢这里的宁静和与世无争。
因为他们夫妻俩,这村子里的人,日子过得尚好。
得知华恬的身份,简流朱的夫君朝华恬大大地作了个揖,“并非拜县主的才华,而是拜县主及华家人的善心。一善堂若有任何需要,某定倾尽全力。”
华恬感谢了他,又说了他带领村里的村民过上好日子,也是一种善心。
当晚,华恬和钟离彻在简流朱家里住了下来,两人同榻而眠。
两人谈了别后的许多事,华恬又将叶瑶宁为姚卓所毒杀告诉简流朱,并说自己已经报了仇。
听到叶瑶宁竟是姚卓所杀,简流朱很是震惊,当下就流泪了,彻夜未眠。
她和叶瑶宁亦是识于微时,比华恬的感情还要深厚得多。
想到她那个感情极深的发小,竟然被最爱的人在洞房之夜亲手毒杀,简流朱的心无法平静下来。
第二日,华恬和钟离彻离开,邀请简流朱夫妇到镇上住一晚,见一见她几个孩子。
简流朱虽然精神不好,但也勉强收住了,随华恬前往镇上。
他们夫妇在镇上住了一晚,便回山村去了。
临分别之际,华恬看向简流朱,“这么多年了,你该回京一趟了。”
简流朱的父母,林新晴、赵秀初,都是应该见的人。
简流朱看向站在身旁的夫君,对华恬笑道,“等村里收割完,我们便上京。”
随后挥手作别,两人上了马车。
夕阳洒下来,渐渐远去的马车被渡上了金色。
如同曾经过去的、无限美好的年华,失落在时光中。